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右側的王樸還沒有反駁李守節(jié),坐在上首的范質就忍不住站起身來。
“軍國之事,焉能坐而論道。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遼國為百蠻大國,控弦?guī)Ъ字坎幌氯f,現(xiàn)在議論用兵幽云一事,還為時過早。你這孺子妄圖以兵事邀寵,是何居心?”
面對這個老大人的指責,李守節(jié)是有些無語。
“尼瑪,我平生就怕遇到這樣亂扣帽子的文官,俗話說兵遇上秀才,死活講不通道理。他短短二十年的素質教育,怎么可能比得過人家十年寒窗苦讀,從口舌上占到便宜。而且這個文官既然能位列四人之首,那他的名字就呼之欲出了。不是周三相之首的范質,還能是誰。”
李守節(jié)感嘆道:“又是一個最強辯手,后周的辯手一個比一個執(zhí)拗難對付。”
李守節(jié)看著其他幾個人一副看熱鬧的姿態(tài),又看到了郭榮臉上似乎是期待的表情,他只好硬著頭皮上陣了。
“既然講道理比不過你,那我就擺事實。”
“官家,諸位上官,請容我細細說來。還有還請諸位上官,待會不要強行打斷我,一切都待我說完在論(打斷我,我特么就記不住了后面的。)”
看所有人都沒有回答,李守節(jié)向前走兩步,輕輕地舒活了下腿腳。他是真的羨慕這個時候的君臣之道,還有位子坐,等到老趙執(zhí)政的時候,君臣之間就是站而論道了。
他沖著郭榮行了一禮說道:“取幽燕之地有國朝有兩勝,遼國有兩敗”
“遼國雖然采取蕃漢因俗而治的策略,宣稱一視同仁,但實際執(zhí)行中卻離之甚遠。蕃人毆打漢人致死的,最后竟然以牛馬賠償,得以逃脫制裁。”
“而同等情況下,漢人卻要伏法斬首,并且還要將其親屬收為奴碑。這哪里是一視同仁,分明是蕃人犯法采取蕃人輕法,漢人犯法采用漢人重刑,如此親外異法,幽云之地百姓豈能歸心。”
“而我國朝用法一視同仁,獎功懲過,上不避士大夫,下不漏庶民百姓,此為民心向背,戰(zhàn)勝于民間。”
“遼國自其太宗駕崩之后,內斗不停。遼世宗即位后,世系從太宗支又更替到其兄東丹王一支,直到當今遼主耶律璟即位后,世系又回到遼太宗一支。國家王位繼承毫無定制。”
“而當今遼主酷愛行獵,平生三大愛好,打獵殺人睡大覺,國人稱其‘睡王’,這樣的人治國安能長久,說不得遼國什么時候又會爆發(fā)動亂。”
“而中國事為之制,曲為之防,上下咸安,官家英明神武,此所謂戰(zhàn)勝于朝廷。”
聽著李守節(jié)的話,大殿內即使是王樸也不再輕視他。
李守節(jié)接著說道:“讓幽云之地的漢兒,分割在外,飽受壓迫。難道不是中國諸位上位的過失?”
“況且幽州多騎射,結發(fā)重橫行。我聞史書上言‘彼幽州者,列九圍之一,地方千里而遙,其民剛強,厥田沃壤。遠則慕田光、荊卿之義,近則染祿山、思明之風。’”
“若是幽云之地徹底被遼國掌握,長此以往,那幽燕之地地為遼國積糧,民為遼國征戰(zhàn),中國失彼,無異于損己肥敵。”
“如此說來,謀取幽云之地,勢在必行,宜早不宜晚。”
“還望諸位上位慎思之。”說罷,李守節(jié)深深地朝郭榮行了一禮。
“李衙內所言切中肯絮,言之有物。齊物,道濟,你二人怎么看?”
“王齊物,魏道濟,如此一來,周三相就齊了。”李守節(jié)看著殿內一直并未說話的兩位紫服大佬起身應對,如是想道。
“這場召對級別還是蠻高的,樞相都到了,后周晚期的幾個文官大佬都來了。”
左側王溥風度翩然,年紀不大已經進入相。右側的魏仁浦則是稟性持正,從李守節(jié)入殿,稍作觀察后,他一直正襟危坐,目不斜視。
王溥說道:“李家衙內年紀雖然不大,但憂國憂民之心,絲毫不弱。”
魏仁浦則回道:“軍國之事,從來不是一時沖動就能決定的,若是謀取幽云之地,尚且朝廷需要細細擘畫,上下備戰(zhàn)。當前主要的心思還是應該盡快結束淮上戰(zhàn)事。”
“不錯,壽州光復,偽唐已經凸顯疲態(tài),此時應當再加把火,盡去江北諸州。”
即使對李守節(jié)所言的北伐戰(zhàn)略很心動,郭榮還是能夠分清主次的,他沉吟片刻,方才對著大殿內諸人說道:“今日殿內所言,諸君不宜為外人道也。”
“是。”李守節(jié)也跟著幾人順口回答道。
“我聽你父親說,此番你準備去大名府求親。”郭榮靠在椅背上,漫不經心地問道。
“回官家的話,家父確實是這樣安排的。”
“你在東京休息幾日,盡快去大名府求親去吧。待你抱得佳人返回之時,朕若是還在東京,當親自為你證婚。”
“是,謹遵官家旨意。”
“還有替朕問候魏王金安。”
“是。”
直到回到了客店,李守節(jié)仍舊沒有回過神,因為他的磚頭倒是拋出來了,可是他的玉還沒有引出來呢。
對此他惋惜不已,好在接下來還有回東京結婚一事,到時候還能面君,只要再提前準備好,也能再嘗試一次。
李守節(jié)離開便殿后,郭榮和兩位宰臣,兩位樞密使也就幽燕之事進行了討論。
郭榮也拿出來了周光遜的密奏,四人查閱后,方才體會到了李守節(jié)的用意。明面上是勸官家北伐,實際上卻是想要謀取河東之地。
范質倒吸一口冷氣,此子端的是一副好謀劃。
王溥并未過多置喙,倒是魏仁浦和王樸二人就河東之事進行了一番議論,二人在并州為必死之寇,不可能靠恩信誘降,必須以強兵攻滅的問題上達成了一致。
但是王樸認為最后取并州為上,他認為偽漢自高平之敗后,國力衰竭,膽氣已喪,不足以為邊患,早打晚打都一樣,不值得提前消耗國力。
而魏仁浦則認為取下河東,則能從雁門方向震懾遼人,若是想謀取幽云之地,或可以一試。河東諸州兵馬,再加上一支萬余禁軍,或許能夠收到奇效。
對二人所言,郭榮并未表明看法,但是從他安排魏仁浦整理河東諸州兵馬圖籍一事,能夠看出,郭榮確實是動心了。
猶豫不定可不是郭榮的性格,勇于迎難而上才是他的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