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吳偉特地打電話給童賀,初步定下周末去他家作客,童賀沒有異議爽快答應。她和楊軼歐商量著該送些什么禮物合適,價格太貴怕他們夫婦不肯收,送得太便宜,又顯得誠意不足。她和李子燁的心態不同,對他們的感情不是金錢可以計算的,也正因為童賀和吳偉之間從來沒有利益沖突,素來都是以單純的好友關系共處,即便相隔數年再遇見依然沒有代溝和疏離。
童賀和楊軼歐在商場逛了半天,給娟姐買了一條高檔真絲圍巾,給吳偉買了瓶茅臺,他們剛上大學的兒子,楊軼歐的建議是就給孩子一個紅包算是零花錢。
童賀很重視這次久別后的聚會,她特地花了不少心思打扮自己,淡咖啡色針織衫配同色系七分小腳褲,能把身材揚長避短地盡顯出來,外面是一件白灰相間的粗花呢外套,最近忙著工作,頭發疏于打理,索性扎了個馬尾辮,清爽利落,四十而立的她除了貌美還添加了幾分氣質。女人如果光憑長得好看,不注重文化的鋪墊,隨著年齡的增長膚淺和世俗就會慢慢暴露出來,只靠化妝品以及一切外在修飾來維持自己的外貌,而恰恰缺失女人該有的氣質,充其量就是一只粗糙濫造的劣質花瓶。童賀看書的愛好從小到大沒有改變過,空余時還寫寫博文練練文筆、偶爾和朋友去看一場展覽或者話劇,心情好的時候會在書房臨摹幾貼書法,這些興趣無形中都在提煉她的內涵和情操,認識她的人都覺得這個女人的優點不只是漂亮,還有她自身修煉而成的高雅和格調。
按照導航的指示從她家到七寶要四十分鐘的車程,童賀在吳偉家附近的水果店買了一個高檔果籃,轉個彎進入小區內看到夫婦倆都已經恭候在路岔口。吳偉示意她把車子停在旁邊一個空置的車位上,童賀熄了火從車上下來,娟姐迫不及待地迎上去給了一個大大的擁抱“嘖嘖,幾十年過去了怎么一點都不顯老,又會打扮自己比以前還要漂亮?!泵鎸χ卑椎墓ЬS,童賀不好意思地紅著臉“哪兒有,都四十出頭了怎么能和年輕時比?!?
三個人走進一棟居民樓,電梯門在五樓打開,房間打掃得干干凈凈,桌子上擺滿了菜肴,很是豐盛。童賀把禮物一一拿出來分給大家,從臥室出來一個青春陽光的大男孩靦腆地喊了聲“阿姨好”,模樣長得和吳偉有幾分像,童賀立刻從包里拿出紅包遞給他“阿姨也不知道你喜歡什么,這點錢你自己去買點喜歡的東西。”
“小賀,你這是干嘛。不過年不節日的給什么錢,拿回去”吳偉硬把錢塞回她的手里。
“這錢不多,就算是姑姑給侄子的零花錢不行嗎?”
這話說得夫婦倆很窩心,便不再推脫。
娟姐忙里忙外的端菜,童賀要開車不能陪吳偉喝酒,大家圍坐在一起其樂融融的場面令她再次想起了以往,那片市井小雜院,那間破舊的出租房,還有那碗永生難忘的菜飯。
“菜可不可口呀”娟姐一邊替童賀夾菜一邊問道。
“我又不是第一次吃你做的飯,以前可沒少吃啊”話一出口,彼此對視,以前大家也是這樣擠在一張飯桌上,娟姐掌勺,她做的菜色香味俱全,每次童賀和李子燁都到吃撐的地步才會放下筷子,只可惜今天這里缺了一個人。
“那就多吃點”吳偉抿了口童賀帶來的茅臺“到底是好酒啊,真香”氣氛算是緩和了。
“你孩子多大啦?!?
“今年14歲了,還像個長不大的孩子”童賀微笑地看著正吃得狼吞虎咽的周子洋。
“你老公是做什么的,你們是怎么認識的”娟姐好奇什么樣的男人配得上童賀。
“啊呀,你真是的調查戶口啊”吳偉怕童賀介意責怪妻子多嘴多舌。
“沒事,又不是什么保密人物。我們是經人介紹的,當時他在國企當科長,五年前他的一個朋友在啟東開廠,想拉他入股,權衡再三就辭職和別人一起干。”
“國企那可是金飯碗啊”娟姐唏噓不已。
“你也知道我爸媽對我擇偶的要求很高,陸康雄是他們精挑細選后介紹的?!?
因為有孩子在,夫婦倆沒有提及李子燁的事情,全都是在聊一些無關痛癢的話題,等到周子洋一聲“我吃飽了”走進臥室之后,娟姐才緩緩開口“小賀,你說句心里話,這些年有沒有惦記著他,想起你們在一起的日子?!?
