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暮雨的追蹤能力，來源于她極善于馴養飛禽百獸為己所用的天賦，這一點楊靖楚在無意中發現那只白鴿南兒的用途后已經知道了大概，后來又從傅明那里得到了印證。可是傅明說過，南兒很有靈性，他根本使喚不動，更別談南兒究竟能否找到墨子令的蛛絲馬跡了。

楊靖楚自問沒有馴養飛禽的天賦，可她卻沒忘記南兒的通信本領是如何重啟的。是因為自己養的那只八哥，鯤兒。南兒與鯤兒很投契，鯤兒又視楊靖楚為自己主人，而且忠心不二，可能鳥兒之間存在特有的交流方式，南兒意識到鯤兒與楊靖楚的關系，而它又因著自己與鯤兒的關系，愛屋及烏，從而對楊靖楚放下警惕，最終為她所用。

可是，南兒究竟會不會帶著它的其他伙伴投靠她，楊靖楚心里沒數。卓承楚用《墨者天工》中的術法與鄭遜揚大軍對抗，使得戰事越來越膠著，而楊靖楚的月份也越來越大了，她不可能再回長興的慶王府搜查線索，所以，她全部的希望，都在鯤兒和南兒身上。可是如今這兩只鳥兒在潁州養了快兩個月了，她試過無數遍讓南兒起飛，可南兒無一不是打了個盤旋就回來，毫無目的性。

“長姐，你說，莫不是潁州的環境太陌生，南兒還不適應，所以找不著方向？”

“不，已經兩個月了，而且還有鯤兒帶著，它早就適應了。上次我只是在它的竹筒里放入信箋，它便感應到有任務執行，然后飛到了傅明身邊，說明它對竹筒很敏感，竹筒的變化就是它執行任務的啟發器，可如今，怎會毫無反應呢？”

楊靖桐思忖半晌，也唯有搖頭，百無聊賴地把八哥鯤兒抱進了懷里，自言自語道，“鯤兒，你要是能開口說話就好了，告訴長姐你的小伙伴南兒究竟在想些什么，唉……”

說話？！楊靖楚猛然驚醒，大喜道，“對啊，南兒不會說話，可鯤兒會啊！靖桐，你真是太聰明了，我怎么一直沒想到呢！”說著，楊靖楚連忙把鯤兒抱了過來，愛撫著它烏黑發亮的羽毛，又喂它吃了不少谷糧，這才像哄孩子似的抱著鯤兒呢喃道，“鯤兒，告訴我南兒究竟在想些什么好嗎？”然后指著南兒，繼續說道，“南兒、南兒，它在想什么？”

楊靖桐驚住了，目瞪口呆地看著楊靖楚，心里又驚又喜。

鯤兒開始的時候沒有說話，可楊靖楚很有耐心，一直在引導它，直等到夕陽西下，夜幕降臨，華燈初上的時分。這時候，南兒有些異常，它四處張望，視乎在尋覓主人的蹤跡。鯤兒似乎是知道它心里的焦躁與不安，伸過頭去，挨著它的腦袋。

“鯤兒，你知道南兒在想什么是不是？你說，你說……”

“hezang、hezang——”

鯤兒說話了！楊靖桐第一次聽到八哥說話，很是開心，可它說的是什么？完全不是日常生活中經常聽到的詞匯啊！

“長姐，它說的是什么？”

楊靖楚眸子深沉，沉聲回道，“合葬。”

“南兒怎么知道什么是合葬？難道它知道自己快要死了，想跟左暮雨合葬？！”

“不是，鳥兒再通人性，也只是飛禽，不會表達如此深奧的情感。它腦子里有這個詞匯，是因為聽得多，便記住了。”

“長姐，您的意思是說左暮雨經常說這個詞？”

“不僅僅是左暮雨吧，慶王瑫和左暮雨兩人，情到深處，自然會探討死后的歸宿，看來合葬是他們一致的想法。當年，慶王瑫時常留宿我房中，左暮雨一人獨守空閨，心情自然十分酸澀復雜，但這種閨怨又不能表現出來，也只有與南兒傾訴一二了。”

“按您的說法，左暮雨對南兒傾訴過的事情應該不少，如何就記住了這個呢？”

“南兒是有靈性的，它能判斷哪些話是主，哪些話是次，那些讓左暮雨產生強烈情緒波動的詞匯，它印象更深。靖桐，我想我大概知道墨子令的關鍵線索在哪了。”

……

再過一月，楊靖楚臨盆，誕下了辰帝的第一位公主。

北辰天子欣喜若狂，大赦天下。

到這時國人才知道原來那位盛寵一時卻又銷聲匿跡的瑾妃并不是失了寵或者犯了事被打入冷宮，而是身體抱恙，回了潁州故地養病。難怪辰帝把朝堂都搬到了潁州，御駕親征靠前指揮不過是幌子，真正的原因是舍不得自己懷孕的愛妃，愛美人不愛江山罷了。

愛美人不愛江山是嗎……卓承楚聽著這些流言，啞然失笑，桌案上兩壺烈酒已經見底，他卻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又開了一壺。越帝卓子泰已經是他手里的傀儡，只要他想，那張他父子二人孜孜以求數十年的寶座隨時可以是他的。可如今他卻對那張寶座失了興趣，果真是到手的便不覺得珍貴了么？不是，而是他已經領教了比寶座更珍貴的東西，楊靖楚，他怎么也得不到的楊靖楚。

在這個時候，他似乎了解了當年自己的父親被氣死之時的心情，陸卿語死了，這輩子再努力再強大也不可能再得到她了，這是一種深不見底的絕望，就像是墮入萬丈深淵，一邊是失重的恐懼，一邊是瀕死的絕望。

就如同現在的他。

第三壺將要見底的時候，緊急軍報傳來。

他的守城利器，云梯、投石器、遠射程連發弓弩機……還有水上的樓船、潛水的潛艇，等等……全部失效。他的部將操著急迫的語氣，著急地解釋了這些機器內部核心部件的停擺，磁石不靈了，榫卯不動了，這些曾經封神的利器，全部成了龐大笨重的廢木料。

“夠了！”卓承楚只覺得頭疼欲裂，他根本沒法冷靜下來再多聽一個字。“我不是叫你們一定要抓到傅明嗎！人呢！”那個深藏在他的密探司幾十年的低級密探，那個他從未看在眼里，在他以為不過一屆老奴的傅明，竟然就是墨宗的輔相使！

《墨者天工》，是活的，那些磁石和榫卯，似乎會動，如果沒法掌握《墨者天工》最深層的精髓，便無法控制磁石和榫卯的位移，久而久之，位移擴大，核心便會失效。位移，是《墨者天工》的精華所在，也是自我保護的機制，嚴防私自習學的人永久掌握圖紙的秘密。只有墨宗里的四大使者，輔相使、樞密使、經緯使和行動使知道如何控制位移。樞密使一族陸家，早就被卓子安滅了，經緯使和行動使，和墨宗宗長一樣神秘莫測，從未入世，而輔相使傅明，是他知道的唯一能控制那些龐然大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