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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空間正義的研究演進

20世紀50年代,隨著城市化的進一步推進,城市問題不斷涌現(xiàn),國內外學者以城市為切入口對資本邏輯下的城市問題特別是城市發(fā)展過程中的空間正義問題進行了深入的研究。進入21世紀,美國的高科技和中國城市化成為影響世界發(fā)展的重要因素,城市化過程中出現(xiàn)的“城市病”引發(fā)國內外學者的熱烈討論,城市空間正義的倫理訴求、城市空間正義的多維闡釋、城市空間正義缺失的原因等都成為學界研究的重點。

(一)國外空間正義問題的研究演進

一直以來空間被當作是一種不言自明的存在,一種物理情境,僅僅被看成是物理學和幾何學上的客觀環(huán)境。埃米爾·涂爾干敏銳地意識到空間社會性的存在,在其著作《宗教生活的基本形式》當中提出,時間和空間都是社會的建構物[5],空間的社會性體現(xiàn)在社會情感價值上。雖然說涂爾干已經(jīng)意識到空間不僅僅是物理學和幾何學上的客觀環(huán)境,其更加具有社會性,但是他也僅僅是意識到并沒有對空間的社會性作出深刻的研究和探討。蓋奧爾格·齊美爾對于空間的論述相對于涂爾干來說更具有洞察力,“空間本身是毫無作用的形式,只是由于被某種社會形態(tài)加以填充,才使得原本空虛、虛無和沒有價值的地域性的客觀空間具有了社會意義”[6]。在齊美爾看來,這種加以填充的社會形態(tài)是一種社會的互動過程,是一種人與人之間的心靈互動的過程。對于城市空間的研究,芝加哥學派是一個不可回避的角色。芝加哥學派的學者們從人文生態(tài)學的角度對空間問題進行了深入的研究,開創(chuàng)了城市空間結構模式的研究先河。“人類生態(tài)學這門科學,顧名思義,所研究的是人和社會機構的地理分布的形成過程,以及其隨時間變化的情況和規(guī)律,是研究人群的空間分布的各種社會原因和非社會原因的。”[7]查爾斯·布什是芝加哥學派的代表人物之一,他從英國人口的職業(yè)特征出發(fā)開展龐大的調研,并完成著作《倫敦人民的生活和勞動》,在該書的最后一部分“關于社會后果的記錄及結論”中對城市社會結構及空間結構進行了精彩的評述。而芝加哥學派的凱文·林奇在《城市設計原理》一書中也將如何在空間安排上保證城市中各種活動的交織看成是城市設計的最關鍵點。蓋奧爾格·齊美爾與芝加哥學派的學者們從不同的角度闡述了城市空間的基本思想。在空間與資本的關系方面,齊美爾認為“城市的地平線以一種財富借以發(fā)展的方式擴展,相當數(shù)目的財產以半自動的方式更加快速地增加,只要某種限度一被超越,那么公平的經(jīng)濟、個人的文化關系,城市對周圍地區(qū)的文化控制范圍就像幾何級數(shù)一樣發(fā)展”[8],芝加哥學派則在一定程度上抵觸貨幣作為文化因素成為問題緣起的分析單位。在空間與互動關系方面,齊美爾從數(shù)量關系角度來分析群體規(guī)模大小對于群體互動性質的影響,同時認為互動的形式是與空間距離有關系的,人與人之間、人與事物之間的空間距離是衡量一個城市共同體成員之間接近或者疏遠的重要標志,“以沉思的姿態(tài)凝視流動的場景,把喧囂背后的寂靜從容不迫地揭示出來”[9];而在芝加哥學派的學者看來,個體始終是以分的和不完全的方式被社會化的,空間在互動中的決定作用具體體現(xiàn)則為時尚、陌生人、社會規(guī)范等社會類型或社會現(xiàn)象概念的表述之上,城市是生態(tài)過程的產物。在空間與自我認同的關系方面,齊美爾深入分析了城市對個體性格與心理塑造的重要作用,認為造就都市人個性特點的原因是神經(jīng)刺激的增多和精神生活的緊張;芝加哥學派認為城市人口具有人口多、密度高、異質性等特性,城市道德問題的產生伴隨著城市物理空間的擴展。

