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那可麻煩昭王將我看牢了,若是叫我半路上死了,就別怪北唐也要細細想一想了?!?
她冷笑的聲音陰森極了,胡攪蠻纏的樣子不像哪里走出來的大家閨秀,倒像個半瘋的潑婦。
這赤裸裸的威脅可把昭王氣的不清。
溫祁皺了皺眉,也從沒見過她這么瘋瘋癲癲的模樣,心下多留了個心眼:“皇上,臣有個萬全之策,這安和郡君是唐王親自賜婚給微臣的,雖說沒能完婚,但旨意唐王也是沒有下旨收回的,既如此,不若請皇上順水推舟,叫臣娶了她,兩國永結秦晉之好,唐王也無話可說?!?
“你……”
安和也沒見過這么無恥的溫祁,望向他的眼神都透出了心底的冰涼,可形勢所迫,她一時又想不出更萬全的法子。
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來。
但昭王聽了卻覺得是良策,贊許的點了點頭,又許是累了,只簡單的沖著幾名侍衛擺擺手:“拖下去吧?!?
安和這樣被幾個人架著拖了出去,內心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溫祁她不嫁,北唐她也要護。
她近乎瘋癲的笑著,就像是失了心智,大喊著:“蒼天有眼,若有一日魂歸,也必使頭顱落在南昭,待來生,吾為貓,汝為鼠,吾必扼汝脖,啖汝肉,飲汝血,生生世世化為厲鬼糾纏,不死不休,哈哈哈哈。”
“瘋子?!?
她聽到扔她的侍衛是這么罵她的。
如何不是瘋子,她早早就瘋了,在那個雨夜,她就早該瘋了的。
可說著是雨夜,為什么她的眼前卻明明是遍地的紅色。
多么鮮紅啊,比她七歲那年失手打翻的父親桌案前的那碗朱砂盤還要艷上幾分。
她伸手去抓,想分清那究竟是夢里的朱砂還是真實的鮮血,卻被雨水落下來,把濃稠的血色和成血水,淌成小溪般的河流,四處逃竄著尋找生的出路。
還穿著金絲縷衣的安和趴在地上,周身都濕透了,萬金的衣服被染成臟兮兮的樣子,早分辨不出原先的顏色。
口鼻間被大得駭人的暴雨灌進了雨水,她終于嘗到了混著些咸腥的血味,然后如愿以償的混著淚水和雨水喝了下去。
她不該回來的,父親倒在她面前時,這樣沖她喊道。
父兄早已為她安排好了一切前程,她本可以一直無憂無慮的活下去。
可偏偏讓她從父親不舍的眼神中看出了一絲特別的味道,夜間睡不安穩,她就跑了出來,卻親眼目睹這一幕。
她伏倒在地上,匍匐著向前,爬到父親身邊,卻已經摸不到身體的余熱。
她太害怕了,在被父親強推到叢林里藏起來之后就一直躲著,等到聲音全然的聽不見,等到雙腿已經麻木的站不起來,等到雨水混著淚珠,將她打濕到面目全非,她才一點點的出來。
也不知那些人是否走遠,會不會回來,安和也不敢哭得太大聲,就伴著雨滴打在葉子上,落在地上的“噼里啪啦”,低低的呻吟著。
突然有人在安和肩膀上拍了一下。
安和惶了一跳,就見是個黑衣人,同方才與父親打斗的人一樣的打扮。
眼見那人要伸手抓她,安和尖叫著后退,也不知哪來的勇氣,抓起身后的劍對準了對方,而對方正好突然發難,許是也沒料到一個弱女子也敢舉劍殺人,一個寸勁,他自己撲了個一劍封喉。
大股大股的鮮血往外噴,給陷在濕寒中的安和溫暖的籍慰,唯獨一顆心卻越來越冰涼。
她突然,變得從未如此冷漠過。
這滿地的死尸,有她親愛的,比如父親,有她熟識的,比如曹護衛,也有陌生的,令她憤恨的,可她就在他們中間,作為一個唯一的活人,她的心中只有如墜深淵的沉重感緊緊的壓著她,使她變得毫無波瀾。
她凝視著手里的劍,第一個想法竟是將它拔出來,于是她也這么做了。
可她的力氣實在太小,根本拔不動絲毫,盡管那心中是沉靜的要命,雙手卻抖動個不停,一撤了力,那串在劍上的人反而要往下倒。
她只得趕緊躲開才避免被砸到,那像個肉串一樣被串的更深了的黑衣人偏了偏身子就側著倒下了。
一塊鑲著金邊龍紋的牌子從黑衣人衣襟間滑落出來,重重的砸在地上,安和撿起來一看,上面刻著一個大大的“令”字。
她駭了一跳,差點脫手把這燙手山芋丟出去,卻到底沒丟,反而是握在指尖細細揣摩了良久。
關于這個材質,關于這個龍紋雕刻的細節,關于這個“令”字。
一陣懸空又墜地的感覺襲來,那些推敲的細節竟模糊成上輩子的事情,半睡半醒間,她恍然驚夢,夢到哥哥怒極的臉,他應該是還在北唐,剛剛聽完了婢女稟報,說她半夜悄悄離開了父兄為她安排的莊子,不知所蹤,這才大發雷霆。
她還夢到,哥哥聽說了安和郡君在南昭被軟禁的“傳聞”,一時激憤,入宮時便失了分寸,然后平南軍令被奪,哥哥被終身監禁,她那唯一的侄兒入了皇宮,將終身為成為一個合格的平南軍主人而傀儡般的活著。
這夢境是那般的真實,每一下的心悸都足夠讓她從夢中驚醒十次。
終于她從夢魘中驟然坐起,虛握的手掌仿佛那把匕首還在她手里,不同的是,她看到了自己的雙手,握著已經插入肉體的刀柄,上面沾滿了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