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終于下來了。再不來都只有剩菜剩飯了。”媽媽笑得看不見眼睛，趕緊站起來替我拉椅子讓我坐她旁邊。
“這有什么，又沒有外人。”敏敏向我挑了一下眉，壞壞地笑著。
我的臉霎紅了，乖乖地聽著安排，沒好意思吱聲。
“阿姨，不用客氣的，自己家里沒必要見外。”秦剛渾厚的嗓音自然落地，嫻熟得的確跟自己家一樣已經在招呼張廚各種忌口加菜了。
“不愧是姐夫，連加的菜都這么講究！”敏敏的筷子在碗里轉著圈，眼珠子卻轉得更圓。
本就火旺，如今再添了柴，燒得我皮膚更是像鐵一樣通紅。
“別老在那兒羨慕了，你也趕緊領一個回家呀。”消防隊員終于出面救火了，不過媽媽一個人還是很力不從心。
“我也想呀，可像姐夫那樣的，我就是有好父母也找不到一模一樣的啦！”她的筷子在碗里上下跳動，發出了微弱卻清脆的磬聲。
“別沒個正行，趕緊吃吧。”媽媽語氣急促了。
“我去個洗手間。”她額頭微頷，嘴角單邊上揚，冷眼轉身離開了。
“小剛呀，別介意，我們家的女兒們呀從小就被寵壞了。”媽媽堆笑著招呼著貴賓。
“沒事兒，一家人嘛。”他還是永遠那樣面無表情。
“關我什么事兒！”我不滿地叫屈。
媽媽用手輕拍了一下我的頭：“你也一樣，你以為你就聽話就讓我省心！”
“哎呀，疼！”我皺著眉，迅速用手去揉，身子不自覺地向秦剛那邊偏倚。
“菜來了，趕緊吃吧，別餓壞了。”
盤子剛碰見桌面還沒來得及敘舊，媽媽的筷子就第三者插入，把菜轉移到了秦剛的餐盤里。
“到底誰是你親生的！”我看著他餐盤里迅速摞起來的小山，不滿地抱怨不由而出。
秦剛倒挺體貼。我話音剛落，他就把盤子里的肉塊全挑出來分給了我。冷峻的面容，但眼神總讓我覺得是太陽，有時候甚至是夏至的烈日，可以讓我渾身冒汗。
兩個人都怪怪的，一動不動地盯著我。一個人面無表情，一個人滿臉笑意。我只能機械似的按照程序行動，時不時左右各瞄一眼，確定自己所做沒有違背任何一人的意思。
“別看著我呀，你們也吃呀，看得我都不好意思吃了。”本想狼吞虎咽，如今細嚼慢咽，甚至不敢張嘴的尷尬，生怕稍有不注意就毀了形象。
“我早吃飽了，等你們呢。你們趕緊吃，多吃點兒，不夠再讓小張加。”媽媽順手幫我的水杯添滿了大麥茶，卻直接遞給了秦剛，“小剛，喝點兒茶水解解膩，也不知道這種辣味的湖南菜你吃得慣不。”
秦剛猶豫了片刻，接過水杯，呼著粗氣微微腫脹的唇卻依舊選擇了優雅。他把水杯遞給了我，然后起身自己去拿水壺。
“我什么都吃，只要雪兒喜歡的我都喜歡。”久旱逢甘霖，卻極有耐力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地輕咽。
媽媽笑而不語，輕拍著我的肩膀，滿意地點了點頭。
“怎么？你不吃辣的？”看著他杯子迅速見底不停添水的模樣我驚訝地問，“要不再重新為你做個什么不辣的？”
“沒事兒，我得學呀。”他強顏歡笑，但也藏不住雙唇被虐待后的痛苦模樣。
“我還以為你點的都是你自己愛吃的呢。”完全沒上心，美食誘惑面前，我只顧著自己大快朵頤。
“傻孩子！”媽媽無奈地搖了搖頭。
“你們慢慢吃，我去下洗手間。”話音未落他人已經不見了。
“哎呀，我們真是緣分匪淺呀！果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一個讓人毛骨悚然的軟綿女音從背后傳來。