涂爾干、齊美爾以及芝加哥學派的眾多學者對于空間的論述都屬于經(jīng)典社會學的空間研究,而且沒有形成完善的空間理論體系,是一種零散的研究,關于空間社會性的論述也比較含糊。20世紀60年代以來,一系列城市問題和城市危機的涌現(xiàn)使得空間進入了學者的視野,特別是新馬克思主義者相繼對城市發(fā)展過程中的空間正義問題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并對其進行研究。

1.城市空間正義問題的提出

城市空間正義的研究是由新馬克思主義者開啟的,但是他們的思想深受馬克思和恩格斯的影響。城市在馬克思和恩格斯的眼中是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批判的重要切入點,是研究資本主義的重要場域,雖然說馬克思和恩格斯并沒有完善的城市的理論系統(tǒng),但是他們的著作當中蘊含了豐富的城市思想。《論住宅問題》《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英國工人階級狀況》以及《資本論》等經(jīng)典的文獻中都體現(xiàn)了馬克思和恩格斯分析問題的空間維度。在馬克思看來城市是資本主義發(fā)展的必然結果,是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不斷成熟的結果。“資本階級使農村屈服于城市的統(tǒng)治。它創(chuàng)立了巨大的城市,使城市人口比農村人口大大增加起來,因而使很大一部分居民脫離了農村生活的愚昧狀態(tài)。”[10]城市的發(fā)展其實也是資本不斷擴張和空間重組的過程,資本主義的發(fā)展與地理活動和空間策略是分不開的,資本主義的擴張在一定程度上是通過地理的擴張來實現(xiàn)的。資本通過穿透各種空間障礙,將非資本化的事物資本化,空間在資本的力量下得以重新鑄造和組織,資本在一定的空間中使得生產方式服從資本的運行邏輯,“使它們受資本的統(tǒng)治。在一定的民族社會內部,從資本把所有勞動都變?yōu)楣蛡騽趧舆@一點上已經(jīng)可以看到,這種情況是必然的;在國外市場方面,資本通過國際競爭來強行傳播自己的生產方式。競爭一般說來是資本貫徹自己的生產方式的手段”[11]。全球化是資本擴張的必然結果,而與此同時資本又在努力營造出“中心與邊緣”的空間模式,使得非資本主義市場被資本主義占領但同時又不使其完全資本化,資本主義與非資本主義始終處于一個“中心與邊緣”的空間模式當中。

資本主義的力量是鄉(xiāng)村臣服于城市,城市對鄉(xiāng)村的“剝奪性積累”保證了城市的快速發(fā)展,但同時也造成了資本主義形態(tài)下社會空間的斷裂。城市的集聚效應是資本主義不斷發(fā)展的重要力量,城市成為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一種空間化表征。馬克思和恩格斯在《共產黨宣言》當中將城市社會的發(fā)展看成是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成熟的基本標志,城市空間不僅僅是資本主義生產的容器,其更是資本積累的一個內在的重要環(huán)節(jié)。城市的集聚效應的發(fā)展為資本主義的發(fā)展帶來了豐富的原料,更重要的是帶來更多的“剩余勞動力”。“城市越大,定居到這里就越有利,因為這里有鐵路、運河和公路;挑選熟練工人的機會越來越多……因為在偏遠地區(qū),建筑材料和機器以及建筑工人和工廠工人都必須先從別處運來;這里有顧客云集的市場和交易所,這里同提供原料的市場和銷售成品的市場有直接的聯(lián)系。”[12]城市與鄉(xiāng)村的對立同時也反映出一種“中心與邊緣”的空間模式,資本主義不斷地創(chuàng)造空間的“中心”——城市,同時也生產出依附于此中心的“邊緣”——鄉(xiāng)村,并依靠中心對邊緣的“剝奪性積累”實現(xiàn)進一步的發(fā)展。“中心與邊緣”的空間模式其實就是空間正義缺失的重要表現(xiàn)。

