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后記一 天理昭彰(后續彩蛋結局)
- 英落醉菩提
- 秋生曉夢
- 3750字
- 2021-02-14 23:50:37
高梁河之戰之后,太宗皇帝性情變得日益猜忌多疑,尤其將《金匱之盟》(趙匡胤、趙光義的生母杜太后,由趙普記錄的臨終遺詔,囑太祖死后傳位弟弟)昭示天下之后,太宗等于認同了傳弟不傳子的盟約,由是更是對其弟魏王趙廷美(排行老四)百般猜忌,太平興國七年(公元982年),太宗尋他一招之錯,罷免了其開封府尹之職,貶謫西京(洛陽)留守。趙廷美和楚王趙元佐二人平日最親,趙元佐乃太宗長子,文武兼備,是太宗心頭肉,也是未來皇儲的首選,他得知四叔被貶出京,不免心中不平,臨別之時前去為他送行,叔侄二人對酒暢敘離別之情。說到動情處,趙廷美不禁淚流滿面:“此一別你我怕是再難見面。”
趙元佐道:“四叔何出此言?”
廷美道:“我的傻侄兒啊,你以為德昭和德芳(太祖之子)二人是怎么死的?德昭他無緣無故怎么就自刎了,德芳他身體比我還好呢,大活人一個,怎么說病就病,說死就死了呢,這一樁樁一件件,難道你認為都只是巧合嗎?”
趙元佐皺眉道:“不論他們如何,可您畢竟是父皇的親弟弟啊。”
(后來太宗曾否認二人是一母所生,說他是乳母所生,但無從考證。)
廷美自嘲道:“呵呵,他當日既能對你伯父下手,我又豈在話下?”
趙元佐聞言臉色大變:“您是說,先皇是父親所害。四叔您是醉了吧。”
廷美大笑:“我醉?我比誰都清醒。你若不信自去問他便是,看看我這位三哥如何騙得你這親生的好兒子。”
趙元佐頓覺心底堵了一個巨石,只低頭默默飲酒。盡管之前元佐耳朵灌滿了關于父親繼位不正的種種傳聞,但從內心深處他仍然不愿相信,相信自己為之深深敬愛和崇拜的父親能做出那些事情。
二人間一時氣氛僵住。這場別酒,最后卻喝得不歡而散。
此番分別之后,趙廷美又先后兩次被以謀反的罪名,貶謫到涪陵和房州。最后于太宗雍熙元年(公元984年)在房州,憂憤成疾,吐血身亡。他臨別所說“再不能見面”,不想一語成讖。元佐聽聞四叔死訊,痛心疾首。想起送別那日他所說一切,更忍不住心中的猜疑,想要探個究竟,于是暗中思了一計。
單說這一日,元佐前去后殿給太宗請安,見禮已畢,依慣例二人要討論時政,其間太宗發現元佐總是走神,嘴里還經常嘟囔些什么,便問他道:“元佐,今日你為何總是心不在焉?”
元佐答:“不瞞父親大人,孩兒是在為昨日所遭所遇激憤不平!”
太宗又問:“哦,是何事讓你如此?”
元佐道:“昨日孩兒去給宋太后(太祖妻子)問安,恰巧遇見她手下侍從正在審問一個姓劉的太監,那劉太監因貪污府庫被抓,太后命我替她監審,刑問之下,劉太監他挺刑不過,竟然編造出先帝駕崩前一段所謂的隱情。”
太宗故作鎮定:“是何隱情?”
