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大結(jié)局
- 謀臣之將門嫡女
- 元長知
- 4182字
- 2021-09-12 10:34:03
溫府擺了一場浩大的酒席。
朝堂上但凡權(quán)貴,都來了個七七八八,溫祁還特意請來了醉仙樓的大廚,做了滿席的北國菜。
只是婚禮不比酒席鋪張,兩位新人都不算有真正意義上的血肉親人,簡單對著南北拜了高堂,就算是結(jié)了連理。
太子是在兩人拜完了堂之后出現(xiàn)的,都說這溫予知成完親就要辭官的行為惹惱了太子殿下,可又說太子依然獨寵這位新貴,眾臣一時也摸不準太子的脾氣,是希望他們都來還是都別來。
如今太子出現(xiàn)了,眾人也就放心了,這新貴就是新貴,太子還是看重他的,說不準過兩年年輕氣盛消下去一些,還是會回來繼續(xù)為官,不算巴結(jié)錯人。
新郎酒過三巡,酒量再好走路也開始打顫了,晃晃悠悠舉著杯子走到太子跟前。
“殿下,臣敬您。”
他杯沿下沉,在太子的杯壁上碰了一下,一飲而盡。
太子本有話想說,瞧見他這番模樣又將話咽了回去,嘆了口氣,搖著頭舉起了酒杯,飲盡。
溫祁一身新郎紅衣,裙擺一掀,跪倒在太子的腳下,最后一次君臣之儀,從此君為君,臣不為臣。
“是當真去意已決?”太子即便知道結(jié)果,卻依然不死心的再挽留一句。
溫祁依然是那段話:“卑職不堪,看得清這濁世骯臟,卻算不清人性純良,實不敢當算無遺策之名,引咎辭去,望殿下莫怪才是。”
一拜是拜別昔日的同窗之誼,君臣相扶。
溫祁走后,為太子斟酒的內(nèi)官翹著蘭花指,在這位南昭未來的君王耳邊說道:“殿下真就這么輕易饒了這小子?”
太子又飲了口酒:“不然呢,他以死相逼,本宮總不能叫本宮的五座城白換了。”
“呦。”內(nèi)官調(diào)笑道,“殿下真不是為了那錦囊里的妙語?”
“多話。”
太子訓斥著,可嘴角揚起的弧度卻出賣了他。
為未來的君王獻上最后一道鏟除異己的妙計,替新皇登基碾碎最后一層屏障——二皇子手下兵將的命。
溫予知最后要為太子做的事情也完全做完了。
他摸了摸左胸那道新添的箭傷,抬起右腳向后院走去。
那里有他辜負了一生的姑娘,他曾彷徨,質(zhì)疑,不敢靠近也不敢回應(yīng)的夢中佳人。
如果可以,那也是他最想共渡一生的人,在很早很早的時候,他就堅定了這個癡迷的夢。
但他害怕傷到她,所以他努力躲得遠遠的,可她卻仿若陽光一般闖入他的生活,叫他避無可避。
傷痛之后,他多希望這位善良的姑娘能恨他,能更快的忘記他,把他從她過往的斑斕中徹徹底底的抹去,再去尋找真正屬于她的幸福,可一切都是那么的始料未及。
溫予知想。
他不會再有這么愛一個人的機會,甘入其牢。
有那么一瞬間他可能明白了那句“愛江山更愛美人”背后的釋然與開懷。
正如他推開那扇屬于新房院子的門時忽感豁然開朗,心曠心怡矣。
有一絲興奮叫囂著從發(fā)絲涌向指尖再灌進雙腿,令他口不能言,腿不能抬,生生立在了原地動彈不得。
那是他夢寐以求了半輩子的東西——朝堂的風雨成為他背后的風景,眼前的明亮是未來他要敞開胸懷去迎接的光明。
門戶大開,他顫顫巍巍的往前走,像是不相信這樣的好事能砸到他頭上,所以一直如履薄冰。
直到耀射著刺眼白光的東西照在他臉上,他才瞇起半醉的眼去辨認,那是兵刃的銀面。
他剛被恍了一下,還沒來得及細想,就看見他的新娘一身新嫁衣立于高階之上。
這是她第三次穿上這身嫁衣,卻全然不同前兩次的心境。
沒有大姑娘上花轎的欣喜若狂,也沒有拉著所有人陪葬的瘋念狂想,這一次是平平坦坦,是靜謐如水的。
心境已變,隔著紅紗看到的人沒有變,但透過人看見的背景卻變了。
上一回她也看見了,滿目的大紅色,仿佛面前是那夜的血流成河。
安和郡君生平以來第一次,見到那樣多的死人。