除了全球化中的“中心與邊緣”空間發(fā)展模式以及城市與鄉(xiāng)村對立發(fā)展之外,馬克思和恩格斯還重點考察了城市內部空間結構等方面的問題,包括居住空間分異、空間隔離等。“每一個大城市都有一個或幾個擠滿了工人階級的貧民窟。的確,窮人常常是住在緊靠著富人府邸的狹窄的小胡同里。可是通常總給他們劃定一塊完全孤立的地區(qū),他們必須在比較幸福的階級所看不到的這個地方盡力掙扎著活下去。”[13]這樣一種居住空間的分異反映的是一種二元化的身份對比,是城市空間的異化、沖突和對抗性的社會關系,這種畸形的居住空間極為容易導致人成為“單向度的人”。

2.城市空間正義理論的發(fā)展

20世紀60年代,城市危機不斷涌現(xiàn),以列斐伏爾、哈維以及卡斯特等為代表的新馬克思主義者開始重視對社會空間正義問題的研究,在社會科學的研究當中形成了空間轉向。

列斐伏爾是西方學界公認的“日常生活批判理論之父”“現(xiàn)代法國辯證法之父”,其著作《空間生產》《日常生活批判》為空間正義的研究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列斐伏爾實現(xiàn)了辯證唯物主義從時間向空間的轉向,開啟了社會、歷史和空間研究的新紀元。在列斐伏爾看來,城市是作為一種空間形式而存在的,城市的產生是資本主義生產的結果,同時城市也在進行著資本主義生產關系的再生產。作為空間的城市不僅僅是社會生產的場所,同時也在生產著資本主義生產關系,社會生產已經(jīng)不僅僅是“空間中的生產”,更是“空間的生產”。資本主義生產力的發(fā)展以及資本主義生產關系的再生產都是通過空間生產和再生產而實現(xiàn)的。空間具有生產力的作用,空間是一種商品,空間是一種政治控制的工具,空間是一種上層建筑的形式等跡象說明空間在社會發(fā)展過程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列斐伏爾在其著作《空間與政治》一書中詳細闡述了空間的政治屬性,“空間不是一個被意識形態(tài)或者政治扭曲了的科學的對象,它一直都是政治性的、戰(zhàn)略性的”[14]。列斐伏爾系列著作是當代關于空間問題的最為重要的成果的一部分,其對“社會空間”的發(fā)現(xiàn)和研究對城市空間正義問題的研究具有重大意義。

大衛(wèi)·哈維是新馬克思主義空間理論的重要領軍人物,其立足于人文地理學開展城市空間問題的研究,是空間正義問題研究的領導者之一。大衛(wèi)·哈維繼承了列斐伏爾的空間哲學思想,并把空間問題與資本批判結合起來,形成了自己的空間視域的資本批判理論。大衛(wèi)·哈維于1973年出版的著作《社會正義和城市》開啟了空間視域的資本批判,從資本的運行邏輯出發(fā)分析了城市發(fā)展過程中的不平等現(xiàn)象,并詳細闡述了其空間正義思想。“任何觀念都有其特定的社會內涵,社會正義不能被抽象地認識,必須放到廣闊的社會空間中加以考慮;城市不是自我存在的事物或獨立的研究對象,而是協(xié)調和反映更廣泛社會進程和更大社會結構的一個重要因素。”[15]哈維從對空間不平等的分析出發(fā),分析了空間不平等的產生與資本的密切關系。哈維從空間分析的視角將空間正義的致思路徑分為“普遍主義正義理論”和“特殊主義正義理論”,前者是一種傳統(tǒng)正義理論的主導形態(tài),具有普遍的約束力,而后者是后現(xiàn)代主義和后結構主義所倡導的正義理論,意味著正義是一種“保持差異的權利”,“任何普遍的社會正義原則,它的應用必然伴隨著某種不公正”[16]。其實在哈維看來,空間正義的構建是一個過程,這其中差異、邊界、規(guī)模以及情境性是極為重要的范疇。哈維認為空間生產是一個“同一性”和“差異性”相統(tǒng)一的過程,“公正的地理差異的公正生產”[17];每一種空間正義的話語都有自己的語言邊界,這種邊界彰顯了不同社會過程的異質性,“國家形成的過程一直以來都是以某種地理認識的建構為前提(從描繪邊界,到在這些邊界內培育某種國家認同感)”[18];每一種空間生產都會牽涉到“規(guī)模”問題,不同的規(guī)模選擇往往傳達著不同的空間正義理念;空間生產是不同“情境性”的有序組合,每一個“情境”反映著不同的空間生產過程,“深刻地理解知識與情境(situatedness)之間的關系,雖然他自然最為關心工人階級的立場(standpoint)”[19],當代空間生產分為全球空間生產、自然空間生產和城市空間生產,代表了三種特定情境,三者既緊密聯(lián)系同時又相互制約。

