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寧在十字路口停下，面無表情地轉身，道：“你難道要跟我回家嗎？”

陸遠上前，低頭看著瀟寧，聲音低啞：“我沒有家，我能跟你回家嗎？”陸遠幾乎用盡了所有的力氣說出了這句話，他的眼神此刻是冰冷的。

他想跟瀟寧回家。

瀟寧抬眼，帶著怒氣：“你快回去吧，我要走了。”

“對不起，我失約了。”陸遠就這樣定定地看著瀟寧，他不知道他的瀟寧會不會原諒他。

找到陸遠的那一刻，瀟寧的安心已經多于生氣了。他能主動跟自己道歉，也算是識相。

“大笨蛋。”瀟寧暗暗地罵了一句。

“算了，你今天生日，你最大，沒有下次了，陸遠。”

“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瀟寧扭頭就要走，他根本不知道。

陸遠腦子一熱，拉住了瀟寧的手，兩個人的手都是冰涼的，只有彼此的氣息溫熱。

瀟寧不敢回頭，只能呆呆地被陸遠拉著。

“你能不能別走，阿寧。”

陸遠曾經無數次在自己的信里寫道“阿寧”兩個字，可他只能隔著人群，遠遠地叫一聲瀟寧，微弱得連自己也聽不見。

這么多年，他躲在她的身后，跟著她的影子，走了那么久，他好累。

在這伸手也觸摸不到光的地方，瀟寧轉身，靠在了陸遠的懷里。

他聽到她說：“陸遠，我們永遠在一起吧。”

“瀟寧，你不怕我是個不太好的人嗎？”

陸遠的聲音很輕，他不敢告訴瀟寧，他到底是個多糟糕的人，他有一個糟糕的過去，一個糟糕的家庭，一個糟糕的未來。

瀟寧抬頭，下巴抵在陸遠的胸膛，笑得很純真：“陸遠，我不怕你不好，我怕你不開心。”

她又道：“以后，你做了我的男朋友，我會讓你永永遠遠地開心。”

陸遠輕輕抱著瀟寧，他不敢用力，隱忍著欲望。

“瀟寧，你真的喜歡我嗎？”他的聲音小心翼翼。他從愛上瀟寧的第一天，就反反復復地想她，眼里是她，心里是她，他的懵懂，心動，迷戀，欲望統統都給了她。

“真的。我問林醒之怎么表白，她說只要說一聲就行了，她說的果然沒錯。”

陸遠被瀟寧的話逗笑，語氣輕緩：“讓你這么容易就得到我，我豈不是很虧？”

瀟寧一臉的不可置信，陸遠果然還是那個陸遠。

“我還不稀罕呢。”瀟寧從陸遠的懷里抽出，眼睛彎彎的，像月牙。

“我送你回家吧。”

一路上，陸遠緊緊牽著瀟寧的手，手心有些出汗，癢癢的。

瀟寧有點難受，又不敢放開，咬了咬嘴唇，道：“陸遠，我們能不能放開啊。”

陸遠停了腳步，偏頭看著瀟寧，認真問道：“你后悔了？”

瀟寧笑得有點尷尬：“沒有，手有點癢。”

陸遠哦了一聲，表情好像不太情愿，但還是放開了。

瀟寧注意到陸遠的不開心，厚著臉皮在陸遠身邊跳來跳去，聲音甜甜的：“生氣啦？”

瀟寧笑得更歡了，陸遠生氣的樣子真可愛，臉紅紅的，眉頭皺起來，像個受氣包。

瀟寧大方地伸出手，喏了一聲，說：“給你牽。”

陸遠一把將瀟寧拉了過來，瀟寧沒站穩，跌到陸遠懷里。

只聽見陸遠沉沉的呼吸聲和他沉沉的嗓音：“以后別開這種玩笑，行不行？”

瀟寧慌了神，連忙解釋：“我不是故意惹你生氣的。”

陸遠敲了一下瀟寧的腦袋，力度很輕，道：“回家。”

瀟寧洗了澡，悄咪咪地上了床，很有儀式感地給陸遠發了一個信息：我洗完澡了。畢竟現在身份不同了，什么事都要報備一下。

陸遠借了葉仙的手機登了微信，房間里，他沒有開燈，坐在床邊，只有手機的燈光照亮天花板。陸遠忍不住點了語音通話，他好想聽瀟寧的聲音。

“怎么啦？”瀟寧的聲音很輕。

沉默了一會兒，瀟寧以為網絡不好，又退出去，重新打了一個。

只聽到陸遠說了一句：“你別掛。”

“我沒掛，我以為網絡不好，就重新打了一個。”

“你要睡了嗎？”陸遠問。

“還沒。”

“你哪時候睡？”陸遠又問，他仿佛有無數個問題。

“不知道，看你吧，你哪時候睡我就哪時候睡。”瀟寧回答。

沒等陸遠下一句，瀟寧就打起了哈欠。

“明天我去找你吧。”陸遠說。

瀟寧回答了一個好。

那幾分鐘，他們好像認識很多年一樣，不用問為什么，不用說很多的話，他們好像天生契合。

兩個人隨便聊了兩句，瀟寧就睡著了，陸遠只好掛了電話。

陸遠靜靜地坐在床邊，關了手機，眼前只剩下無盡的漆黑。

今天，2014年1月27日，陸遠的生日，陸遠的生父說要帶他走，陸遠和瀟寧在一起了。

2006年的秋天，陸遠十二歲，他帶著葉仙的希望進了爾城最好的一所私立初中。那時候，陸遠很孤僻，沒有朋友，長得清秀，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總是遭到同班其他男生的排擠，但陸遠總是無視一切，他覺得所有冷眼都比不上陸平帶給他的痛苦。