原來一個人可以流那么多血。
她那時多么渴望能被上蒼饒恕啊,可沒人饒恕她,所以從地獄幽冥爬回來的她也再學不會憐憫任何拽著她的衣擺祈求寬容的人。
一如此刻,當圍阻在她身旁的眾多婢女開始高呼她們的救星“溫大人”時。
容裳才從遍地的噩夢里回過神來,因為她知道,溫予知來了。
她抬了抬手里被捂得溫熱的冰涼,脖子才緊緊貼上了兵刃的冷,激得她指尖都在發(fā)白,溫予知這才看清了她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那把短劍。
北唐的陪嫁單子上他見過,是容江給太子妃的陪嫁禮——不少人還罵過容江大不敬。
可他大概想不到,他扔給太子妃要她在關(guān)鍵時刻自盡的利刃,如今架在了他親妹妹的脖子上,也是“他”的軟肋上。
于是溫祁僵住了步子。
反而是容裳大大方方的扔了紅紗,走下臺階,足足六級,她最后選擇站在最后一級臺基上,高出溫予知二寸站立。
刀刃離她的脖頸太近了,威脅在場所有人一個都不敢動。
可溫予知只是癡迷的看著她,這還是他第一次,看清她作為新嫁娘,去掉了鳳冠上遮面的流蘇后,真正的模樣,就像被惡言詛咒,但最后終于還是完成了某種儀式。
美人身姿卓越,立于高階,一身紅衣如雪,及腰長發(fā)如瀑,無一飾物,然妝容艷慕,風吹發(fā)梢動,衣擺似楓林。
若那直指性命的利刃不是對準著她自己,必然是好一副戰(zhàn)戈佳人圖。
“裳兒,將劍刃放下。”
溫予知說,聽起來好像不痛不癢。
容裳便也不痛不癢的搖了搖頭。
“你見過地獄嗎?”容裳沒頭沒尾的問了一句。
她也不求去得到溫予知的答案,只接著自己的往下說。
“我見過的,那一夜,容家滿門沾滿了血,我差一點就死了,可是爹爹護著我,哥哥護著我,連嫂嫂也護著我,我好不容易活下來了,可最后又狼心狗肺的把吉兒推進險境里去了。”
那是溫予知不曾聽過的故事,埋藏在北唐最骯臟的夜,被上位者處心積慮的隱藏起來。
“容氏一門幾代忠烈,卻生了我這么個不肖子孫,蠢笨如豬,要毀了祖宗用血壘成的功業(yè),我爹爹,一生英明,本該,要么兒孫滿堂,承歡膝下的含笑老去,要么,戰(zhàn)死沙場轟烈一生,最后卻是纏綿病榻,死于陰謀……”
溫予知突然打斷她:“逝者已逝。”
精致的臉上突然就多了一層淚痕,像是才反應(yīng)過來,原來逝者已逝,于是她呆愣了半晌才消化了這個消息。
幾度張口,才終于發(fā)出聲音來:“溫祁,你是不是一直拿我當傻子的,就一直覺得我會沒有底線的愛你敬你,只要你施舍,我就活該忘了所有的一切,像沒發(fā)生過一樣和你重新開始。是,我的確熟讀女戒女德,知道什么叫以夫為綱,出嫁從夫,可我人生的前十三年也曾從過父,而我父親只教會我一件事,那就是人活和死都要有尊嚴,這和逝不逝者沒有絲毫的關(guān)系。”
容月瑤的聲音尚顯得平靜,反襯得溫祁的不平靜像瘋狗一樣。
“好!”溫予知突然大喊,抬高的嗓門刺得他胸膛一震,他立刻激烈的咳嗽起來,“是我的錯,可你也要告訴我,我該怎么辦,我已經(jīng)縱你,眾目睽睽之下刺殺太子,還為你自毀聲名,馬上就要辭官離去,容家女心意已明,忠貞可鑒,我親手破了這錯綜復雜的一局,為什么我們還是走不到最后,你總要告訴告訴我,是我的命還是別的什么代價,你才肯再看看我。”
他近乎卑微的懇求著,似乎是能將心都挖出來的深切。
有什么晶瑩的東西從眼眶中落下,掉在那泛著銀光的劍刃上,濺起四處的水花。
可那個被懇求的人卻冷心的插上最后一把刀。
“溫予知,裝什么呀,難道不是你在賭嗎,賭我會不會這么做,因為你知道我可能會,但你只是防著我,還是繼續(xù)賭我會不會心軟。”
他被質(zhì)問到啞口無言。
可他能怎么辦呢,他就像黑暗中好不容易看見了一縷陽光,沙漠中終于找到了湖泊。
