烈日當空,乾坤朗朗,獄司乃是管轄城中案件,處置尋常人犯的地方。賭場向城西數百步,便是獄司。上邊是辦差的地方,下邊就是地牢。任何不知是否有罪的犯人都會被臨時關押在這里,如果被判有罪,就會立即送往北門外碼頭做奴工,直到刑滿或者死掉。
向澤南本想討個公道,卻不想還沒看到衙門口,竟已經被人群給擠出了街道。
冼余恍然大悟,心想公人們既然把沿途的村民劫匪,阿貓阿狗都抓了回來,那可不是人滿為患么。一片罵罵咧咧的嘈雜聲中,有司官員大聲呵斥人群,綠褂弟子不時甩出木棍皮鞭維持秩序。
“你們都聽著!里面關的都是劫奪仙家寶貝的嫌犯,須家屬交了押金方能領回去!要領人的,登記姓名住址,交上一兩銀子的押金,就可以進去領人!”
人群大為憤怒,這里都是些貧苦人,一年能賺到的錢也許就一二兩銀子,維持溫飽尚且不夠,哪里有多余的銀子送來做押金。再說了,即默鎮這些公差什么德行誰人不知,說是押金,到時候怎么還呢?還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人潮洶涌而上,綠褂弟子大聲呵斥,有些膽小的已經拔出了刀子,似乎就要流血沖突。
就在此時,兩隊披甲武士圍住人群,獄司外墻上也站住一排弓弩手,浪輝雪刃一時鎮住了平民,氣勢委實矮了一截。
向澤南看著領隊之人,赫然就是管家尹千秋。老人家方才下馬,已有熟人圍了上來。只是這幾人都是城中富戶,腿腳不便。小南自幼修行,動如脫兔,呼吸間已至身前。
“尹管家有心了,這么早就來獄司。”
尹千秋辭道:“不敢有心,有心千愁,無心千秋。天下無事才是最好啊。”
向澤南嬌顏欲怒,冷道:“此事與老管家倒也沒什么關系,只因我差車夫外出買些東西,不知怎的一直沒有回來。想起獄司抓了這么多人,便來問個明白。”
尹千秋白胡飄飄,笑道:“這滿街的人,誰不是來問個明白,便是老夫也想明白明白呀!”
小南皺眉,心中已是惱怒非常。這事兒都出了兩天了,人也抓進去兩天了,你現在才說想問個明白。誰不知道你是因為這么多人鬧事才過來處置的。
“尹管家,本姑娘一向敬重你秉公斷事,縱然貴宗門的東西被劫了,也不至于抓住幾百個兇犯。既然要問,不如就請人出來,我們同你一起問個明白。”
尹千秋氣悶難當,眼中陰鷙更甚。他覺得向澤南這是故意為難,公報私仇!當初在北門外碼頭,正是他與幾個宗門弟子用“宗法”的名義將向澤南攔阻在外。如今底下就是大片先要暴亂的人,要是他應對不當,事情一定無法收拾。
“向姑娘有心了。不過訊問之事當交有司負責,這些人又知道什么訊問呢?到時冤枉了好人,放走了壞人,可就不好了。姑娘還是稍安勿躁,等候消息吧。”
“等?”向澤南冷笑一聲,冷道,“我家車夫都失蹤兩天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尸,你讓我們還等多久?”
尹千秋怒目而視,卻沒有再答話。現在是群情激奮的時候,無論他說什么都不可能平息眾怒。因為雙方的立場根本不在一個頻道上,大家都只會挑對自己有利的強調,如此爭吵下去只能是動刀子。既然如此,不如根本就沉默對抗。
“姑娘還請再等,老夫這就處理,給大家一個答復。”
“你都處理兩天了,就這么個收押金的法子么?”向澤南得理不讓人,這句話再次點燃了眾人的怒火。
尹千秋大怒:“向姑娘這是要帶頭鬧事嗎?”
“鬧又怎樣?”
