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出陽關,便是一片漫漫黃地,風沙肆虐,草木稀疏,但世間總是如此奇特,過了沙地,竟是一片連綿起伏的群山,再往西更有深陷數千尺的地谷。
楊犀扶著沈清下車,四周巡視一番,點點頭,對這里的環境十分滿意。
“這里道路崎嶇,馬車上不去,只能徒步,你們跟好我。”上官錦將駱駝拴在樹上,他原本穿了一件青色的綢緞袍子,一路風霜,已經染成褐色,這一路上都沒什么好臉色。
楊犀知他有些潔癖,也只是笑笑不說話。
三人沿著崎嶇的山路往樹林深處去,一路上上官錦都很沉默,楊犀和沈清對視一眼。
上官錦不待兩人詢問,便自言自語起來,“想當年,我從碧水寒潭逃出來,路經此地,實在是跑不動了,便在山洞里住下,渴了喝露水,餓了吃草,那時候就想,那天我功夫大成,一定要闖出一番名聲,過錦衣玉食的生活,呵呵,等到真的有這么一天的時候,才發現,這一生最快樂的時候,反而是無憂無慮,自由自在活著的那段時間。”
“大哥,不打算回碧水寒潭么,雖然當年的事······”
上官錦搖搖頭,“我從不后悔叛出碧水寒潭,算了,往事休提。前面便到了,不過我幾年沒回來過了,估計臟亂的不成樣子。”
順著上官錦手指的方向看去,有灰黑色的墻角隱現在樹叢之中,轉過彎便看見一座青灰色的小院。
“咦,哪來的院墻啊,難道是我幾年沒回來,被人占了?走,看看去。”
楊犀和沈清對視一眼,楊犀默默從懷里取出瓷瓶藏在袖中。
推開院門,里面是幾間茅草屋子,靠近門的院墻下種著應時的鮮花,正迎風怒放,屋腳的爬山虎賣力的生長著,已經染綠了大半墻面。
“嘿,還挺有情調的。”上官錦調侃一句,轉身便進了屋子。
“賢弟,你來看。”
楊犀讓沈清等在屋外,他自己進屋,見上官錦正拿著一張紙箋,朝他揮舞。
楊犀湊上去,就著上官錦的手,往紙上看去,上面用柳體小楷寫著幾行字,字跡端莊清秀。
“致貴屋主,余攜妻暢游至此,路遇風沙,車馬難行,本欲投宿,但不見貴主人,只得鳩占鵲巢,望多體諒。樓蘭國李修緣拜筆。”
“原來是過路的旅人,不過這人好大手筆,住了幾天,便要養花砌墻。不過這樓蘭國是什么地方,未曾聽說過。”上官錦有些羨慕的說道。
楊犀笑了笑,“樓蘭遠在天山以西,離中原千萬里之遙,據說盛產夜明珠,又有夜樓蘭之稱。這人恐怕不簡單,砌這石墻怕是要用百多人,出行能有如此多侍從的,怕只能是皇家貴胄。”
“嘿,皇家人。這樣也好,看樣子他們剛走沒多久,省下我們打掃房子了。”
楊犀將沈清接進來,安排在東邊的廂房,又到山下,將車上的食物衣服都搬到上來。
院子后面的山壁下有個天然山洞,上官錦怕日常練功打擾沈清養胎,執意搬了過去。
楊沈兩人勸不住,只能隨他,三人在一起吃了晚飯,便各自安歇。
半夜沈清腹痛,楊犀起床給她熬藥,兩人沒了睡意,便熄了燈,望著月亮閑談起來。
沈清望著月牙,笑道,“幾個月前,我們也曾這樣依偎著望著月亮。”
楊犀望著她的側臉,默默出神。
“怎么啦,干嘛這樣看著我?”
