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或者(十三
- 負熵
- 一派湖言
- 2540字
- 2025-06-04 03:24: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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霢霂神殿的正殿終年籠罩在如煙似霧的霏霏細雨之中,青灰色的殿宇浸潤著水汽,檐角滴落的雨珠串成細簾,空氣里彌漫著苔蘚與古老檀木混合的清冷氣息,宋惜塵跟著師父Clise緩緩踏入這個主要用來舉行儀式和接待賓客的殿內。
拜見過殿主顏晗后,Clise那低沉而極具穿透力的聲音立刻在石壁間回蕩開來,開始了宋惜塵耳熟能詳、甚至能倒背如流的“偉大計劃”宣講——從宇宙格局到靈力平衡,直至完全展開他的宏圖偉業。
“唉……”宋惜塵在心里重重嘆了口氣,感覺自己的耳朵都要起繭子了。師父每到一個新地方,仿佛都要用這套說辭給環境“開光”,更像是在給宋惜塵的腦袋強行“格式化”,那些宏大而重復的字眼像無數只小蟲子在啃噬他的耐心,胃里一陣陣發緊,幾乎要翻涌起來。宋惜塵偷偷抬眼瞄向師父,只見Clise黑袍如墨,負手而立,說得全情投入,眼神灼灼放光,忘乎所以。
宋惜塵不動聲色地、極其緩慢地向后挪動腳步,鞋底擦過冰涼光滑的地面,發出幾不可聞的輕響。趁著Clise一個激昂的揮臂動作轉向另一側時,他像一尾滑溜的魚,倏地閃身,悄無聲息地溜出了這座令人窒息的“洗腦殿堂”。
殿外的濕潤空氣撲面而來,帶著雨絲特有的微涼和草木的清新,宋惜塵深深吸了一口氣,胸腔里的憋悶感瞬間消散大半,仿佛重新活了過來。他信步走在回廊下,欣賞著廊外被雨洗得愈發青翠欲滴的庭院景致。
就在這時,一陣刻意壓低的動靜從不遠處的假山后傳來。
宋惜塵循聲望去,只見一個看起來只有四五歲的男孩,正貓著腰躲在嶙峋的山石后面,小臉漲得通紅,額角沁出細密的汗珠,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緊張兮兮地四處張望,像是在躲避什么洪水猛獸。
男孩身上淡青色的衣服沾了些泥點,顯得有些狼狽。他手中凝聚著一團極不穩定的、忽明忽暗的淺藍色光暈。不遠處,一個面容嚴肅、身形瘦削的老者(眞)正板著臉,目光如鷹隼般掃視著庭院,一步步朝假山方向逼近。
眼看藏身處就要暴露,那男孩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他眼角余光瞥見回廊下的宋惜塵,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從假山后竄出來,幾步沖到宋惜塵面前,不由分說一把拉住他的衣袖。
男孩仰著頭,語速飛快,帶著點喘不上氣的急切,“你!你是不是今天來的客人?跟里面那個一身黑、說話嗡嗡響的家伙一起來的?”他邊說邊緊張地回頭張望老者的動向。
宋惜塵冷不防被抓住,衣袖被扯得有些皺。他低頭看著這個冒冒失失、靈力都控制不穩的小不點,眉頭習慣性地微蹙。
這個時期的宋惜塵這張嘴,可是淬了毒的刀子,見棱見角,專往人痛處扎。
此刻,一種居高臨下的、略帶不耐煩的審視感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來。宋惜塵抽回自己的袖子,撣了撣并不存在的灰塵,語氣帶著點漫不經心的刻薄,“嘖,這霢霂神殿防御系統和管理體系這么差嘛,怎么讓個小屁孩四處亂竄?”
