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嘉允一把扯開安全帶，湊到林醒之耳邊，聲音很低，帶著濃烈的酒氣：“林醒之，嗯？”

林醒之往后縮了一下，車里的熱氣環繞，還有方嘉允的酒氣。

方嘉允的手不安分地覆上林醒之的胸，頭埋在林醒之的脖頸間索取著。林醒之身體無法動彈，只好用手搭著方嘉允的背。

方嘉允又吻上林醒之的紅唇，呼吸急促，林醒之有些難受，全是煙酒的氣味。

車里燈光昏暗，窗外街道空蕩。

一“室”旖旎。

林醒之靠在方嘉允的懷里，方嘉允輕輕撫摸著她的臉頰，突然覺得指尖冰涼。

方嘉允低頭，問：“你哭了？”他好像沒有見過林醒之哭，這是第一次。

他抿了抿嘴，心里慌張不已，只能一點點拭去她眼角的淚。

“你到底怎么了？跟我說說。”方嘉允的語氣寵溺，他突然想起高三那個涼涼的夜晚，他也是這樣把她抱在懷里。

林醒之垂下眼，睫毛有點濕，聲音有點啞：“你是不是還沒遇到過比我漂亮的女生，所以，你還在我身邊。”

她放下一切，她從前認為自己是個驕傲的人，可是遇到方嘉允后，她只能投降，無論他喜歡的是自己的人，還是自己的心。

方嘉允忽而輕笑一聲，緩緩道：“你呢，總是想這么多，以后不許一個人晚上出門，我很擔心。”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林醒之沒有想多，她一直很安分，可今天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

方嘉允抽開身，給林醒之系好安全帶，道：“前提是你愿意一直跟著我。”說完就發動了車子。

林醒之不再追根問底，方嘉允的這個回答，同樣是在質疑自己對他的感情是否始終如一，就像她質疑他一樣。

......

瀟寧在年后就一直忙著走親戚吃酒，偶爾晚上和陸遠通幾分鐘電話，但都被瀟勉的敲門聲打斷。

深夜里，瀟寧在夢里好像又聽到敲門聲，她下床迷迷糊糊地打開門，以為又是瀟勉，就罵了幾句。

“阿寧，外公生病了，現在在醫院做臨時手術，你快穿好衣服。”

聽到這話，瀟寧立馬清醒，她看見爸爸媽媽穿戴整齊站在門外，神色焦急。

瀟寧沒來得及思考，趕緊抓到衣服套上就走了。

車子一路飛馳。

手術室外，瀟寧看到嬸嬸一個人坐在長椅上。

她聽見媽媽喊了一聲嫂子。

醫院的墻很白，白的很滄桑，就像提前為死亡埋下伏筆。瀟寧看著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心里越來越煎熬，她看見爸爸媽媽來來回回的踱步。

“妹子，現在爸在手術室里，有些話我必須提前跟你說好。”薛青眉突然開口。

瀟母沒有說話，看著薛青眉。

“你先不要用這樣的眼神看我，有些事情還是挑明了說比較好。”薛青眉又開口。

瀟父不好說話，叉著腰，看著手術門。

“老爺子留下的那幾套房，雖然嘴上說給你們家一套，但我薛青眉的兒子才是老爺子的親孫子，所以你們一家子應該明白我的意思。”薛青眉的聲音尖利，整條走廊都充斥著她的嗓音。

“爸還在手術室里，有什么問題，我們以后再商討。”瀟母很冷靜，她早就摸透了薛青眉吸血鬼的本質，這么些年，為了老爺子，只好處處忍讓。

薛青眉冷笑一聲，語氣更加咄咄逼人：“如果今天老爺子有什么意外，你們也都別想分到什么好處。”

瀟父雖然沒有資格說些什么，但他好歹是這個家的一份子，勸著說了一句：“爸不會有什么意外，我們也沒想要什么好處，你這些年從爸身上還撈的少嗎？”

薛青眉一副勢在必得的嘴臉，語氣刻薄道：“你們兩個是外人，瀟寧瀟勉也是，要不是我照顧老爺子，他早就走了。”