他的手在洗手臺上左右亂摸了許久，終于被一只溫暖的手搭救。愣了兩秒，然后迅速扯過紙巾在臉上胡亂擦拭了一通，有力地扔進了垃圾桶，此時除了眼睛外依舊滿臉的水珠下滑。
“你在這兒干嘛？還不回去吃飯。”秦剛冷冰冰地問，優雅地抽著鏡子前的紙巾盒繼續打理著面部。
“等你呀。”敏敏諂笑著撒嬌。
“我跟你可沒什么！”秦剛冷傲地別過了臉，眼睛卻沒有放過她絲毫的神情變化。
“真的？”敏敏更加曖昧地貼了過來。
他一個閃身，避開了。
站穩后，敏敏故作正經地說：“你就不想知道誰跟我那個傻姐姐聯系了？”
“有什么她都會告訴我，還輪不到你來告訴我。”秦剛的語氣并沒有聽著的強勢，整個人的氣勢也溫和了下來，最終還是敗給了心魔轉身向她：“他都跟她說什么了？”
敏敏抿嘴偷笑著，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我們是一條船上的螞蚱！”
秦剛兩眼瞪著，滿臉不悅，推開了她的手。
“不要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嘛！我們怎么也算戰友呀！”這只狐貍得意地笑著。
“你可別亂說，我可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沒做。”秦剛面對著鏡子，仔細整理著著裝，向前傾檢查著自己嘴唇的傷勢。
“你是什么也沒做，可你也不干凈。”敏敏不屑地指著鏡子前的盆栽，驚訝地嚷嚷了一聲：“哎呀，這水仙怎么就沒看見開花呢？是不是買錯了或者標錯名了？”
“你到底想怎樣？”秦剛不耐煩地問。
“沒想怎樣，只是想跟你合作。”
“狐貍尾巴終于露出來了。”
“對你，我可是一直坦誠的。你就說愿不愿意吧？”敏敏單刀直入，不給對方一點兒選擇的余地。
他沉默了半晌：“你想怎么合作？”
她再一次露出了嬌媚的笑：“這就對了嘛！咱們都是聰明人！很簡單，只要你幫我保守秘密，偶爾幫我打打掩護不讓我穿幫就行。”
“就這么簡單？”秦剛有點兒質疑。
“你以為呢！”
“這好辦！不過既然是合作，那你也得幫我個忙。”
“來而不往非禮也，說吧。”敏敏瀟灑地靠在洗手臺上，身高優勢正好坐在了上面。
“幫我也保守秘密。”
語音剛落，她就忍不住笑了出來。
“有什么好笑的？”秦剛有點兒臉上掛不住了。
“你那也算秘密？”
“不是秘密，那算什么？”語氣中彌漫著火藥的味道。
“你那完全就是禁區！你就是不說，你看看，全家人誰敢提？但凡有一個人提過一個字，你還能坐在這里秀恩愛？”敏敏更是開懷大笑起來。
“你聲音小點兒，讓人聽見了！”
“沒想到我們堂堂雄霸一方的秦董也有害怕的事兒！真是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呀！”她長嘆了一口氣，“我怎么就沒這福氣呢！”
“你這小丫頭，不也對那個誰王八看綠豆對了眼兒嗎？”秦剛沒好氣地說。
“喂喂，那個誰？！別以為你是姐夫就可以亂說話呀，我們可是情投意合。”敏敏滿臉幸福地笑，眼神里充滿了未來家庭畫面的向往。
“還情投意合呢？你單相思吧。”他右手食指狠狠戳了一下敏敏的額頭，“你就醒醒吧，你不是雪兒，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
“只要火把紙全燒了，誰還能分清灰燼？你還是管好你自己的事兒吧。別煮熟的鴨子也飛了。”敏敏不滿地說。