元佐道:“原來此人之前是在御膳房聽差,他只說,先帝駕崩前日,內侍王繼恩特意將五壇父親所獻陳年蒲中酒送至御膳房,上面還有晉王府專用的火封(封口蠟),王繼恩一再吩咐,特供皇上飲用,不得擅動。那劉太監覺得蹊蹺,只說王繼恩從未問過御膳房之事,為何今日如此上心,結果數日之后,先帝就先逝了。就在先帝駕崩當晚,王繼恩和御醫程德玄又來到御膳房要將所剩幾壇酒全數拿走。那劉太監說,他為防事有變故,牽連到自己,便私自留下一壇未開封的,將其裝在漆盒之內,埋于御花園景逸亭后。父親您說氣不氣人,這狗奴才不知受了何人指使,他這么一招供,豈不是將弒兄的嫌疑嫁禍給您。真真恨不得將此人萬剮凌遲,方解我心頭之恨。為防止謠言外傳,孩兒便下令杖斃了他。”
又道:“父皇從小教導孩兒孝悌忠義,您又豈能做出如此忤逆之事?奈何坊間多有惡人造謠,說甚先帝駕崩當晚燭影斧聲,先帝如何罵你,還有還有…很多齷齪言論簡直讓孩兒難以啟齒。”說至此更是痛哭失聲。
太宗看兒子如此赤誠,也很是動容,便在一旁勸慰道:“兒你不必在意那些別有用心者的謠言,做大事者豈能無人非議,當年漢武帝,唐太宗在位之時不也是非議不斷嗎。做了就是做了,沒做就是沒做,相信自有汗青還皂白。”
元佐哭道:“孩兒只是替父皇您鳴不平,只可惜孩兒一己之力難以平息謠言。還望父皇您如實告訴孩兒,先帝他究竟是怎么死的,為何這么多年您一直對孩兒諱莫如深?”
“唉”,太宗深深嘆了口氣道:“其實,其實先皇確非病死,而是另有隱情。”
“哦,是何隱情?”元佐忙問。
太宗道:“你可記得先皇身邊曾有一位韓貴妃啊?”
元佐道:“孩兒記得。”
太宗道:“那韓妃原是南唐派到我朝的奸細,換句話說乃是他們所施的美人計,想要搞亂我大宋朝綱,適逢我大軍兵臨江寧,眼看南唐就要亡國,她見奸計不成,于是心生歹念,那時先帝對她格外恩寵,于是她趁二人歡好之機,在胭脂水粉中添加了慢性毒藥,那毒藥在先帝體內日月累計,最后致死。事發之后,經程御醫查實了罪證,韓妃自知難保性命,便自縊身亡。按理說是當將此事公布天下,可畢竟此事于朝廷,于先帝而言都是一樁丑聞,韓妃可是你伯父枕邊之人,此事若是傳了出去,有損先帝的名聲。所以我才將他真正死因隱瞞了下來。其實為父我不過是代人受過,背負罵名,背負世人的猜忌,這一切都是為了成就先帝一世英名。”
元佐激動地上前抱住太宗的衣襟,哭訴道:“父皇您顧大體識大局,卻唯獨委屈了您自己啊。”
父子二人抱在一起,暢訴過往心結,一直聊了數個時辰,元佐才起身道別回了自家王府。
可就在他走后不久,太宗即率領一眾侍衛太監到在御花園景逸亭,他一聲令下,眾人鍬鎬齊下,在亭子后挖掘開來,不多時有人稟告挖到一個約有十寸見方的漆盒,太宗上前接過漆盒,稟退了左右,親自打開,見里面還有一個略小的漆盒,再開、里面仍是一個小的漆盒,如此數次,最后打開最里面一個,見盒子內放有一張信紙,打開紙觀看,上赫然有四個血書大字:“天理昭彰!”