他努力讀書，只盼著有朝一日，能讓陸平看見，那個當初狠心拋棄葉仙和陸遠的人，即使離開他，即使沒有他，依舊能活得很好。

可他失敗了，他一點也不好，他活不過來，他依舊困在過去的泥沼中。

日子一天天過去，所有人都以為陸遠有什么精神疾病，都避而遠之，連老師也幾乎放棄了他。

他才十二歲，他根本沒有做錯什么。

有一次晚自習，陸遠沒有去上課，他覺得周圍都是黑壓壓的一片，對于他來說，光明就是黑暗。

陸遠低著頭下樓，想回宿舍一個人待著，可他在樓道轉角處遇到了一個短發女生。

燈光很暗，教學樓里安安靜靜。

瀟寧覺得晚自習氣氛太壓抑了，就帶了本武俠小說逃到樓道里，坐在階梯上看，借著微弱的燈光，瀟寧看得很入迷，她被小說里各種稀奇古怪的武功招式所吸引。

陸遠躲在暗處，偷偷看著瀟寧，女孩的臉小小的，頭發只是到肩膀，沒有穿校服，穿的是一件深藍色的長袖，腳上的運動鞋也是藍色的，她好像很喜歡藍色。

瀟寧注意到有人在看著自己，一回頭，發現陸遠直勾勾地盯著自己，臉上絲毫沒有畏懼。

瀟寧覺得居然有人和自己一樣，喜歡逃晚自習，出來透口氣，笑著問：“你也喜歡看小說嗎？”

瀟寧拿起手里的書晃了晃。

陸遠沒有回答，繞過瀟寧就走了。

瀟寧繼續埋頭看，至此以后，她再也不記得，那天晚上，她曾帶著笑意，和一個所有人都討厭的男孩說，你也喜歡看小說？

天空放晴，但溫度依舊很低。

瀟寧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十點了，看了眼手機，都是些亂七八糟的新聞，還有林醒之的幾條語音。

瀟寧點開聽。

“明天嘉允定了一個包廂吃飯，你來玩嗎？”

“地址我中午定位給你。”

瀟寧想到昨天晚上和陸遠的約定，有些頭疼，只好給陸遠打了個電話。

“陸遠，醒之約我吃飯，怎么辦？”瀟寧沒有睡醒，聲音有些啞。

陸遠滾了滾喉結，說：“一起去吧，方嘉允也叫了我。”

“啊？所以是同學聚會嗎？”瀟寧有點慌張，從床上坐了起來，摸摸自己亂得像鳥巢一樣的頭發，心里有一萬個不愿意去聚會。

因為聚會要打扮，她不想。

瀟寧簡單梳洗了一下，就下了樓，鞋還沒穿好，就看見陸遠在樓下踱步。

瀟寧連忙順了順頭發，跑了過去。

“早上好！”瀟寧很興奮，第二天就能見到男朋友。

“中午了，傻子。”

陸遠自然地牽起瀟寧的手，說了一句：“不許放開。

瀟寧乖乖跟在陸遠身邊。

進了包廂，是一個大圓桌，人沒有來齊，只有林醒之挽著方嘉允有說有笑。

見到陸遠和瀟寧牽著手，站在門邊，林醒之立馬樂開了花，笑著道：“瀟瀟你來啦，快跟我一起坐。”說完，拍了拍旁邊的凳子。

瀟寧仰頭對著陸遠笑了笑，眼神里有些無奈，意思大概是：只好先冷落你一會兒了，陸遠。

瀟寧坐到林醒之的旁邊，兩個人聊起了天。

方嘉允拉陸遠坐到了對面，說是男女生分開坐。

不一會兒，十八班的其他人也陸陸續續到了，大家熱熱鬧鬧的，其中也有齊肖杰。

齊肖杰好像看出了什么端倪，不懷好意地看向陸遠，陸遠回了一個狠狠的眼神。

“遠哥，有老婆了？”齊肖杰總是這么直接。

林醒之附和了一句：“你嫂子在我旁邊。”

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瀟寧身上。瀟寧低著頭，又偷偷瞄了對面的陸遠，可他卻冷著一張臉。

瀟寧泄了氣，頓時也不害羞了。陸遠在別人面前永遠那么冷靜，即使與她有關，他也絲毫不表露一點點該有的情緒。

大家一邊吃一邊聊，說的都是自己豐富的大學生活，有的談了對象，有的還是孤家寡人一個，說要讓他們介紹一個。

期間，瀟寧和陸遠零交流，瀟寧故意沒有再看陸遠，也沒有玩手機，只是默默吃著菜，喝了一杯又一杯的橙汁。

瀟寧覺得肚子有些撐了，想出去上個廁所，就跟林醒之說了一聲。林醒之笑她還是個孩子，上廁所也要報告，瀟寧白了她一眼。

外面的空氣果然好多了，瀟寧在包廂里悶得慌，但是找了一圈也不見哪里有衛生間，瀟寧有些急。

瀟寧正要去找服務員問問，卻聽見后面有人叫住了她。

“瀟寧。”聲音依舊淡淡的。

瀟寧知道是誰，表示不想理他，就繼續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