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戶桂平是個雷厲風行的人。

當天晚上就和趙婉圓了房，當著寨子里七十條漢子飲了一碗合歡酒（其實只是水，寨子里已經好久都沒有酒了）。

七十條漢子每個人分得一條烤紅薯，這還是寨主夫人帶著三十九個女人連夜烤出來的。

六個孩子也在當晚認了干爹，馮建安也分了一個。

他原本不想要的，但是那個叫做孔路的孩子實在是太大了，說是七歲，看起來像是十多歲了。寨子里沒人要，看著他孤孤零零的樣子，馮建安也不知道自己發了哪門子善心，就將他拎到了自己身邊。

馮建安自己也沒想到，穿越到這個世界后，連老婆都還沒有，就先有了個兒子。

第二天天還沒亮，馮建安正睡得迷迷糊糊地，就被姜大牙闖進臥室來，把他給叫醒了。

“安娃子，快起來，拿上刀，跟我走！”

馮建安一驚就翻身坐了起來。“怎么了，大牙叔？”

姜大牙疑惑地看著他，說到：“你昨天沒聽見百戶大人說嗎？咱今天要去右寨打架！”

“打架？”馮建安回憶了一下，昨天的確沒有聽桂平說起過這回事。

“嗨，就是講道理！”姜大牙意識到什么，趕緊補充到。

馮建安反應過來了，昨天晚上桂平的確點了幾個人的名字，讓他們做好準備，一早就在前寨廣場上集合，去和右寨講講道理。

馮建安趕緊穿好衣服，一面暗自在心里埋怨，這個時代連個鐘表都沒有，說是“一早”，誰知道一早是多早？

他跟在姜大牙的身后出了門。

天色漆黑，但是雪地反射著光，讓他勉強能看清走在前面的姜大牙。

“干爹，你鞋帶掉了！”馮建安突然聽見身后傳來一個聲音。

他回頭一看，只見一個半大的黑影子跟在他身后，見他回頭，便露出一口白牙。

“你小子跟來干什么？快回去！”馮建安怒斥了一句。

“我跟著干爹！”孔路回答到。

“回去回去！再不回去老子一刀砍了你！”姜大牙回轉過來，拎起孔路的后領，將他從雪地里拔了出來，一把扔回了半丈遠。“膀子沒個蘿卜大，跟來湊什么熱鬧！”

馮建安瞧見孔路在雪地里一個翻身又爬了起來，想要再次跟上。

“孔路，別來了！”馮建安說到：“你回去替我守著院子，我不在的時候，別讓小偷進去了！”

孔路猶豫了一下，回答到：“好的，干爹。”

馮建安跟姜大牙趕到前寨廣場上的時候，廣場上已經影影綽綽立著好幾個人。

“好了，人都到齊了，咱們走！”桂平的聲音響了起來。

馮建安數了一下，一共十個人。

都是寨子里平日很能打的漢子，個子又高又大。馮建安自己琢磨著自己大概有一米七五的身高，在這一群人里反而成了最矮的一個。

一群人默默地跟著桂平前行，也不說話。

腳下只傳來積雪被踩踏后簌簌的聲音。

“拿著這個！”前面那個漢子突然反身遞過來一個東西。

馮建安下意識接過來，“強叔，這是什么？”

“自己看！”強叔硬邦邦地丟過來一句話，又解釋到：“指盔！”

馮建安拿到手中的剎那間，就明白這是什么東西了！

和他上次戴的那個……差不多吧！都是四個指環加一個把手，戴在手上，還挺趁手！

只是指環內部的毛刺沒有打干凈，扎得慌！

馮建安心中一樂，沒想到陳剛這家伙還真的將指盔給做出來了。

瞧這粗制濫造的工藝，絕對就是將鐵水往沙模里面一倒就完事，都不舍得打磨一下！殺敵一千，自己的生命值也要-1啊！

指環的粗細還不一致，有些地方居然還有裂口。這澆鑄水平，不良率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不過將就用吧！

等回來之后，一定要敦促他趕緊造兩萬個出來！

馮建安現在就指著他趕緊完成兩萬個指盔的任務，好給他的系統補充一個技能點呢。

一行人默默地走了半天，走到天快亮了，才走到后寨的山下。

“等一下，百戶大人！”馮建安想起一件事，趕緊三步并做兩步，跑到了隊伍的前面。

“怎么了？”桂平滿頭白霜，連眉頭都凍白了。

“我們這樣上去的話，刀會被搜走吧？”馮建安說到。

五寨內斗，是禁止拔刀的，這是所有人都得遵守的鐵律。

但五寨靠得這么***日里不可能不發生沖突，所以大家得講道理。

講道理的規矩就是，一方帶著人去另外一方的地盤，另外一方只能派出相等的人數，大家用拳頭一決勝負。

可以有傷，但不允許有死。

往往這種找上門去的一方，都是心有怨憤的，或者自忖有取勝之道。而被挑戰的一方，坐擁地利，自然也不懼。只是為了預防挑戰者狗急跳墻，往往會在上山時搜走他們的兵刃。

別管這個規矩有多少空子可鉆，但是在五寨堡這個地方，這一套規矩已經從崇禎十年一直延續到了崇禎十六年，六年來都是這樣的規矩。

“那是肯定會的！”桂平回答到。

“我們將刀藏在這里吧，萬一有什么變故，也有個取刀的地方。”馮建安說到。

“能有什么變故？難道張能還敢留下我等不成？”桂平脖子一梗，反問到。

“不是，再說了，好好的刀，給別人拿走了，多可惜啊！”馮建安說到。

“嗯，這倒是！張能是個貪財的！”

桂平左右看了看，找到一棵歪脖子樹，徑直走了過去，“兄弟們，咱們將刀藏好再上去！”

于是他們便在樹根下挖了個坑，將自己的刀丟了進去。

只將自己的指盔貼身藏好。

姜大牙這時候才遞過一張餅來，說：“先吃點東西吧！”

馮建安拿過來咬了一口，卻是怎么也吞咽不下去。

剛才桂平挖坑藏刀的時候，他看見雪坑里有一顆小孩的人頭，桂平隨手便輕輕地拋到了旁邊山坡下。

那個小孩，分明就是當日從他帶回的隊伍中，半途跑掉的那幾個其中之一。

人頭在此，身體大概也在此不遠處。

只是大雪茫茫，哪里又找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