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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 上闋曉寒風(fēng)
  • 玉溪雨露
  • 3160字
  • 2025-07-05 22:30:37

暖閣的雕花木門在身后無聲合攏,將那股混雜著藥味、恐懼和虛假哭訴的濁氣隔絕。廊下冷冽的空氣涌入肺腑,風(fēng)曉萱的腳步?jīng)]有絲毫停頓,衣袂拂過冰冷的地面,走向林向晚廂房的方向。林向晚緊隨其后,脊背挺直,每一步都踏在方才暖閣里那場無聲的驚雷余震之上。府邸里巡夜的下人遠(yuǎn)遠(yuǎn)瞥見她們的身影,如同驚弓之鳥,慌忙低頭垂手退入廊柱陰影,連呼吸都刻意放輕。

廂房內(nèi),激戰(zhàn)后的狼藉尚未收拾。碎裂的窗欞灌入夜風(fēng),吹得燭火搖曳不定,將墻上濺落的幾點暗紅血跡映得格外刺目。翠微正手忙腳亂地想收拾翻倒的桌椅和潑灑的墨汁,見到兩人進(jìn)來,嚇得一哆嗦,連忙跪伏在地。

“出去。”風(fēng)曉萱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冰冷。翠微如蒙大赦,幾乎是連滾爬爬地退了出去,緊緊帶上房門。

屋內(nèi)只剩下她們兩人,以及一地?zé)o聲訴說著方才兇險的狼藉。風(fēng)曉萱走到那張被弩箭洞穿、又被茶水澆熄火苗的圓桌前,指尖拂過箭孔邊緣焦黑的木茬。她沉默著,周身那在暖閣里如同出鞘利劍般的威壓并未散去,反而在這私密的寂靜中,沉淀為一種更深沉、更令人窒息的凝重。空氣仿佛凝固了,沉甸甸地壓在心頭。

林向晚站在她身后幾步遠(yuǎn)的地方,看著風(fēng)曉萱挺直的背影。方才暖閣里,公主翻手為云覆手為雨,頃刻間便懾服了祖母和姨娘,徹底扭轉(zhuǎn)了林府的乾坤。那份屬于天家貴胄的雷霆手段和深不可測的心機(jī),讓她在震撼之余,心底深處悄然滋生出一絲難以言喻的寒意。這不是她熟悉的那個“孤女”,這是真正的金枝玉葉,手握生殺予奪之權(quán)。

“殿下……”林向晚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您……沒事吧?”她問的是身體,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落在那件被火燎出破洞、沾染了煙塵的粗布衣裙上,以及風(fēng)曉萱袖口處一抹不甚明顯的暗色——不知是墨跡,還是……血跡。

風(fēng)曉萱沒有立刻回答。她緩緩轉(zhuǎn)過身,燭光清晰地映照出她的面容。那張清麗的臉上,除了慣有的冰冷和疲憊,此刻更添了幾分凌厲的煞氣,如同剛剛飲血歸來的利刃。她的目光落在林向晚臉上,銳利得幾乎要將人刺穿。

“怕了?”她問,聲音不高,卻比窗外的夜風(fēng)更冷。與之前在廊下問的那句不同,此刻的“怕”,指向的是更深層的東西——對權(quán)力的敬畏,對血腥的恐懼,以及對眼前這個“同伴”真實面目的認(rèn)知。

林向晚心頭猛地一跳,指尖下意識地蜷縮起來。她強(qiáng)迫自己迎上風(fēng)曉萱的視線,盡管那目光如同冰錐,讓她從骨子里感到寒意。“不,”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帶著一種近乎倔強(qiáng)的清晰,“向晚不怕薛家,不怕刀劍,更不怕……攪動這揚州的渾水。”她頓了頓,鼓起勇氣,直視著風(fēng)曉萱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向晚只是……只是看清了。”

“看清了什么?”風(fēng)曉萱向前一步,逼近林向晚。無形的壓力驟然加劇。

林向晚感到呼吸都有些困難,但她沒有退縮。“看清了殿下的路,”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是一條染血的路。潛鱗衛(wèi)的血,刺客的血……或許,還有更多人的血。您要掀翻薛家,要肅清這揚州城的污濁,要用最狠厲的手段,斬斷所有擋路的荊棘。”她的目光掃過地上那灘暗紅的血跡,聲音帶著一絲微顫,“這路……踏上去,便再無回頭可能。向晚……不悔追隨,只是……看清了代價。”

風(fēng)曉萱定定地看著她,眼中那點刻意收斂的、屬于“同伴”的微光徹底熄滅,只剩下冰封的深潭。半晌,她嘴角緩緩勾起一抹極淡、極冷的弧度,如同寒夜里一閃而逝的刀光。

“代價?”她重復(fù)著這兩個字,語氣里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嘲弄。她猛地抬手,不是指向地上的血跡,而是指向窗外揚州城無邊無際的沉沉黑夜!

“看看這外面!”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壓抑已久的、火山噴發(fā)般的激憤,“這看似繁華錦繡的揚州城,底下埋著多少白骨?薛家魚肉鄉(xiāng)里,聽風(fēng)衛(wèi)羅織罪名,多少良善百姓家破人亡,多少女子被強(qiáng)擄凌辱,悄無聲息地消失?林府內(nèi)宅,你的祖母、你的好姨娘,為了一己私利,可以毫不猶豫地將你推進(jìn)火坑,視你如草芥!這,難道不是代價?!”