童賀僵硬地放下筷子,臉色一片黯然“我要是說不想他,你們信嗎?結婚后去過江邊碼頭一次,正遇上那里要拆遷,我就沿著外圍走了一圈沒勇氣再往深處走。”
“所以我也說了,我們和子燁是有聯系的,只要你愿意現在就可以打電話,關鍵還是看你自己怎么想的。”
“你這人真是的,干嘛非要把他們聯系在一起”娟姐不高興地打斷丈夫的話“小賀現在不是過得好好的,有老公疼,還有錢,跟著李子燁有什么好……都幾十年了還一無所有”
“他怎么了”
吳偉狠狠瞪了妻子一眼,娟姐不買賬地反駁“為什么不能告訴她,走,我們去里面說?!彼R避開丈夫走到另一間臥室悄悄關上門。
“不管見還是不見,我覺得應該和你說說他這些年的情況,至少不能讓你對他留下太多的空白。”
童賀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地問道“他是不是現在過得不好”
“也沒什么好不好,比當年肯定要強多了,不過子燁這人我覺得他有點浮躁而且做事情格局太小上不了臺面。出獄后他因為找不到你的確失落了很長一段時間,我們也好話勸盡,總算慢慢接受事實。那時都說跑出租挺掙錢的,他就學了駕駛開出租,干了三年多,錢倒是賺了點身體卻不行了,畢竟沒日沒夜的開車多累,也就是那個時候他認識了一個女孩。”說到此處,娟姐停頓了片刻朝童賀看看,見她目無表情好像在專心聽,繼續說下去“這個女孩普通到讓人瞠目結舌,長得連那個阿英都不如,不過性格挺溫順的,好歹李子燁長得真是不賴,哪怕坐過牢的人還是不少女孩愿意倒貼上去,他可能心累了誰都代替不了你,就湊合著找一個能照顧他的女孩。他們結婚沒多久江邊碼頭就要拆遷了,分到了一大一小兩套房還有一點動遷費。這也許是他人生中最大的一筆財富。有了錢他當然不屑于繼續開出租,就和他老婆的什么親戚一起做生意,結果賠了個精光,還欠了債。他問我們借過錢,我不答應,因為我們當時開裝潢公司的時候,他一分不肯借,這算什么兄弟情義。不久之后聽說他賣了一套小房子,把所有的債都還清了,不知什么原因和老婆也離婚了。你吳哥好心讓他來我們這里干,他不肯,我猜他是拉不下這個面子。再后來聽說他去朋友的什么公司跑業務,還能掙點。大家都忙,忙養家忙賺錢,也就不如以前那么來往密切了。不過逢年過節他還是會在微信上拜個年,距離上次我們見面快二年多了。”
該說的娟姐都一五一十地說了,輾轉一大圈他還是回到原點,孓身一人過著,童賀輕嘆口氣“他就是太急功近利了,不是任何人都是做生意的料?!?
“我和你吳哥的想法不同,不贊成你們倆見面。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不相信李子燁。他看到你十有八九不愿輕易放棄,說什么做不了情人可以做朋友,這種現象完全不可能出現你和他之間,所以我很擔心因為他的出現會影響到你的家庭,有一個事實不可否認,他最愛的人還是你?!?
“其實我也沒做好見面的思想準備,還是不要告訴他”
“對啊,不要打破現狀對你、對他都有利”娟姐因為說服了童賀而感到輕松,她于公于私都不希望兩個人重遇。
吃了晚飯臨近道別,娟姐再三叮囑今后要多走動多來往,只有經歷過分離的人才懂得團聚的意義。回去的路上童賀反復斟酌白天娟姐說的話,她口里的李子燁和當年那個執著,講義氣的男孩全然不同,但童賀覺得這不能怪李子燁,一個坐過牢的人原本在社會上立足就是件很難的事,他沒有技能沒有背景,政府拆遷給予的財富對一個貧窮的人來說是天上掉餡餅的運氣,這錢來之不易他不愿借給別人,只想用作自己想干的事情,也屬于人之常情。
或許年齡越大考慮問題越片面性,人長大成熟之后,對曾經的摯友不再像以前那樣愿意毫無保留地奉獻一切,這不能說他變得自私自利、只是他懂得了怎樣去權衡一件事情的利弊性。娟姐以自己的出發點去審視李子燁現在的處世為人,縱然覺得他是虧欠自己丈夫的,那么多年的幫助,那么多年所謂的好哥們,需要對方相助時卻遭到拒絕,娟姐有理由生氣,但是從李子燁的角度來講,他也處在同樣需要用錢的時候,不借給吳偉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借或不借那份情誼不會因此改變的。
童賀不由自主地取笑自己;可能潛意識就是在偏袒李子燁,無論什么時候她都希望他過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