他仰望過,也害怕過,生怕走近了發(fā)現(xiàn)是夢境一場所以選擇了逃避,只是仿若飲鴆止渴,明知握住了就會不舍得放開,但依舊渴望著能觸摸的更多一些,把他徹底的從過去的人生里解救出來。
容月瑤對于那個艱難生長在街頭的小乞丐,就是光,是水,是可望而不可攀的高峰,是要偷偷藏起來不舍得那么快吃掉的白面饅頭。
那份感情,錦衣玉食的容月瑤怎么會懂,他不是不能放下,而是渴求著那一點點甜,是被人圍著一拳拳打下來也不舍得松開沾了塵灰的饅頭換一場活命。
早已不是喜歡了,幾乎成了一種執(zhí)念和本能,本能的抓住救命的稻草,從深淵泥淖中探出頭來。
其實那也是愛啊,是他復雜的人生里,最簡單最真誠的感情。簡單到他不敢相信,不敢靠近,他也曾以為自己不配,早已失去了常人的情感,也曾慶幸過她離開了自己這片污穢骯臟,變得開心幸福。
只是這些,他從來沒敢在容月瑤面前表達過,他只敢展露自己無窮無盡的算計和欺騙的那面,似乎這樣才能為容裳對他的傷害尋一個可以接受的借口。
容裳笑了,笑得明媚如初見:“你只跟我說著重新而活,可你有問過我真的想要嗎,就好像,其實你從來沒有問過我,但凡你留心一句,你就會知道我從小從不愛吃的就是甜甜膩膩的桃兒酥。”
恍若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溫祁受到了劇烈的打擊,他突然蹲下身來,捂著耳朵不愿再聽這么荒謬的事情,人生頭一次,他選擇了最直白的逃避。
可容裳卻置若罔聞,她像個疼痛的愛好者,一字一句割在對方和自己的心坎上。
“你不過在彌補罷了,彌補你的胸懷和理想害了你僅存的一點良心,所以你不安,不敢。”
“可錯的又豈是你,容裳是天狼孤星,所有愛我親近我的人都不得一個好結(jié)局,而今容裳無用之身,還可以死告訴吉兒,比是非更重要的是人內(nèi)心的敬仰,容家人可以沒有尊嚴的活卻不能丟掉這一身傲骨而死。”
“希望你沒了我依然能繼續(xù)擁有你的錦繡前程,希望南北終有一日歸元合一,還百姓真正的幸福與安定,若你在我死后還能殘存那么一點點的愧疚,就把我的尸骨送到北邊去吧,讓我離家近一點,滋養(yǎng)一方土地也好。”
似是看見了自己的尸骨生根發(fā)芽,容裳露出心滿意足的微笑,連眼底那最后的生機也絕了。
溫祁突然慌張的很,這才意識到容裳是真的,聲音被嚇得顫抖不止,道:“我們不成親了,我送你回北唐去,我放你自由,我只求你了,放下劍,放下它,我求你。”
“溫予知,下輩子可千萬要忘了我啊。”
“這些,都是你欠我的。”
脖頸的溫熱猛的碰上冷冰冰的劍鋒,傳來一陣刺痛。
她好像看見了血,好多的血,應(yīng)該就像戰(zhàn)場上那樣,或者是書上描寫的尸山血海,她從來沒見過那些,但想象里卻一直有個畫面,配上今天所見的紅色,應(yīng)該足夠詳實了吧。
肉體砸在地上,她好像還能感覺到疼,似乎還能聽得見聲音,是溫祁在叫她,然后把她從地上抱進了懷里,死死按住了傷口。
可他哪有什么力氣,再說,早就晚了,她已經(jīng)感覺到自己漸漸連呼吸都做不到了。
她只是一粒塵埃罷了,在宿命與擺布中來回飄蕩,只有死亡,才能入土為安。
她緩緩閉上了眼睛,還能看到四四方方的屋檐上面,飛過了一群梭形排列的大雁。
它們在往北飛嗎?是什么在指引它們。
風吹骨鈴慰亡魂,不知道平南將軍府的祠堂里掛的那只能不能為她指引回家的路。
閉上眼睛的那一刻,她仿佛看見了那年的上元節(jié),少女少男青澀如詩,他的目光是那樣的沉醉而認真。
浮世萬千,吾愛有卿,盼得有卿,即為朝朝暮暮。
但有來生的話,她一定不要再答應(yīng)他。
既然緣淺何必情深,時光靜好,愿來生鮮衣怒馬,再不為凡事紛紛所擾,心中纏纏膩膩所憂。
如此,則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