曼紐爾·卡斯特爾將“集體消費”引入了城市研究,“消費的集體方式,構成了城市單元的物質基礎”[20],“集體消費危機是當代資本主義國家城市問題的具體表現(xiàn),主要表現(xiàn)為住房供給短缺、醫(yī)療健康保護不夠、社會設施缺乏等方面”[21]。卡斯特爾認為城市體系是“支配性體系”[22],憑借城市體系“可以將空間結構中所存有的關系組成一個整體”[23]。集體消費概念是一次資本主義空間社會關系理論化的努力,對于城市問題的解決提供了理論對象。但是由于國家干預的影響,城市問題容易被政治化、權力化,“一方面使集體消費直接置于政治—意識形態(tài)的競爭而不是經(jīng)濟領域中,另一方面被稱為‘城市’的需要將會與權力問題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24]。城市問題的政治化、權力化也就意味著城市發(fā)展與統(tǒng)治階級的利益完全吻合,可能出現(xiàn)為了統(tǒng)治階級的利益而犧牲大部分階級的利益的情況,導致不正義情況的出現(xiàn)。

(二)國內空間正義問題的研究演進

城市化的進一步推進,新型城鎮(zhèn)化建設步伐的加快使得城市空間生產非正義問題也日益明顯,各種空間的非正義現(xiàn)象逐步出現(xiàn)且日益嚴重,空間正義問題也開始被國內的學者所重視,城市空間正義問題成為學術界研究的重要熱點之一。2006年,任平教授首次將空間正義問題與城市發(fā)展問題結合起來,提出了我國城市空間發(fā)展的空間正義問題。自此之后眾多學者對于城市空間正義的多方面內容進行了深入的研究和闡述。綜合來看,學者對于城市空間正義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城市空間正義的倫理訴求、城市空間正義的多維闡釋以及城市空間正義缺失的原因等方面。