“合作愉快！”
冷峻的后背正要揚長而去，卻被她死死抓住了一角扯了回來。
他略微憤怒地吼了一句：“干嘛？”
弱小的女子竟絲毫不被獅吼所動，饒有狐媚單斜的桃花眼里波光粼粼：“你就不想聽聽我們的故事？”
彈簧收縮迅速讓他回彈到了原位。很不情愿，但身體卻誠實地向敏敏靠攏。放不下架子一樣，依舊高高在上，但卻安靜耐心地等待著，不愿錯過從她嘴里跳出的每一個字。
敏敏臉上的笑更得意了，完全一副黃鼠狼給雞拜年的模樣，故意看著他，不言語。
秦剛等了一小會兒，憤怒地準備離場。
“別走呀，姐夫。”敏敏像攬客一樣高調地招呼著。
“你就在這兒待著別走吃飽了再說吧！”略微火腿腸的上下唇發音不清有點兒不太習慣，總是不受控制不自覺地撞在一起。
“小剛呀，你沒事兒吧？”媽媽對著朝我們走來的秦剛殷勤地問著：“你去了那么久，要不要去看醫生？或者我讓劉嫂去給你買點兒腸胃方面的藥。”
“沒事兒的，阿姨，我只是剛剛跟敏敏聊了兩句耽擱了一會兒。”
“那死丫頭，整天沒個樣兒，跟她有什么好聊的。”媽媽的語氣似乎不太高興。
“你的嘴沒事兒嗎？”我輕聲地問。
他用手搖了搖，害怕又小題大做，沒想到還是驚動了。
“小剛，我看待會兒還是去看看醫生吧。你說你，明明不會吃辣，非得將就雪兒讓做什么小炒肉、水煮肉，還全是依她的口味放的最辣。這還沒過門兒呢，你就把她寵成這樣，小心以后沒你好日子！”
我驚訝地瞅著他，嗓子突然啞了。
“怎么了？感動了！”他小小確幸地調侃著。
我的臉突然紅了，不知哪兒冒出的火，一把點燃了我的軀體。
媽媽非常滿意自己的杰作，她可是一直想做超級紅娘，牽姻緣，積功德。只見她在一旁坐著，簡直笑得跟合不攏嘴的石榴一樣。
一陣門鈴突然成了配樂，我們三人的眼光不約而同聚焦在了一起，滿臉疑惑的對視。
“我去開門。”劉阿姨小跑步出了廚房，直奔客廳方向。
“誰呀，會在大中午來拜訪，也沒事先電話預約！”我很不爽地扔下了筷子。
“都這么大了還小孩子脾氣，你也不看看你這大中午都是幾點了。”媽媽輕摸著我的頭，滿臉的寵溺，但目光卻嚴肅地錯開了我。“話說你這脾氣婚后得好好改改。”
“沒關系，我覺得很可愛，率性。”秦剛瞇著眼，左右為難。
“也就是劉嫂脾氣好，之前無數個阿姨都受不了，小時候可難管了，都是被她爹慣的。”
“她小時候就這樣嗎？”秦剛替我搬起了心里的石頭。
“可不？不信待會兒劉嫂回來你問她。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街坊鄰居誰沒聽說過她，左鄰右舍的孩子誰不討厭她怕她。”媽媽出乎意料地滿臉得意樣兒倒是讓我踏實了許多。
“沒看出來呀，你這溫柔的外表下竟是個小魔王。”秦剛仔仔細細地上下打量著我，仿佛是要掀開覆蓋著的白雪尋找小草的蹤跡。
“小心待會兒讓你親眼見見！”我惡狠狠地用筷子比劃著斬殺的姿勢。
“別呀，我投降，我求饒還不行嗎？”
“戰爭既然開始了，你投降也沒用！”我站在制高點趾高氣揚地喧囂著。
“喲，這是演的哪一出呀？”一個熟悉的聲音陰陽怪氣地傳了過來。
“妍妍，快來，到阿姨這邊來坐。”媽媽興高采烈地招著手。
我晃神兒，大腦內火山爆發。“哦，是曉妍呀！”
她的腳步聲像冰雹砸地一樣，臉上卻花兒開暖陽。直接不甩我。
“紅紅阿姨，好久不見，您更年輕漂亮了。”甜甜的語音仍在回蕩，她的包已狠狠墜地我的腿上，她更是屁股一扭直接鳩占鵲巢。