楊犀撫著沈清的秀發,“我才想起來,我還欠你一樣東西。”
沈清不解,滿眼疑惑的看著他。
“我們還沒正式成親。”楊犀摟著她的肩頭,在她耳邊輕輕說道。
沈清嗔怪的拍了他一下,“都老夫老妻了,你才想起來。”
“那明天和大哥商量下,我們就在這里拜堂好不好?”
沈清伏在他懷里,羞紅了臉,聲音如蚊,“恩,聽你的。”
次日,楊犀將計劃告訴上官錦,上官錦很是高興,三人商議一番,決定不大操大辦,但是新娘的嫁衣卻來不及準備。上官錦拍拍胸脯,包攬下來,不多時便下山去采購。
晚上,沈清在楊犀的攙扶下,穿上鮮紅的嫁衣,兩人將上官錦讓到上首,因為沈清有孕在身,便一切從簡,但三人臉上的喜色卻沒有因為簡陋的婚禮而減少半分。
東廂房里,紅燭羅帳,沈清戴著蓋頭,有些局促的坐在床邊。楊犀笑瞇瞇的坐在床邊,不著急掀起蓋頭,先將她雙手握住。
“干嘛呀,先把蓋頭掀起來啊。”
楊犀將蓋頭緩緩掀起,沈清羞紅的俏臉慢慢露出來。
“真美!”楊犀癡迷的看著她,看著她羞紅的臉,低低的垂著頭,斜眼看著他。
“傻樣兒!”沈清怕了他一把,笑道。
楊犀牽起沈清的手放在嘴邊,親了親,“謝謝你,以后天涯海角,來世今生,有你有我,不離不棄。”
沈清笑著,流著淚,伸手將楊犀眼淚擦去,“天涯海角,今生來世,有你有我,不離不棄。”
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桂堂東。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此后數月,沈清肚子漸起,行動不便,楊犀床前伺候,從不離開,上官錦大多時候在山洞里修煉,間或下山采買,有事又到各處去尋找合適的徒弟,生活總是如此平淡且甜蜜。
臨近生產,楊犀照顧的更加細心,沈清看在眼里,甜在心里。
“犀哥,你可想好孩子的名字了嗎?”沈清推了推伏在她肚子上的楊犀。
楊犀坐起來,“我最近看了些解易的書,大多不靠譜,不過有一點我覺得挺對。”
“哪一點啊?”
“恩,賤名好養活,也可是說是否極泰來。”
沈清哭笑不得,“你這說的什么呀?”
“你看這本軼事錄,什么取名離啊,恨啊的,往往都一生平安,我打算取個終字,一方面是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另一方面也是希望我們這一輩的苦難能在他身上終結。”
“楊終?感覺怪怪的”
“這名字我覺得倒是不錯,楊終,楊終,有些意思。”上官錦端著粥碗大步進來。
沈清搖搖頭,她對這些并不在意,“那字呢?”
楊犀轉頭看著上官錦,“文人家的字一般都是啟蒙的長輩起的,不如大哥來吧。”
上官錦愣了一下,“我來取,那好吧,恩,名字名字,名和字本應相輔相成,既然名字叫終,也就是結束的意思,那字嘛,就叫肇祺如何,肇者,開始也,祺者幸福吉祥。”
楊犀輕聲“咀嚼”,“楊終,楊肇祺。”
“清兒覺得怎么樣?”楊犀問道。
“恩,我覺得挺好的,這名字寓意挺好。”
“好,就這么決定了。哈哈,楊終,楊肇祺。小家伙你聽到沒,你叫楊終,楊肇祺。”楊犀對著沈清肚子喊道。
“聽到了,聽到了,他剛剛踢了我一下,說他聽到了。”
上官錦鄙夷的看著夫妻倆,“你們兩個真是昏了頭了,說告訴你一定生兒子的,要是個女兒呢,也叫這名字?”
楊犀一愣,他確實沒想到這點,沈清一笑,“要是女孩,便叫依依吧,楊依依,依依不舍的依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