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秦兒回家將包袱放下，來到順心巷，徑直走到巷子深處，輕車熟路。

雖然是大白天，那戶人家門照樣鎖得死死的，破爛木門東拼西湊，才讓外人無法看到里面，這與主人性格有關(guān)，那人本就是個倔強(qiáng)的死性子，否則也不能孤苦無依活到這么大。

薛秦兒朝著破宅子里大喊道：“董杭，你爺爺帶著禮物來看你啦！”

不一會兒，一個高大少年從屋內(nèi)竄出，灰頭土臉地打開門，早就知道是薛秦兒那家伙，咒罵道：“放你爺爺個屁，，還不是空手來的。”

薛秦兒嘿嘿一笑道：“怎么可能！”

之后便灰溜溜地鉆進(jìn)茅廁。

董杭有些無奈，但高大少年早有準(zhǔn)備，在木門上鑿了門栓，用木棍從外面別住。

喜歡往茅廁里鉆？

吃屎去吧。

小時候董杭的老爹便喝酒喝死了，孤苦伶仃的小董杭知道求人不如求己，平日里就在村里打些零工。畢竟只是孩子，賺不到什么大錢，勉強(qiáng)能吃飽飯。偶爾有吃不飽飯的時候，就靠薛秦兒幫忙，或者扛扛過去了。

可能正因如此，董杭的身體格外高大結(jié)實(shí)，鄰居花姐曾戲稱這身板就是北洲的蠻子都比不上，將來誰要嫁給他，可是要遭罪的。

董杭倒沒想這么遠(yuǎn)，窮鄉(xiāng)僻壤，孤苦無依，哪有姑娘愿意跟他。高大少年最大的目標(biāo)，便是收編了村里那些潑皮無賴，最好連山那邊幾個村子的潑皮無賴一起收入麾下，當(dāng)個混混頭目，到時候要多風(fēng)光有多風(fēng)光。

此時，兩名少年正圍在火堆旁。火堆已經(jīng)熄滅，只剩下發(fā)焦的木炭，董杭拿起樹枝，從中間扒拉出兩塊烤紅薯，將大的那塊丟給薛秦兒，自己留了塊小的。

薛秦兒也不推辭，剛方便完，正好腹中無物，擦去木灰，剝下紅薯皮丟進(jìn)嘴里，問道：“又是從花姐家里順來的？”

董杭啃著熱氣騰騰的烤紅薯，一臉滿足道：“什么叫做順。前天給花姐打了幾桶水，送了我一堆紅薯呢。那娘們家底子厚，不在乎這些東西。”

薛秦兒打量著董杭，狐疑地說了一句：“沒累著吧？”

董杭一腳踹過來，說道：“累你個大頭鬼！”

薛秦兒躲都沒躲，任由董杭踹了一腳，踹就踹吧，反正以后也踹不了幾腳了，全當(dāng)留個念想。

薛秦兒將剝好的紅薯丟給董杭，后者手忙腳亂接住，大聲說道：“不能浪費(fèi)糧食！”

薛秦兒笑道：“禮尚往來。你踹我一腳，我給你個紅薯吃。”

董杭楞了一下，感覺哪里不對勁，說道：“關(guān)鍵紅薯也是我的啊。”

薛秦兒理直氣壯地說道：“紅薯不是花姐的？花姐給你是你的，你給我是我的。現(xiàn)在我又給你了。”

董杭被繞的五迷三道，似懂非懂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似乎認(rèn)可了這個說法，小聲嘟囔道：“花姐人真不錯，多虧這些紅薯，才沒餓肚子。這樣一來，以后偷看他洗澡就不好意思了啊。”

薛秦兒一巴掌拍在董杭肩膀上，義正言辭道：“有些東西，該看還是要看的。”

董杭看著心有靈犀的薛秦兒，感嘆果然還是兄弟懂我。

兩人很是默契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嘿嘿一笑。

沉默片刻，薛秦兒用樹枝扒拉著地上的木炭，低聲說道：“今天來是和你說個事兒。”

高大少年啃著烤紅薯，津津有味地問道：“什么事兒？婆婆媽媽的。”

薛秦兒頓了一下，說道：“要走了。”

半塊紅薯掉在地上，董杭疑惑問道：“走？干嘛去？”

薛秦兒通過門口望向天邊說道：“去云頂山，很遠(yuǎn)的地方，在楚國北邊呢，順便也在路上游歷一番，見見世面，怎么說也得兩三年的時間吧。”

之后薛秦兒有些意氣風(fēng)發(fā)道：“等我回來，肯定也是小有所成的高手了！”

董杭撿起地上的紅薯，把臟的部分擇掉，繼續(xù)啃。

“就你這樣還高手？說不定出去沒兩天就被人坑了。”

薛秦兒很是不服氣，說道：“到時候我肯定騎最快的馬，用最利的槍，再找上三五個老婆。至于衣裳？一件白衣做上個十幾身，每天換著穿咋樣？”

董杭看著自己兄弟想入非非，趕忙打斷道：“扯那些沒用的，連村子里的姑娘都不敢調(diào)戲。”

薛秦兒想了一下，說道：“說書先生曾說兔子不吃窩邊草，其實(shí)我不是不敢，而是真怕是，萬一哪個姑娘他爹知道了，不得面館砸了？到時候我和老頭都得喝西北風(fēng)去。”

被紅薯噎住的董杭趕緊喝了口涼水，說道：“兩三年啊，等你回來的時候，我就是村里扛把子了。到時候你回來，大餅熏肉管飽！”