太宗見字驚得面色慘白,見他后退數步,一個踉蹌跌倒坐在地上。
與此同時,有元佐的耳目將景逸亭后發生之事如實稟告他得知,元佐聞言,頓時感覺父親高大的人設驟然崩塌,想到九泉之下的先帝,想到自己的幾位堂兄,堂弟,尤其是想到冤死的四叔,元佐不禁嚎啕大哭起來,哭了許久,突然又仰天大笑,笑了再哭,而后又抽出腰間寶劍,見了人二話不說,便一路追砍,眾人疑他是患上了失心瘋,忙去稟告太宗。太宗得知此事,派御醫前去診看,奈何身病好治,心病難醫。太宗萬萬未曾想到,他費盡心機,將一切阻礙其傳位給兒子趙元佐的人,害的害,殺的殺,卻還是人算不如天算,本想是掃除了一切絆腳石,為他鋪就了一條康莊大道,卻最終害了他。人說“偏憐之子不保業,難得之婦不主家。”果如是也。
——背叛是一種卑微的罪,無論是親情友情還是愛情,對于背叛了它們的人,源自身體和靈魂的記憶會不斷的修正他們現實的感受,告訴他們那不過是假象,不過是騙局。因此對于他們而言,永遠不會有真正的快樂,信任和安全感。那些過往記憶就像蠱蟲,不斷地侵蝕他們“活”的真誠!他們甚至可以變得偉大不朽,但卻無法找回本屬于他們的真誠快樂!就好像趙光義,好像朱棣…
白樂天有詩道的好:
周公恐懼流言日,
王莽謙恭未篡時。
向使當初身便死,
一生真偽復誰知?
太宗皇帝自己所作的詩中所云:
報應終還有,
邪求不易尋。
忩忙誰正定,
須是合天心。
至于說,太宗其人他究竟算不算是一位好皇帝呢,依秋夢愚見:僅憑一件事就可以讓他彪炳史冊,這件事極具開創意義,超過太祖甚至之前所有皇帝,那就是:自他開創的時代,通過獲取知識改變命運,真正不再是為少數貴族和階級所獨享的特權!在他之前雖然科舉考試已經制度化了,但真正通過科舉錄用的官員數量有限,而且對于參加科舉考試有諸多身份限制,而正是他極大放寬了科舉制度的身份限制,增加了錄取的名額,大力興辦教育,使得寒門出貴子成為可能,無數平民子弟借助科舉考試實現了自身的價值,縱觀古今中外,還有什么是比這更為偉大的進步嗎?此項改革的另一個直接后果是眾多科舉背景的官員形成了新的文官階層,這個階層成了制衡皇權的重要力量和政治穩定的基石。不管他最初是出于怎樣的目的,但在客觀上,他的這項改革,真正從制度上終結了唐末以來軍閥紛爭的亂世,并且極大的促進了中國的民主人權和法制。一句話概括其功績:興文治,定太平。
至淳化五年,這一年的年底,太宗的生日,舉朝歡慶,可太宗卻早早稱醉退至寢殿,只留下呂端一人在身旁。
太宗拉著呂端的手走到銅鏡前,看了看鏡中彼此,慨嘆道:“老了,老了。”
呂端不語。
太宗又道:“我是不是真的錯了?”
呂端道:“陛下何錯之有?”
太宗道:“不然為何我感覺自己身邊可以信賴的人越來越少,好像自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呂端道:“您既為君王,享萬乘之尊,就不能再作自己了。所謂“孤家寡人”,不孤家何以家天下,不寡德何以德萬民?”
太宗獨自走到窗旁,望向窗外冷冷的夜色悵然道:“有的時候,我還是挺想做回我自己的。”
呂端不語,也默默望向窗外,這時窗外飄起雪花來,望著飛雪,二人都不禁想起同一位老友。
次日,史官將重新修訂的《太祖實錄》交太宗閱之,見有載魯王程子逸處,太宗喚其問道:“果有此人乎!為何寡人罔聞之?”
史官欣然會意,盡刪其事跡!再修國史全無涉獵。
單說太宗,他望著漫天飛雪中史官遠去的背影,仰天嘆道:“義兄,我赴濁流,君歸菩提,你我也算各得其所矣!”
大雪漫蒼天,老僧掃庭院,小沙彌問:“為何不待雪停時再掃?”
老僧道:“落雪時掃的是當下,雪停后掃的是過往,當下不掃凈,何以掃清過往!”
小沙彌又問:“那您究竟是掃沒掃干凈呢?”
老僧慨嘆道:“我歲歲如是掃,奈何這雪年年如是落!”
此后還有后記交代精彩故事,并補上彩蛋結局。且末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