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楔子
- 決戰(zhàn)胭脂山
- 甘謠
- 1610字
- 2021-01-02 14:35:00
八月未盡,河西四郡尚有余暑未散,然天象異變,忽降大雪,鵝毛般的雪花鋪天蓋地而下,恍若萬蝶驚飛,撲簌簌地灑落人間。
這般初秋飛雪,在這高寒之地雖非絕無僅有,卻也堪稱奇事一樁。
坊間傳言,此乃“血雨腥風(fēng)將至”之兆,百姓惶惶,商賈閉戶,連平日里最是喧囂的黑水互市也早早收攤熄燈,唯恐惹禍上身。
就在這片銀裝素裹之中,一聲銳響破空而出——
咻!
那是一截?cái)嗟叮晕萏m別院三進(jìn)深宅中疾射而出,帶著凜冽殺氣,直插一名西域狼衛(wèi)眉心。
那人尚未反應(yīng),便已倒地不起,鮮血自額角噴涌而出,染紅了他腳下的積雪。
隨著他的倒下,四周頓時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唯聞雪落沙沙,似有人低聲啜泣,又聽血滴落地,如鐘聲回蕩,敲打人心。
院中尸橫遍野,殘肢斷臂散落各處,血腥味混著冷雪的氣息,在空氣中凝結(jié)成一層厚重的陰霾。
一名男子自尸堆中踉蹌而出,渾身浴血,幾乎辨不清五官。他左臉一道寸許深的刀口,皮肉外翻,自額角斜劈至鼻梁,傷口尚未愈合,血跡在雪光映照下泛著詭異的紫紅,仿佛一張猙獰的鬼面。
但他仍緊緊抱著一人,步履蹣跚,踏過滿地尸體,如同從地獄歸來的修羅。
懷中少女白衣勝雪,脖頸后仰,咽喉之上赫然一道三寸長的刀痕,血已凝固,氣息全無。她雙目微闔,面容安詳,仿佛只是沉睡,唯那一抹凄艷的血線提醒世人,她的魂魄早已隨風(fēng)而去。
屋蘭別院,位于黑水之畔,本不過一處尋常三進(jìn)小宅,門楣不高,墻垣不厚。
然其主康子恒,卻是河西四郡有名的紈绔子弟,仗著其父康老和——西域商會大薩寶的權(quán)勢,橫行鄉(xiāng)里,欺男霸女,官府亦不敢輕動。多少年來,他在郡城呼風(fēng)喚雨,酒池肉林,夜夜笙歌。
今日,卻連同二十八名西域狼衛(wèi)、十余名狐朋狗友,盡數(shù)命喪于此。
是誰?敢如此膽大包天?
正是那懷抱少女、步步血路的男子——張掖郡城關(guān)都尉曹瓊。
他是朝廷派駐張掖的執(zhí)劍人,肩負(fù)守土安民之責(zé)。如今,他親手?jǐn)貧⒘丝底雍悖辣M屋蘭別院上下三十余口,只為替妻報(bào)仇。
他懷中的女子,是他新婚不久的妻子米彩兒,溫婉可人,才貌雙全,她卻被康子恒凌辱致死。
曹瓊聞訊,連夜闖入屋蘭別院,手起刀落,血洗仇家。
此刻,他一路南行,直至七彩丘陵之下。
這里曾是他與米彩兒定情之處,山石斑斕,草木繁茂,風(fēng)過時仿佛還能聽見她清脆的笑聲。
他跪于荒野,徒手挖坑,指甲崩裂,血染黃土,卻毫不停歇。不知何時,武侯們悄然送來一口薄棺,他沒有推辭,只靜靜為愛妻凈面整衣,一如往昔溫柔。
晨曦初現(xiàn),朝陽灑落。
他望著東方漸亮的天際,嘴角竟浮現(xiàn)出一絲笑意,那笑里藏著太多說不盡的情緒——釋然、悲愴、解脫、決絕……
或許,他的淚早在昨夜流干,此刻只剩一顆赴死之心。
“動手吧,兄弟們。”
他終于開口,聲音低啞卻堅(jiān)定。
領(lǐng)隊(duì)符三上前一步,眼中含淚:“曹都尉,趁西域商會的人還未得知消息,你趕緊逃吧!”
“逃?”曹瓊反問,“往哪逃?”
“去高昌、去龜茲、去大宛……西域廣袤千里,康老和勢力再大,也不可能遍布天下!”符三急道。
“我走了,彩兒怎么辦?”曹瓊輕輕搖頭,打斷眾人言語。
“曹都尉,你這是為民除害,我們不怕被連累!”
“對!裴侍郎那邊我們?nèi)デ笄椋苌饽銦o罪!”
“郡城百姓也不會袖手旁觀!”
武侯們?nèi)呵榧^,紛紛請命。
但曹瓊不語,轉(zhuǎn)身向郡城方向走去,腳步沉重而堅(jiān)定。
他要去投案自首。
“曹都尉!你這又是何苦呢?!”符三追出兩步,聲音哽咽,“我已經(jīng)派人封鎖消息,西域商會還不知道此事,時間不等人啊!”
曹瓊依舊前行,頭也不回:“彩兒已經(jīng)走了,我在哪,又有什么區(qū)別?如果我的死,能夠換來裴侍郎的主動,換來整個河西的安寧,換來郡城百姓的周全……這不過是……我和彩兒的再次重逢。”
言罷,他從懷中取出一支白玉羌笛吹奏起來。
音調(diào)悠揚(yáng)哀婉,似訴衷腸,又似訣別,那笛聲穿越晨霧,飄蕩在七彩丘陵之間,與朝霞交相輝映,竟透出一股別樣的壯美。
符三怒極,將官符與佩刀重重摔在地上,嘶吼道:“你連自己的親人都保護(hù)不了,還談什么保護(hù)百姓!這樣的差,不當(dāng)也罷!”
然而,曹瓊已經(jīng)遠(yuǎn)去,身影漸漸隱沒在朝陽之中,只留下那一曲羌笛,久久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