勛帝倒是笑了。是這兩日來第一次心意悅然的微笑。他注視著宴齊兒沉吟良久,又瞥了眼胡嬤嬤,肅然道,“里面的人就托給籬花院照看。若是能活,記大功,有重賞。若是死了,就順便埋在籬花院,爾等上下皆做陪葬,只是,不能立碑文。朕的話,可都聽清了?”
“憑,憑甚么?”宴齊兒立時大呼,繼而又想起了禮數,謙卑了幾分,“臣妾是想問,憑甚么?我們又不認識她!臣妾們與她非親非故!憑甚么她的生死要我們擔著!臣妾們又沒害她!!”
胡嬤嬤拉也拉不住,剛想勸諫幾句,就被勛帝一個幽冷目光定在原地,半個字也不敢吐了。
勛帝此回倒是愿意耐心解釋,“里面那位……姓青,越國武安大將軍的親妹。她若死在朕的宮廷,那么越王,青鳶,可能會引兵入帝都,問朕討個說法。朕若給不出說法……”
“把下毒之人給他們啊!”宴少使又獻良策,“又不是我們下毒!又不是臣妾下毒!與我們何干?”
“皇廷之內,君臣一體……”
“那憑甚么只讓我們陪葬!要陪一起陪!要么……反正我不陪!”宴少使扭過臉,嘟起嘴鼓著腮。
合宮上下,勛帝倒也未見過這樣無知無畏耍無賴的!兩下僵持,勛帝只好重又看向胡嬤嬤。
胡嬤嬤即刻跪倒答話,“請陛下放心!奴婢必竭全力輔助少使,看顧好越國貴人!不負陛下重托!只是少使尚且年幼,失禮之處還請陛下寬宏見諒!奴婢也必會勸導少使勤修宮中禮儀!”
勛帝再無別話,拂袖去了,只是未走出幾步忽又停下,吩咐商伯,“晉宴少使為長使,起居配置依例照應齊全,不可有失!凡籬花院近來所需之物,不必請旨皇后,你當親督親辦!”
宴少使,或此刻該稱宴長使兩眼忽又炯如火炬,又是驚詫又是困惑,最后終生出一腔歡喜,拉起胡嬤嬤又蹦又跳,“我是長使啦!我是長使啦!我可享用長使的配制!我們有肉吃啦!”
胡嬤嬤驚疑之下忙勸宴齊兒鎮定,“長使該向陛下謝恩才是!”
此間,勛帝早已被眾宮人簇擁著出了院門,宴齊兒只能向著幽暗處叢叢人影叩首行謝恩之禮。
天色將明,得了封賞的宴齊兒再無睡意,心里惦念著即將被送來的各樣封賞,果脯點心總不能少吧,若每餐再添上一點炙肉糜羹,那就堪比神仙了!即便在這小院再蹉跎幾年也無妨了!
宴齊兒一壁做著白日夢,一壁被胡嬤嬤拉進了內室,待看清床上還有個半死不活的人時,美夢瞬間醒了,才又想起勛帝的話——這個人要是活不成,籬花院皆是陪葬!
胡嬤嬤壯起膽重又試了試青鸞鼻息,發覺她嘴角與鼻下血跡已被揩拭干凈,甚者額角凌亂的發絲也被梳理清爽,如今白凈凈一張臉,新月娥眉更顯漆黑,如羽長睫更見靈動,惟是唇上無半點血色,看著不像活人!胡嬤嬤收手,仍未探到一絲氣息,她好怕籬花院被卷入紛爭。
“她怎么樣了?能救活嗎?你說是誰下的毒啊?皇帝好像沒有要懲辦下毒人的意思嗎?卻說甚么君臣一體!非要我們跟著陪葬!這不是莫名其妙嘛!阿嬤?怎么不說話?人還有救嗎?”
胡嬤嬤在宴齊兒的推搡下才如夢初醒,恍然道,“自是要竭力而為!你未聽說,救得下有重賞!”
“那可以賞我們出宮還家嗎?”宴齊兒天真地問,胡嬤嬤笑笑,安慰說,“或許真是天賜良機呢!”
“又或許……”宴齊兒似乎有自己的主意,“爹爹說過,非得有蓋世之功才好上本皇帝請他放我們歸家!你說如果真有兵臨城下那日,爹爹和兄長們率崎山關鐵騎平亂勤王算不算蓋世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