似乎大餅熏肉，已經(jīng)是這高大少年想象力的極限了。

薛秦兒不屑道：“就你？靠那把沒開刃的菜刀，還想當(dāng)?shù)仡^蛇呢？雞都不敢殺吧。”

被揭穿的高大少年臉色尷尬，倔強(qiáng)道：“到時候就是了！”

董杭忽然感嘆道：“我這渾身上下也就那么把菜刀，還得指望它打出名堂呢，肯定是不能給你了。其他的，又沒什么能送的。”

薛秦兒擺擺手說道：“有什么好送的。除了老頭子，誰都別來送我，又不是什么生離死別以后見不著了。”

董杭點(diǎn)頭表示理解，但仍有些許愧疚，話鋒一轉(zhuǎn)，問道：“那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沒？”

薛秦兒想了想，有那么一樁糗事沖上心頭，他握拳捶地，惡狠狠說道：“上次他娘的被鐵匠家的狗咬了，我一直沒機(jī)會報仇呢！”

董杭想起來了，有次倆人摸索著去偷鐵匠鋪的下腳料，被鐵匠的狗攆出去兩條街。薛秦兒跑得快，董杭跑得慢摔倒了，最后薛秦兒回來救他，被狗在屁股上咬了一口。

為此董杭整整笑話了薛秦兒一個月。

董杭同樣一拳砸在地上，頗為憤怒道：“這狗東西著實(shí)謹(jǐn)慎，自從上次啃了你的屁股，就不出來了！”

薛秦兒笑道：“八成是鉻著牙了唄。”

薛秦兒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布袋，丟給董杭，銅錢碰撞叮咚響。

薛秦兒起身，伸了個懶腰說道：“起家總得有點(diǎn)東西不是？以后做大了算我一份。”

董杭“哎”了一聲，卻見薛秦兒已經(jīng)起身往門外走去，擺擺手說道：“放心。這是平日在店里幫忙掙得零花錢，你一半我一半。”

看似身材高大，卻心地善良的董杭，開了個玩笑道：“薛秦兒，等老子以后發(fā)家，你要是在什么江湖上宗門里混不下去了，回來給老子扛旗吧。”

薛秦兒已經(jīng)大搖大擺走到院內(nèi)，駐足舉臂，笑道：“那敢情好啊。”

……

從董杭家出來，走幾步就是花姐的家。

這美少婦在村里格外顯眼，村小人潦草，哪怕有些婦女刻意打扮，仍然多是東施效顰的味道，胭脂俗粉都算不上。但花姐不同，稍加打扮，便有不輸城里貴婦的美艷。這寡婦平日里也不勞作，手里卻不缺銀錢，只是有時候會不在家。

所以就有流言蜚語傳來，說她做些見不得人的下賤勾當(dāng)。

對此花姐只是笑笑，也沒怎么反駁過。

薛秦兒站在花姐家門口，猶猶豫豫，心想要不要和花姐道個別。

一來花姐挺照顧他哥倆；二來，也有些炫耀的味道。

就在這時，一位美少婦從屋里走出。

冬日天寒，花姐卻穿著一襲印花長裙，打扮得花枝招展，手里拎著一根桃花枝，朝著薛秦兒打招呼道：“喲！這不是秦兒嘛！也不嫌天冷，進(jìn)來坐坐？”

薛秦兒說道：“不了不了。這幾天準(zhǔn)備出門游歷，剛和董杭告別。”

美少婦走過來，靠在門上，長裙遮不住前凸后翹的身材，反而更加惹火，她笑著說道：“那可有本事了啊。外面漂亮姑娘多，當(dāng)心身子呀。”

饒是平日里騷話連篇的薛秦兒，也無法招架這種直截了當(dāng)?shù)脑挘肫鸷投家黄鹜悼椿ń阆丛璧膱鼍埃m然只看到個背部，還是滿臉通紅。

花姐目光掃了一眼薛秦兒，嬌聲說道：“人家這些年也沒什么家底，送你桿桃花枝當(dāng)個掛念可還行？”

薛秦兒接過桃花枝，問道：“人家都說’三月桃花浪’，怎么這寒冬臘月里，也有桃花盛開呢？”

花姐“噗呲”一下笑了，用手捂住嘴小聲道：“反正花開花謝都是遲早的事，早開早謝嘛。”

花姐立馬提醒道：“你小子可莫要學(xué)這桃花！”

薛秦兒會意，拍拍胸脯道：“從小練槍，強(qiáng)壯得很！”

花姐雙手環(huán)抱在胸前，這讓那風(fēng)景更加偉岸了，笑起來顯然比這桃花還要迷人，她說道：“是不是送個桃花枝子有點(diǎn)敷衍了？”

薛秦兒打趣道：“好像是的啊。”

花姐思量片刻，猶豫道：“要不，給你摸摸？”

薛秦兒笑容凝滯。

說歸說，扯天扯地都沒什么影響，但真要是下手，他哪有這方面的經(jīng)驗(yàn)。

美少婦打定心思要調(diào)戲一下這少年，晃動身體，顫顫巍巍。

薛秦兒轉(zhuǎn)身就跑，姿勢有些別扭。

花姐笑的前仰后合，見少年還沒跑遠(yuǎn)，大聲喊道：“姐姐告訴你句話，記好咯，莫待無花空折枝！”

薛秦兒頭也不回地喊了句“知道啦”。

花姐望著少年遠(yuǎn)去的背影，怔怔出神，片刻之后，才低聲說道：“真有些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