她的胸膛微微起伏,眼中燃燒著不甘與憤怒的火焰,那火焰幾乎要將這冰冷的房間點燃。“我父皇一道和親的旨意,便是用我一生的自由和尊嚴(yán)去換取他所謂的‘邊陲安寧’!十二個潛鱗衛(wèi)的命,換我逃出那座黃金牢籠!這,難道不是代價?!”

她猛地收回手,指向自己,聲音如同淬了冰的鋼針,狠狠扎入林向晚的心底:“你以為我生來就喜歡這滿手血腥?喜歡這步步驚心?喜歡這爾虞我詐?!”她的聲音微微顫抖,泄露出深藏的疲憊與痛楚,卻又被她強(qiáng)行壓住,“不!我厭惡!我痛恨!但我更恨的是這吃人的世道!恨的是那些高高在上、視人命如草芥的權(quán)貴!恨的是這層層疊疊、壓得人喘不過氣的‘規(guī)矩’!”

風(fēng)曉萱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無邊的黑暗仿佛是她內(nèi)心風(fēng)暴的具象。“這揚州城,只是一個小小的縮影。京城,北狄,乃至這整個天下……何處不是如此?我逃婚,不是為了茍且偷生!我是要撕開這層層黑幕,哪怕只撕開一道縫隙,讓光照進(jìn)來!讓那些被踐踏的人,看到一絲希望!讓那些作惡的人,知道這世上還有報應(yīng)!”

她的聲音低沉下去,卻帶著一種玉石俱焚的決絕:“林向晚,你說看清了代價?沒錯!這代價就是血!是火!是你死我活!是隨時可能粉身碎骨!你若怕了,現(xiàn)在退出,還來得及。本宮念你相助之情,自會送你平安離開,遠(yuǎn)離這是非之地。”

她轉(zhuǎn)過身,不再看林向晚,只留下一個孤絕而沉重的背影,對著那破碎的窗口。夜風(fēng)灌入,吹動她散落的鬢發(fā),露出耳后那點形似蓮瓣的朱砂小痣,在搖曳的燭光下,竟顯出幾分驚心動魄的脆弱。

“只是,”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被風(fēng)吹散,卻又清晰地傳入林向晚耳中,“若你留下,便再無退路。你看到的血,只是開始。跟著我,要么一起劈開這黑暗,要么……一起被它吞噬。沒有第三條路。”

最后的話語,如同重錘,狠狠敲在林向晚的心上。那并非威脅,而是最殘酷也最坦誠的宣告。眼前的路,清晰無比,也險惡無比。一邊是帶著公主恩賜的“平安離開”,回到或許能茍延殘喘卻注定被家族操控的余生;另一邊,則是踏入一條染血的荊棘路,與雷霆同行,與深淵共舞,去博一個渺茫卻熾熱的自由與公道。

林向晚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疼痛讓她混沌的頭腦異常清醒。她想起了劉老伯女兒被擄走時絕望的哭喊,想起了趙掌柜家破人亡的慘狀,想起了自己跪在冰冷祠堂地磚上的屈辱,更想起了方才暖閣里,風(fēng)曉萱翻手間便讓不可一世的老太太和姨娘匍匐在地的滔天威勢!

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卷入這樣的漩渦,九死一生!但……那股在胸中壓抑了太久、幾乎要熄滅的不甘之火,被風(fēng)曉萱那番話徹底點燃了!憑什么她要認(rèn)命?憑什么她只能做砧板上的魚肉?憑什么這世道就要如此不公?!

退一步,或許是茍活。進(jìn)一步,縱然是死,也死得像個人!

林向晚猛地抬起頭,眼中最后一絲猶豫被一種近乎瘋狂的決絕取代。她向前一步,不是走向風(fēng)曉萱,而是走到那張被弩箭洞穿、墨跡與火痕交錯的圓桌前。她伸出顫抖卻異常堅定的手,一把抓起桌上那支飽蘸濃墨、筆尖猶存的狼毫。

沒有言語,她俯下身,就著桌面上那片被墨汁和茶水浸染的狼藉,用盡全力,在風(fēng)曉萱寫下的那力透紙背的“通敵”二字旁邊,重重地、一筆一劃地寫下一個字——**戰(zhàn)**!

墨跡淋漓,帶著破釜沉舟的狠厲,穿透了污漬,清晰地烙印在桌面上,也烙印在兩人之間。

她直起身,臉色蒼白,嘴唇緊抿,胸口劇烈起伏,但那雙看向風(fēng)曉萱背影的眼睛,卻亮得驚人,燃燒著孤注一擲的火焰。

沒有誓言,沒有跪拜。一個染著墨與火的“戰(zhàn)”字,便是她最決絕的回答。

風(fēng)曉萱緩緩轉(zhuǎn)過身,目光落在那桌面淋漓的“戰(zhàn)”字上,又緩緩移到林向晚那雙燃燒著火焰的眼睛里。她冰封般的臉上,終于有了一絲極細(xì)微的波動,像是堅冰裂開一道縫隙,泄露出底下壓抑的熔巖。她沒有說話,只是對著林向晚,極其緩慢,卻又無比鄭重地點了一下頭。

無聲的契約,于墨痕與血痕之上,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徹底鑄成。窗外,揚州城死寂的輪廓線邊緣,終于透出一絲極其微弱、卻無比執(zhí)拗的灰白。天,快亮了。而風(fēng)暴,也即將以更猛烈的姿態(tài),席卷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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