1.城市空間正義的倫理訴求

城市空間正義問題的研究涉及到地理學、社會學、哲學等多個學科領域,我國的城市空間正義問題與我國城市化的推進是密不可分的,空間正義問題的出現(xiàn)具有深刻的理論背景和現(xiàn)實背景。空間正義是城市快速發(fā)展過程當中的重要倫理訴求,是城市發(fā)展的重要價值導向,對于城市的發(fā)展方向、發(fā)展模式等方面具有重要的指導作用。城市發(fā)展過程中空間的非正義問題直接導致城市空間出現(xiàn)異化,阻礙城市化的進程。隨著社會主義市場經(jīng)濟的發(fā)展,資本在城市化的過程中扮演著極為重要的角色,資本的逐利性注定空間的發(fā)展必然會出現(xiàn)不正義的狀況。因此,政府成為解決空間發(fā)展不正義的關鍵要素,現(xiàn)今城市化過程中國出現(xiàn)的空間非正義現(xiàn)象很大程度上就是由城市化過程中政府責任的缺失,政府職能履行出現(xiàn)缺位造成的,這是被大部分學者所認同的。國內學者從空間正義的倫理訴求出發(fā),探討城市發(fā)展的空間正義的基本要素。高春花教授在《我國城市空間正義缺失的倫理視域》一文中將城市空間正義的倫理訴求概括為三個方面:“城市空間的平等性,這是空間正義的首要倫理訴求,包括了空間權利的平等、空間機會的平等以及空間結果的平等;城市空間的屬人性,這是城市空間生產與消費的人文取向,包括了城市空間是‘為人’的空間,而不是‘物的牢籠’,人在城市空間里享有家園感,而不是被異化為‘非人’等兩個向度;城市空間的多樣性,既是城市的天性,也是城市空間充滿活力的源泉,多樣性存在于城市物質結構的同時也體現(xiàn)在城市文化結構方面。”[25]城市空間正義除了平等性、屬人性以及多樣性等訴求之外,差異性也是其中極為關鍵的屬性或者說訴求。高曉溪、董慧認為城市空間正義的理解應當從空間正義的人性之維、平等之維、發(fā)展之維以及生態(tài)之維四個方面出發(fā)[26]。空間正義是城市發(fā)展過程中以人為本的價值訴求,堅持空間正義是以人為本原則的重要體現(xiàn),是為了實現(xiàn)人自由全面的發(fā)展;空間異化是社會差異程度過高的表現(xiàn),空間正義的實現(xiàn)有助于社會排斥的消減,從而提高社會融入程度,實現(xiàn)社會的穩(wěn)定與和諧;城市空間的發(fā)展是由諸多因素共同構成的,空間正義的實現(xiàn)有助于理順城市發(fā)展過程中政治、經(jīng)濟、文化等方面要素之間的關系,提高城市發(fā)展的活力;城市空間正義的生態(tài)之維是走可持續(xù)發(fā)展道路的必然選擇,是實現(xiàn)人與自然之間正義的重要途徑[27]。王志剛將差異性看成是一種社會主義城市空間的正義范式,“社會主義的空間生產實踐必須堅持‘差異的正義’,生產出來的是異質性并存的、‘和而不同’的‘差異的空間’”[28]。在王志剛看來,和諧空間的構建勢必要承認城市空間正義的差異性,并且尊重城市空間正義的差異性。任政在其《城市正義——當代城市治理的理論邏輯》一文中提出要構建基于差異的城市正義,在他看來“差異性是城市的本性,城市本身就是一個差異性的空間,沒有差異性也就沒有城市性;差異性可以為城市帶來繁榮與發(fā)展的同時也具備破壞性與風險性;構建差異性城市正義要增強城市的包容性,尊重城市差異、確立差異的合法性與標準,規(guī)范城市差異、以流動為基礎,推動城市差異的合理流動”[29]。任平教授于2011年提出了“差異性的社會”,“我國已進入一個差異性社會。與階級對抗性社會、同質性社會相比,差異性社會是一個性質和類型完全不同的社會,治理差異性社會的基本原則就是差異性正義,堅持‘差異的正義’邏輯既需要基于我國物質生產水平和經(jīng)濟結構狀況來真切地認識差異的性質、類型、結構和程度,反思和分析差異的根源,更需要堅守差異的合理性、合法性與歷史性,以良序治理差異性社會。”[30]陳忠教授在《城市正義的差異性問題——自城市哲學與城市批評史的視角》一文當中分析了城市正義的空間、差異的特質,認為城市正義是一種特定的空間性正義、差異性正義。“作為‘流動的差異’的城市正義,是處于理想與現(xiàn)實之間、均質與沖突之間的第三種正義,一種可能性正義,一種主體位置可變動性的相對性正義。”[31]陳忠教授所說的“流動性差異”也就是差異的可流動性,一方面人們在空間權利上存在一定的差異,而另一方面這種差異不應當固化,人們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改變自身的境遇。