“你——”瀟母對薛青眉的血口噴人無話可說。

薛青眉繼續在手術室外喧嘩，說的話一句比一句難聽，要么就是房子要么就是錢。

瀟寧回憶起那年媽媽剛懷上了瀟勉，她只有十歲。

那年，家里住的還是小平房，媽媽懷上瀟勉不容易，瀟寧就一個人上學下學，幫著家里打掃做飯。

那年，瀟寧的舅舅去世了，死于意外車禍。

媽媽一邊懷著瀟勉，一邊帶著舅舅的兒子，也就是薛青眉的兒子，瀟寧的堂哥。

外婆因此哭瞎雙眼，精神失常，最后被綁在醫院里，死于自殺。外公因為舅舅的死，變得不茍言笑，他討厭外婆整日沉浸于兒子的死，他只能藏起心里無盡的傷，扛起這個家的所有。

瀟勉一出生，就沒了舅舅。

瀟寧那時候只是個什么也不懂的小姑娘，家里發生了變故，她只是默默跟在媽媽身后。她親眼看著舅舅火化，入葬，她親眼看著所有人哭得死去活來，那是她第一次面對死亡的沖擊。

這一次，她又站在了這里，她看著改嫁的嬸嬸在外公死生不明的時候，冰冷地討要財產，她看著無助的媽媽掉下堅強的眼淚。

瀟寧輕輕拉著瀟母的袖子，一如當年一樣。

“阿寧，你去外面待會吧，這里有爸爸媽媽。”瀟母的聲音顫抖，隱忍。

瀟寧點了點頭。

醫院外，瀟寧坐在臺階上，縮著脖子，對著手不停哈氣。

夜晚真冷，真黑，原來黎明之前全是絕望，她這樣想。

瀟寧給陸遠打了一個電話，凌晨兩點。

瀟寧強忍著眼淚，把手機放到耳邊，仰著頭，不停眨眼。

電話那頭，陸遠輕輕地喂了一聲，應該是被瀟寧吵醒了。

“怎么了？阿寧？”陸遠從旁邊抓了一條短袖穿上。

瀟寧用手撐著膝蓋，斷斷續續地說：“陸遠，我在醫院，我外公生病了，我在醫院，在醫院外面，怎么這么冷。”

后來，瀟寧對著手機說了很多，已經淚流滿面了，吸著鼻涕，只能拿衣服擦。

當她一臉淚痕地抬頭，就看見陸遠站在她眼前，凝視著她。

陸遠蹲下來，把瀟寧冰涼的手握住，放在了自己的衣服兜里，兩個人的溫度慢慢傳遞著。

瀟寧對上陸遠的眼眸，意識到自己現在的形象，連忙從陸遠衣兜里抽出，抹了把眼淚。

陸遠也伸手幫著擦拭。

“你一個人坐在這里多久了？”陸遠輕聲問。

瀟寧的腦袋很痛，尤其是眼睛旁邊，像暈車了一樣。她瞇著眼回答：“不知道。”

“我帶你進去看看。”

“媽媽不讓。”

陸遠沒再說話，在瀟寧旁邊坐下。瀟寧累得靠在了陸遠肩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瀟寧的手機響了，是媽媽的電話，瀟寧立馬劃了接通。

“你外公脫離危險了，現在轉到病房了，你過來吧。”

瀟寧回了個好字，心里的石頭落了地，仰頭對陸遠說：“我爺爺沒事了！”

兩個人一起來了病房外，但是被瀟父擋在外面。

瀟父叮囑：“阿寧，你外公年紀大了，你以后要好好陪陪他，他特別喜歡你這個孫女。”繼而摸摸瀟寧的頭。

“今天太遲了，你外公還沒醒，媽媽在里面照顧他，爸爸得陪她一起。阿勉還在家里，你先回去，遲一點爸爸帶你和阿勉一起來。”瀟父又道。

瀟寧抿著嘴，點了點頭。

瀟父注意到瀟寧身后的男生，男生很高，戴著一副眼鏡，長相斯文。

“阿寧，這是你同學嗎？”

瀟寧轉頭又回頭，不知道怎么像爸爸解釋，本想胡亂扯個理由，沒想到陸遠開口了。

“叔叔，您好，我是瀟寧的高中同學，也是大學同學。”陸遠的聲音沉穩。

瀟父哦了一聲。

“我送瀟寧回去吧，晚上不太安全。”陸遠又道。

“行，那你們注意安全。”瀟父覺得瀟寧這位男同學很是靠譜，他又看了一眼瀟寧，表示同意。

陸遠是騎車來的，自行車隨意倒在地上。

陸遠把自行車扶了起來，對瀟寧說：“上來嗎？”

瀟寧盯著自行車的后座。雖說小時候做過媽媽自行車的后座，但是現在長大了，總覺得有些奇怪。

瀟寧扯了扯嘴角，道：“行。你騎慢一點。”

天邊初現微光，有著朦朧之美，瀟寧側坐在自行車的后座，手小心翼翼地抓著陸遠的衣角。

陸遠騎得很慢，但是很平穩。

“抱著我。”陸遠突然開口。

瀟寧其實一開始就想抱著陸遠的腰，但思來想后，還是選擇抓衣角。她深深懷疑陸遠是不是會讀心術，自己的什么心思他都能猜到。

既然他都這么說了，瀟寧就毫無顧忌地抱了上去，臉靠在陸遠的背上，很舒服。

“陸遠，你的背好寬啊，我都要睡著了。”

“以后我背你。”陸遠笑著回答。

“你背得動嗎？”瀟寧對自己還是有自知之明的，雖然不算胖，但是也不輕。

“我早就抱過你了。”

在熹微的晨光里，我們只是輕輕一笑，就知道彼此的心意。

無論過去在哪里，未來在哪里，你又在為誰傷感，我都在你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