小南暴怒,手中赫然多了一顆木霹靂。
就在這一觸即發之際,勁風忽至,尹千秋突然一個趔趄,跌出兩步。待小南緋裙冉冉,眾人才看清來者相貌。
冼余狗眼抬望,此人俊朗雅致,清顏宛如玉雕,眉宇間一股傲氣,雙眸似看非看,嘴角似笑非歡。這么大的出場排面,竟然一句話都不說,只是冷冷地站在原地。
冼余功法平平眼力卻不拙,就憑這從天而降的功夫,還有九尾狐傳授的鑒定法子,此人戰力不在九尾狐之下。
尹千秋坐倒在地,內心十分不悅,只是看來人氣派極盛,不敢發作。待手下將他扶起,小心問道:“敢問仙長,高姓大名。”
“你們即默鎮丟了十萬靈石,這么多的寶物,竟然只會抓人勒索,難道這些百姓都交了銀子,就能買回靈石嗎?”
尹千秋一耳朵就聽出來者身份,不由諂笑道:“回仙長,這是下面的人不會辦事。我這就教訓他們!”
“哼,冰凍三尺,還等你今日教訓么?”
說罷也不等他回話,轉向一旁甜美女子,笑道:“這位應該就是太玄門第一美女向姑娘了。”
小南面色嬌紅,靦腆后退半步,回道:“第一不敢當。”
冼余一臉厭惡,千穿萬穿馬屁不穿,第一不敢當,美女就敢當了唄。
公子并未理會一條狗的想法,冷道:“尹管家,你家主子既然拜入我門,就該知道公正仁義,沒想到你竟是昏庸無能,亂抓一氣,叫宗主好生失望。”
“仙長教訓的是。不知仙長名號,來日我必登門致歉。”
來者笑聲朗朗,冼余聽得魔音入耳,耳中嗡嗡作響,登時頭暈腦脹。
“聽好了,一貫宗宗主架下,護法清遠。若有不滿的地方,盡可以向宗主提出,來找我也可以。”
尹千秋聽得心驚膽顫,澀道:“不敢!不敢!”
“聽向姑娘說,她的車夫也被你抓了,是么?”
“是!”
“早聽說向姑娘人美心善,果然不假。”清遠轉向尹千秋,輕聲吩咐,“放出來吧,本座親自問問,若是沒什么事情,就別關著了。”
尹千秋滿口答應,立即叫人把宋二拖了出來。
清遠見得宋二,他兩日未曾清洗,牢中污濁滿地,染得渾身都是,嗆鼻氣味足令人退避三舍。
“向姑娘,是他嗎?”
小南點點頭:“是的。”
清遠又問:“可有供詞么?”
獄卒翻找片刻,將一份供詞呈給了清遠。
清遠略略看過,不住搖頭,恨道:“這般瞎問,能問出什么兇犯!你叫什么名字?”
宋二看見向澤南在場,心知這是機會,哭道:“小的冤枉!小的就是在江中打漁。”
“江中打漁為何身上有酒味。”
宋二又哭:“小的不認,他們就打,莫說是酒味,什么都得認啊!只是他們要我承認盜了仙家寶貝,我知道那是死罪,打死也沒有認。”
清遠眉頭一皺,急問道:“這么說有人承認咯?”
“是!有人受不了,就認了,然后就被帶去別的牢房了。”
尹千秋驚怒難當:“你胡說什么?!”
清遠輕抬一指,尹千秋登時口舌僵硬說不出話來。等他氣勢漸消,清遠這才對他手下說道:“把認罪的帶出來。”
綠褂弟子面面相覷,都看著尹千秋,他此時口不能言,只能頻頻點頭,示意弟子速去。不多時,又一名囚犯被帶出來,此人情形更慘,腿已打斷,只能爛泥一般癱在原地。冼余不由感嘆,這些獄卒也是看人欺負,誰軟蛋誰說得多,他就打誰,打到你害怕了,要什么口供有什么口供。
“你認罪了,對么?贓物何在?”
罪人淚已哭干,弱道:“家里。”
清遠又看這些草包弟子:“你們都去搜過了,對么?搜到了嗎?”
“沒有……”
“當然沒有。就因為沒有,所以又把人家打斷了腿,對嗎?”清遠舒出一口氣,“所有人都放了吧。此事,我再做理會。”
向澤南喜出望外,原以為要拉扯許久,沒想到清遠一來就把所有人都放了。
“多謝清遠師兄,明察秋毫。”
清遠笑笑:“姑娘請吧,在下力有不逮的地方,還要請姑娘出手相助呢。”
冼余看見小南眼中嬌羞,心道不妙。眼前清秀男子可比那個風留金帥氣多啦。
“該死,要不要這么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