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府內,公子李思源一身白衣,手握一柄通體烏黑的長劍,盤膝坐于長廊下。
長廊外依舊是風雪未止。
“酒是藥,醫心病。”
寥寥數字,白衣公子在嘴中彌喃了半日。
他不懂這句話的意思,可昨夜在天香院中,聽那些世家公子們說起白衣謫仙,以木劍傷劍圣。
那些人講的細致,他也聽的入神。恍惚間,杯中的酒變了味道。
平日里,這杯中玉液,香醇味甘。可不知為何,昨日聽著自己最喜聽的江湖故事,聽著那白衣風流。
杯中酒,愈飲愈發的苦澀,如同澀口的苦藥一般。
說來也怪,咱們這位嬌生慣養的錦衣公子。往日喝苦藥,那都得美眷玉手伺候,迎著香風,口中嚼著甜果,才肯用藥。
昨夜,公子一人孤坐廳中角落,聽著喧鬧,獨飲苦酒,一杯接著一杯。
直飲到深夜,天香院中的名士高官們皆一一離去。酒量不差的常客公子,這一夜醉的如一灘爛泥,被院中的清館憐人扶進廂房,午時才回到府中。
“原來酒有時候也會同藥般苦澀啊!先生的話,聽著不像大道理,卻并非無理。可先生為何非得去鳴劍山,既要去,又為何不帶上斷魄?”
李思源對著空曠的長廊自語,他與天下人一樣,不知白衣為何提木劍力戰劍圣陸云霄。
更不知的是,既然要去拼命,帶上名劍斷魄,勝負猶為可知,畢竟白衣只輸了兩招。
“什么狗屁劍圣,握著天下第一劍,也好意思跟提著木劍的人打,徒有虛名!”
李思源朝著廊外的風雪怒吼了一聲,無人在,無人應。
握著斷魄的李思源沖向大雪中,胡亂揮劍砍向天上落雪。
白衣雪中舞劍,一如前幾日一般。
不過中年白衣似雪中謫仙,而李思源這位少年白衣,像個瘋子。
二者雖舞同樣劍,氣質卻盡不同。
李思源也不知在氣什么,不知在恨什么。
他與劍傷接觸雖多,可對這位不愛美人,獨愛美酒的先生所知甚少。
許是因為先生江湖故事講得好,許是先生心腸熱,太宰病了用心救,仆人病了良藥醫。許是先生第一次帶我去天香院,許是……
說不上先生哪里好,可對這位陪了自己十多年的奇怪先生,李思源心中有著別樣的情感。
連日大雪,院中泥土積水濕滑。平日里酒色無度的公子哥,本就身子骨虛。加上胡亂揮劍許久,體力耗費過巨,一個踉蹌,李思源摔倒在雪中。
心中不痛,可眼角卻滑淚。人有時候就是如此奇怪,心中不悲,可眼中盡流淚。
大雪中,一身毛絨白衣的李思源,躺在院中,抬頭望著天,眼角不停的有淚水滑過。
剛才雖瘋狂,卻未淚流滿面。現在安靜,卻淚眼婆娑。
無聲的哭泣最壓抑,無聲的眼淚也最為痛苦,只有壓抑了許久的人,哭起來才只有淚,無哭聲。
李思源舉起手中的斷魄,指向天空。
嘴中還不停的小聲彌喃道:“先生說的對,什么天下第一劍,就是把破銅爛鐵,怎么敢稱第一的!
斷魄,有朝一日,我拿著你去把那把破劍給斬斷了,可好?鳴劍山的劍冢不是最喜歡葬斷劍嗎,就將天下人口中的第一劍,葬在劍冢中吧。”
李思源的聲音很小,可所說之事卻不小,斬斷天下第一劍,何等的氣魄!
欲斷古霄,先斬劍圣。
劍對于劍客來說是什么?那是命!
天下第一劍是誰的佩劍,那是劍圣的,雙譜皆第一的大劍客,壓得整個江湖都抬不起頭的男人。
葬古霄劍于鳴劍山,無異于癡人說夢。
可這位白衣公子哥,在說此話時,語氣無比的堅定。
長廊的拐角處,太宰李信善來了多時。
他一直在看著自己的兒子,猶如瘋魔一般的舉動,心中不光不但憂,反而還輕笑道:“這副樣子,還真像當年您掃滅諸國,一統天下時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