2.城市空間正義的多維闡釋

任平教授于2006年首次將空間正義問題與城市發(fā)展問題結合起來,提出了我國城市空間發(fā)展的空間正義問題,“空間正義就是存在于空間生產和空間資源配置領域中的公民空間權益方面的社會公平和公正,它包括對空間資源和空間產品的生產、占有、利用、交換、消費的正義”[32]。在任平看來,空間正義問題的提出就是源自于中國城市化問題的思考,是城市化過程中出現(xiàn)的諸多不正義現(xiàn)象的反思;同時空間正義也是中國貫徹“以人為本”的科學發(fā)展觀的必然要求,更是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的需要,還是對中國建設生態(tài)友好型城市目標行動的積極回應。王志剛從主體性的視角對空間正義進行了深入的研究。“從主體性視角出發(fā),空間正義就是一種符合主體倫理精神的空間形態(tài)與空間關系,它強調在空間生產關系中,應關注主體(尤其是弱勢主體)的自由選擇、機會均等和全面發(fā)展,以及主體‘棲居’在自然環(huán)境中的可持續(xù)發(fā)展問題。”[33]王志剛認為主體間性及其空間生產實踐是空間正義的邏輯起點,作為社會正義的空間正義必須要到空間生產實踐的語境當中才能夠得到合理正確的解釋,空間是一個自我主體性的空間;空間物化是一種人的發(fā)展單向地被社會空間決定的狀態(tài),這既是空間正義發(fā)展的特殊的歷史階段,也是空間正義發(fā)展的必經(jīng)階段;主體的空間權益就是居民在公共空間領域對空間產品和空間資源的一系列權利,是空間正義的優(yōu)先本位;空間正義肩負著自然與社會的雙重責任,空間正義關注的更多的是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既關注社會空間也關注自然空間[34]。王志剛還對社會主義空間正義做出了詳細的論述,要求實現(xiàn)不同價值取向之間的平衡,其中公平與效率之間的平衡是極為關鍵的要素。“效率是空間生產的經(jīng)濟價值目標,正義則是空間生產的人文價值原則”[35],城市空間正義既要求效率的公平也要求公平的效率。城市發(fā)展追求的是居民空間利益的最大化,這也就要求我們要實現(xiàn)公平與效率的動態(tài)平衡,加快城市發(fā)展,更要強調對強勢群體的制約和弱勢群體的扶持,讓城市化的增益惠及所有人。馮鵬志在《時間正義與空間正義:一種新型的可持續(xù)發(fā)展倫理觀——從約翰內斯堡可持續(xù)發(fā)展世界首腦會議看可持續(xù)發(fā)展倫理層面的重建》一文中將時間正義與空間正義看成是一種新型的可持續(xù)發(fā)展倫理觀,“空間正義要求我們既要從自然空間的角度去關注全球生態(tài)系統(tǒng)的平衡和資源永續(xù)利用問題,也要從社會空間的角度去關注處在當代社會發(fā)展差序格局中的不同國家和地區(qū)可持續(xù)發(fā)展的愿望和相應行為模式之間的公平關系問題”[36],可持續(xù)發(fā)展的倫理建構就是要重構時間正義和空間正義。高曉溪、董慧將空間正義界定為:“空間在生產與消費過程中的公平與公正。”[37]“空間城市化與現(xiàn)代化作為空間發(fā)展的必然趨勢,目的是為城市主體提供更好的生活,忽視空間正義的價值取向等同于歷史必然性的喪失。”[38]空間正義是城市發(fā)展過程中的重要價值導向,作為物質性存在的空間要求空間中不同的主體要擁有平等的空間權益;作為社會性存在的空間中正義性的缺失將從深層次水平上抑制主體活力與空間活力的產生。孔明安在《空間正義的批判及其限度》一文中提出:“空間正義即空間權力,是空間權力的支配權和分配權,也包括空間生存權的合法性及其保障權的正義,是諸種空間權力博弈的結果。”[39]城市空間正義問題是現(xiàn)代中國新型城鎮(zhèn)化推進過程中不可忽視的關鍵點,我們應當致力于構建一種適合于當前中國社會的“空間正義”。

