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祁連古鎮,隱匿在大霧之中,此時外面的城門已經打開。進門趕集的鄉里或是商販都陸陸續續地進了城,街道上行人來往,寧忌牽著六妹與七妹一路走了進去,這是祁連鎮一天最寧靜的時候,許多商鋪才開門,掌柜們伸著懶腰,小廝端著茶水偶有疲憊,于是一日的紛擾與繁華便開始了。
鐘香凝和寧稚雅很少見到這樣的場景,琳瑯滿目的商品陳列,這里可比祁連村精彩多了,她們充滿好奇打量著這片新的環境,憧憬且擔憂著未來。
穿過兩旁的商鋪一路向北,遙遙望去,視野里皆是富貴人家的深宅大院,府邸一處比一處奢華,如果看得仔細,也不難見到一些早起的乞丐蹲在高墻外的某個角落里等待施舍。若是運氣不好,也能遇到幾具凍僵的尸體,一個拖車,一個草席便將他們卷走了。
孫家和方家的住宅在這深巷之中最北側,途經孫家門邸的時候,寧忌和他的妹妹們不約而同的停了下來。他們望著門前那氣派的石獅子,高大且威武,鐘香凝和寧稚雅兩個小丫頭連連稱奇,而一旁的寧忌則表現頗為平靜。這片富貴區,三年前大雪天,他硬是籌不到一粒糧。
如果時空可以將視野拉得高些,我們以蒼鷹的視角觀察整個祁連鎮,我們不難發現,幾乎是同一時刻,在孫家的北大門,家主孫丹臣和他的仆從連夜從青山河趕回到了孫家。
之后,他們急匆匆穿過庭廊,在一間屋子外停下。
“爹……”
準備了片刻,孫丹臣推開了屋門。
“咳咳咳……”孫榮被殺,孫家的老爺子孫廣陵這些日子身體一直不好。孫老爺艱難地臥坐床上,聲音沙啞道:
“尸首要回來了?”
“衙門那邊說案件還在調查,暫時不予歸還。”
“榮孫不能白死……咳咳咳……”
“爹……您身體……”孫丹臣坐在床邊。
“不礙事。說說具體情況。”
“根據喬捕衛那邊消息,兇手極有可能是一名武朝的武侯,但是他們不打算查了,想要找人頂罪。爹,現在我們該怎么辦?”
孫廣陵聽后,緩緩閉眼:“你且再去一趟那邊,告訴他們,我孫家已經查出兇手。”
“父親的意思是?”
“逼死寧子期。”
“什么……寧家二郎不過區區一村夫,這么對他是不是有點過了?”
“讓你去……你就去!咳咳咳……我絕不允許將來孫家的敵人中……再出一名武侯。”
孫丹臣蹙眉,太高看那小子了吧?過了片刻,他才想明白過來,沉聲道:“不過也好。榮兒的案子總讓我感覺心神不寧,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既然事情做了就要做絕,做狠。”
孫廣陵不愿多提,擺了擺手:“寧家的事到此為止。不過榮兒死的不清不楚,過些天你再跑一趟京都。這些年孫家生意上的擴張,雖然順利,但得罪了不少人。如果那人實在惹不起,花些銀子吧。”
“是,父親。”
晌午的時候,一輛馬車從孫家的北大門駛出。車內除了孫丹臣和他的仆從,還有幾箱珠寶。
寧忌和他的妹妹們是半個時辰前抵達方府的。方家和孫家一樣,皆是做布匹生意起家,依靠太平府發達的水系,多年來積累了很多財富。
“稚雅、香凝待會你們到了我家,我帶你們去瞧瞧我的大書房,那里的書,足夠你們讀十年呢。”
鐘香凝眼睛一亮:“真的啊?”
“那當然……對了,寧大哥。今晚是我方家年后第一次家宴,太平府境內所有的店鋪掌柜都會攜家眷參加,到時候有騎射比試,寧大哥你箭法了得,不知可會與稚雅、香凝一同參加啊?”
此時是三月未,也是年關過后的第一個月份,恰好是方家舉辦家宴時間點,在武朝以武為尊,這些滿足溫飽之后的富貴家人,經常會私下舉辦一些這樣那樣的騎射比賽,附庸風雅。
寧忌對這些富貴人家的特殊癖好頗為無感,在祁連村,只有快餓死的人才會勇敢地拿起弓箭,他過習慣了苦日子,走近方家的那一刻,便感覺與這里格格不入。
寧忌牽著稚雅和香凝邁過一個很高門檻,拒絕道:“不去。”
這個時候,方家內院里面丫鬟和仆人已經開始為晚上的晚宴做準備了,他們忙忙碌碌,有條不紊布置一切。
“方雨姐,你家真大……”
“那是。你們就安心在這住下吧。房間都已經給你們準備好了,寧大哥晚上真的不去參加晚宴嗎?可熱鬧了……”
“沒興趣。”
“倒也非要騎射啊,寧大哥你要知道,今天來我家的都是布行的精英,你也不想一輩子窮下去吧,到時間我幫你引薦,和那些人交流交流,說不定就學會了經商了呢。”
方雨說完,給香凝和稚雅使眼色,一旁的香凝拼命點頭:“是啊哥,要是有機會,香凝也想學學呢,將來香凝經商養你啊。”
稚雅在一旁附和:“我也想學……”
二個女孩嘰嘰喳喳地說著,尤其是香凝和稚雅充滿了期待,寧忌笑著點頭:“嗯,如果可以的話,到時候大家一起去看看吧。”
大概是吃午飯的時候,在方家的一間書房,方家家主和他的養子在說著什么。
“義父,四小姐今日帶了幾個外人來府里?”
方老爺點了點:“這我知道,我安排的。”
“您安排的?義父有所不知,那外人叫寧子期,是祁連村人。目前正牽扯一樁朝廷命案之中,您不會不知道吧?倘若將他留在家里……現在外面傳得沸沸揚揚,這可是孫家死了人,他們不會善罷甘休的。為了一個祁連村毛頭小子,正面與孫家交惡,值當嗎。”
方父聽后不動聲色道:
“志平啊,你看事情還是太表面了。這一點,你倒是要跟你三弟多學學。現在外面都在傳此事,我怎會不知,但是寧子期有此身手又與孫家交惡,你說此人我能不能用?”
“義父說的是……”嚴志平同意點了點:“這些年我方家與孫家競爭,屢遭重挫,如果能讓孫家憤怒,倒是令人愉悅。”
“豈止要讓方家憤怒,我要讓他們去死……”方父聲音冰寒,眼眸露出殺意:“今日晚宴,我準備將雨馨那丫頭許配給她,只有足夠牢固的利益綁定,他才能真正的為我賣力。”
“什么?”
嚴志平陡然激動:“義父我沒聽錯吧,要將四小姐許配給寧子期?可是……”
方父犀利的眼神看了過去:“可是什么?”
嚴志平倒退幾步,他眼眸中閃過一絲涼意,艱難道:“沒什么。孩兒身體不適,就先行告退了。”
“慢著。”最后方父語氣還是弱了下來,安撫道:“志平啊,我知道你喜歡四丫頭,但是你更要明白,現在什么事情最重要。這些年孫家步步緊逼,我們已經快喘不過氣來,如今想要破此局,就必須要用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等孫家垮了,方家以后還不都是你的,到時候你什么樣的女人娶不到……”
“義父,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