我與秦剛很自覺地各自向旁邊移了一個位置，打算忽略旁邊這出好戲，只自顧自地享受美食。不過卻事與愿違。
“哪兒有，我看是妍妍的嘴更甜了。你也不經常來看看阿姨。”媽媽竟然嘟著嘴撒起了嬌。
“我不是怕耽擱阿姨工作嗎？也就是現在雪兒回來了，我才敢上門打擾。”她回過頭來惡狠狠地瞪著我，胳膊使勁兒撞了我一下。
我是丈二和尚完全摸不著頭腦，轉向秦剛求助，沒想到他更是云里霧里只回以雙手一攤。
“瞧你說的，什么時候這么見外了。從小跟我們家雪兒一起長大，我一直把你當自己孩子一樣。對了，妍妍，餓了嗎？阿姨讓人給你備點兒點心什么的。”
“不用了，不用了，我就是來找雪兒玩的。”
“那好吧，你們年輕人好玩。有什么需要就告訴劉嫂，甭客氣，跟自己家一樣。那我就去忙去了。”媽媽說完微笑地起身離開了。
“你個小妮子，竟然躲著我！”天使一下成了惡魔，差點兒沒一把把我吃進去的食物全拍出來。
我嗆得直咳嗽，秦剛著急地喂了我一杯水才緩過氣。
“我說你是男人嗎？”
她也心疼地問：“沒事兒吧？不好意思。”
“好多了，沒事兒。”險情過后我深呼吸了一口氣吐出來。
“我不過是有點兒生氣下手忘了輕重嘛。”她委屈地看向秦剛。
秦剛沒有搭理她，傲慢地坐下了，但手依舊不停地在為我拍背。
“說吧，誰招你惹你了？”我突然化身成了正義的法官打算開庭，沒想到被審的卻是不能審的。
“你說還有誰？”
我向秦剛求助，他卻與我面面相覷。
“是她男朋友嗎？”我貼過去咬耳朵輕聲地問。
“我怎么知道，她是你閨蜜。”
“你小聲點兒。”
我兩默契地互相用食指壓了一下對方的嘴唇。
“沒見人家還在這兒生氣呢！竟然當著面還撒狗糧。”她愈加不滿起來。
“不是，那個曉妍，人生就是一場戲，何必太認真呢，氣壞自己多不值得！”
“就是呀，可是我一想到多年感情被如此忽視就忍不住氣打一處出。”她的小拳頭重重錘在桌面上，讓所有杯具顫抖。
我的心也緊緊揪在一起，直覺的警報早已拉響。
“到底是不是她男朋友呀？”我再一次偷偷求助，卻只得到無奈的沉默。
“你干嘛呢？不吃了就別坐在這兒了，我們去臥室去花園，反正換個地方吧。”她的情緒波峰波谷變化實在讓我手足無措。
“你還吃嗎？”佯裝詢問，手卻不停比劃著該如何是好。
此刻的秦剛卻當起了逃兵。“那個你兩好好玩，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你怎么就走了？”我有種被豬隊友拋棄的無奈。
“對呀，你怎么就走了？”曉妍卻平靜甚至平淡。
“我剛看手機才發現有重要信息需要親自處理。我在這兒待的時間也不短了，何況，不是有你陪雪兒嗎？”
“你就這么放心？不怕我把她拐去約會什么高富帥？”曉妍故意刺激著他。
“當然放心你，我更放心雪兒。”他溫柔地朝我甜甜一笑，“何況，在這個地界上，有誰敢打我秦剛女人的主意？不想活了吧，敢跟我搶！”
曉妍豎起了大拇指。
“好啦，你們聊，我走了。”
“你說你這個沒良心的，見色忘友，有了男人就不要閨蜜了。”如今僅剩的我注定只能成為她的炮灰。
“你說什么呢！什么跟什么呀？”我完全聽不懂她的胡言亂語。
“你還裝還裝，去國外什么沒見長演戲的功夫倒是一流了，是不是目標想去什么好萊塢做明星呀。”
我第一次見她如此口若懸河，竟然被她的氣勢嚇得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