宋惜塵覺得自己不過是陳述了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并沒有任何其他意味。然而這句話精準地踩中了顏昱的雷區,他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小貓,瞬間炸毛,挺直了小小的身板,努力想顯得更高些,臉上那點緊張慌亂立刻被熊熊燃燒的怒火取代,小拳頭都攥緊了。
“你胡說!”顏昱聲音陡然拔高,清脆得幾乎刺破雨霧,“我才不是什么小屁孩!睜大你的眼睛看清楚,我可是霢霂神殿的少主!顏昱!”他幾乎是吼出了自己的名字和身份,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帶著不容置疑的驕傲和被輕視的強烈屈辱感。
顏昱最討厭也最害怕的就是被人看不起。
宋惜塵看著眼前這只氣鼓鼓、努力證明自己的小屁孩,嘴角那抹若有若無的譏誚弧度更深了。“哦?少主啊——”他故意拖長了調子,帶著點玩味的審視,目光掃過顏昱沾著泥點的衣角和尚未消散的慌亂氣息,“敢問尊貴的少主殿下,您現在這副模樣,難道不是在神殿里‘忙’著到處亂跑嗎?”
宋惜塵將“忙”字咬得格外清晰,諷刺意味十足。顏昱的臉更紅了,一半是氣的,一半是被戳穿的窘迫。他的眼睛飛快地轉動著,急中生智,忽然梗著脖子,理直氣壯地大聲喊道,“你懂什么!我這不是亂跑!我這是在……這是在親自招待你!我的客人!”
話音未落,他眼角余光瞥見眞的身影已出現在回廊轉角,那張古板嚴厲的臉正對著他。顏昱渾身一個激靈,再也顧不上斗嘴。他最后狠狠瞪了宋惜塵一眼,像是要把這個討厭鬼的樣子刻進腦子里,隨即腳下猛地發力,體內那尚未馴服的靈力驟然爆發。只聽“嗖”的一聲輕響,他整個人如同離弦之箭,帶著一陣紊亂的氣流和幾點飛濺的雨水,瞬間從宋惜塵眼前憑空消失,只留下一道淡淡的青色殘影。
宋惜塵被他這突然的爆發和消失弄得一愣,下意識地順著顏昱剛才驚恐注視的方向猛地轉過頭去。只見回廊盡頭,一個身著灰色布袍、身形瘦削的老者(眞)剛剛站定,他臉上似乎還殘留著一絲未來得及完全展開的嚴厲表情,但身影卻在宋惜塵轉頭的瞬間變得極其模糊,仿佛一道被風吹散的墨痕,只留下一個難以捕捉的、帶著強大壓迫感的殘影,隨即也如同融入雨霧般,無聲無息地消散了。
空蕩蕩的回廊里,只剩下淅淅瀝瀝的雨聲,和宋惜塵站在原地,一臉錯愕地眨了眨眼。
2
宋惜塵將自己和顏昱初遇時的記憶講與二人聽,當然只是寥寥數言概括。但顏昱臉上的淡然瞬間凝固,隨即浮起一層薄薄的、被揭了老底的惱紅。
宋惜塵敏銳地捕捉到了顏昱眼中一閃而過的狼狽和強壓的怒火,嘴幾不可察地向上牽動了一瞬,那點惡趣味得到了小小的滿足。但他很快斂去,眼神重新變得疏離而疲憊,他實在不想再跟這對麻煩又惡心人糾纏下去,只想趕緊脫身。
于是,宋惜塵果斷地將話題拽回正軌,聲音帶著一絲刻意的不耐煩,“但是,”他刻意停頓了一下,目光轉向顏昱,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審視,“就算你是霢霂神殿的少主,也不能理所當然地搶別人東西吧?”
長凌站在顏昱身側半步之后,聽到宋惜塵提起“搶”字,便上前一步,“我們只是想確認一下,這塊石頭是不是個真的寶貝。”長凌并不打算立刻暴露出玠玞,況且宋惜塵也不一定知道什么是玠玞,此刻向他解釋這些太麻煩了。
“價格只代表市場價值,但實用價值與意義,只有擁有的人才能決定。”宋惜塵微微歪頭,將長凌之前那種試圖講道理的姿態學了個十足十,卻平添了幾分刻意的嘲諷。
長凌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復刻”噎了一下,一時竟有些哭笑不得。她看著宋惜塵那張寫滿“找茬”二字的臉,清晰地感受到對方是故意在用她自己的邏輯來堵她的路。
無奈和煩躁籠罩著長凌,“這跟錢沒關系。”她實在搞不懂,宋惜塵這兩天怎么莫名其妙突然就變得如此胡攪蠻纏,像被奪舍了一樣,“我只是想靠這塊石頭找到元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