3.城市空間正義缺失的原因

城市發(fā)展過程中空間非正義現(xiàn)象出現(xiàn)的原因是多方面的,總的說來國內學者比較認同的影響因素有政府與市場兩個主要的方面,其實也就是政治與資本的作用。車玉玲與袁蓓將空間看成是作為政治與資本表達的空間的存在,空間生產過程中空間是一種作為資本表達的空間,一方面空間從人類生活的場域和場所成為了生產資料本身與資本增值的工具;另一方面空間生產借助不同地域之間的差別而獲得利潤[40]。同時空間也是一種作為政治表達的空間,現(xiàn)今的空間生產遵循的是資本運行的邏輯,但同時也與政治、權力密切聯(lián)系在一起。權力是空間生產的支撐,空間日益成為維系統(tǒng)治及意識形態(tài)控制的工具。當空間生產與政治聯(lián)姻之時,空間正義的缺失則凸顯成為一個主要的政治問題[41]。資本與政治的雙重作用也就造成了城市發(fā)展過程中空間正義的缺失。對于這一方面,曹現(xiàn)強與張福磊提出“在城市空間的生產和重構過程中,部分地區(qū)強勢的政府和資本占據(jù)了主導地位,在‘增長’的促動和掩護下,過分追逐空間經(jīng)濟效益,造成正義的價值與制度條件缺失,因此損害了空間正義原則,導致了城市空間的不公問題”。在這兩位學者看來,空間正義原則被損害,城市空間的不公問題的出現(xiàn)是政府僅僅注重追求經(jīng)濟利益而造成的。徐震將現(xiàn)代城市化過程中空間正義缺失的主要原因歸結于高速發(fā)展的城市化過程中過度夸大市場經(jīng)濟原則,忽視市場經(jīng)濟潛在的弊端以及政府和法律作用的缺失[42]。高速城市化的過程中城市空間成為資本逐利、公民空間權益、政府制度設計三方博弈的主戰(zhàn)場,市場的作用被過分夸大,直接導致空間消費的不平衡,而這個過程中政府的職能沒有得到很好的履行,空間非正義的現(xiàn)象也就日益嚴重。張京祥、胡毅在《基于社會空間正義的轉型期中國城市更新批判》認為:“社會空間正義應該成為中國城市更新和空間生產(包括空間規(guī)劃)過程中所遵循的核心價值觀,成為引導城市經(jīng)濟、環(huán)境和社會協(xié)同耦合發(fā)展的基本原則,以修復因長期強調經(jīng)濟發(fā)展、效率優(yōu)先而積累的社會矛盾和社會危機。”[43]城市發(fā)展過程中空間不正義現(xiàn)象的出現(xiàn)是話語權不對等造成市民權利的不正義表達,城市更新過程中權力的不正義參與等因素造成的,城市空間應當是政府、市場和社會三者和諧發(fā)展、共同構建。

我國對于城市空間正義的關注相對較晚,但是目前城市發(fā)展空間正義問題已經(jīng)成為國內學術界研究的熱點問題,隨著新型城鎮(zhèn)化的進一步推進,對于空間正義問題的研究尤為重要。空間正義是新型城鎮(zhèn)化的價值導向和價值選擇,眾多學者對于我國城市發(fā)展中的空間正義問題進行了深入的研究和闡述,關注到了資本與權力在空間發(fā)展過程中的重要作用,強調通過政府出發(fā)來保障城市的空間正義。但是到目前為止,國內對于城市空間正義的研究尚處于表面,沒有形成一個完整的理論體系,對于城市空間正義的缺失局限于現(xiàn)實缺失,而對城市空間物化、城市空間資本化、城市空間權力化以及城市空間政治化等方面的內容關注程度相對不高,對于空間正義實現(xiàn)機制的研究也缺乏完整的體系,如何從價值理性和工具理性出發(fā)研究空間正義何以可能,構建完善的城市空間正義實現(xiàn)機制成為現(xiàn)代城市化過程中面臨的重大課題。


[1].[美]愛德華·W.蘇賈:《后現(xiàn)代地理學》,王文斌譯,商務印書館2004年版,第1頁。

[2].Lefebvre,H.Key Writings,cited by Stuart Elden,New York:Continuum,2003,p.209.

[3].[美]愛德華·W.蘇賈:《第三空間:去往洛杉磯和其他真實和想象地方的旅程》,陸揚譯,上海教育出版社2005年版。

[4].Deoring.Spatial Turn Das Raum paradigm a in den Kultur-und Sozialw issenschaften,Bielefeld transcript Verlage,2008,p.10.

[5].[法]埃米爾·涂爾干:《宗教生活的基本形式》,渠冬、汲喆譯,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

[6].[德]蓋奧爾格·齊美爾:《社會學——關于社會化形式的研究》,林榮遠譯,華夏出版社2002年版。

[7].宋俊嶺:《芝加哥學派對城市研究的貢獻—— 〈芝加哥學派城市研究文集〉 中譯本序》,《城市問題》1987年第1期,第21—23頁。

[8].[德]齊美爾:《橋與門》,涯鴻、宇聲等譯,上海三聯(lián)書店,1991年版。

[9].[德]齊美爾:《時尚的哲學》,費勇、吳香譯,文化藝術出版社2001年版。

[10].《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437頁。

[11].《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1卷,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158頁。

[12].《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434頁。

[13].《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306—307頁。

[14].[法]亨利·列斐伏爾:《空間與政治》,李春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版,第46頁。

[15].高鑒國:《新馬克思主義城市理論》,商務印書館2006年版,第2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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