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理解沈暉想讓薛齊血債血償，但是......

“我們不能只找薛齊這些幕后主使報仇嗎？畢竟......當年的士兵也不知道自己被利用了，他們不知道自己屠殺的是自己的同胞。現(xiàn)在這三萬西境軍也是無辜的。”

“三萬西境軍無辜，當年的六萬多北境軍不無辜嗎？我父兄一心為國，戎馬一身，卻亡于小人猜忌和背叛，他們不無辜嗎？我嫂子有孕五月，最后卻被薛齊侮辱活埋，她不無辜嗎？”提起這些，沈暉根本無法冷靜。

“沈暉，你別這樣！”風清握著沈暉的手，卻發(fā)現(xiàn)怎么都捂不熱他。

“清兒，我不會改變計劃！這次，我要北戎有來無回，也打定主意要薛齊和他的三萬大軍為當年的北境軍殉葬！”

風清不知該如何勸他，只能問道：“沈暉，這五年里，你沒見過北地的百姓是怎么過清明節(jié)的吧？”

沈暉沒有回應，他守陵了三年，在京城扮傻一年，這一年一直都在戰(zhàn)場奔波，自然沒有機會見。

“你知道六萬多的北境軍死去意味著什么嗎？這意味著有六萬多個家庭失去了父親、丈夫或兒子。我從來沒見過，或是聽說過任何一個地方的清明如北地一般，家家戶戶掛滿了白幡，街邊的柳樹都不夠人們折取。在那天，你聽不到任何一戶家里傳出笑聲，只有壓抑的悲泣和無盡的思念堆積在北地的天空。

我去年來到這里的時候，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四年，但是北地依然是滿目瘡痍，很多地方還是沒有多少青壯年，因為當年的很多孩童因為失去了父親，并沒有撐下來。

北地本就貧瘠，有時還會受戰(zhàn)亂之苦，活不下去的百姓被逼無奈甚至易子而食，很多老者為了不給家里增添負擔，還會自愿上山葬身狼腹。

其他地方幾乎只有王孫貴族或是商賈官吏才會妻妾成群吧？但北地不是，你隨意去看，一戶貧窮的農(nóng)家都有可能有四五個妻子，因為在五年前的戰(zhàn)役中，北地有太多女子失去了依仗，沒有生存能力的她們只能將自己或者孩子活下去的希望放在能給她們提供一日一餐甚至更少的人身上。但是即使她們如此將就，還是有很多人會餓死累死。

北地的百姓太苦了，我千辛萬苦將馬氏商行拓展到這邊，或許會陸續(xù)幫助很多人生存下去。但是，失去至親的傷痛卻會伴著她們一輩子，這是沒有任何人能幫她們承擔的。沈暉，你真的舍得，西境也變成和北地一般嗎？”

風清說起這一切，還是忍不住哽咽了，她親眼見識了戰(zhàn)爭后的殘酷，所以之前她才能逼自己在傷員安置所堅持下去，也是因為不希望再有戰(zhàn)爭波及大啟的百姓，所以她對沈暉震懾北戎屠了遼海城的舉動沒有耿耿于懷。但這次不一樣，如果沈暉真的將這三萬西境軍殲滅在幽谷關，那她真的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了。

沈暉不是沒有觸動，但他真的松不了手：“清兒，我做不到！”

“我曾在府中書房發(fā)現(xiàn)了一封信，是你年少時寫給沈將軍的吧，上面寫著你希望自己長大后能夠守疆衛(wèi)土，絕不讓外敵欺入國境一分，你說你要守護大啟的百姓，不讓他們擔驚受怕。你還記得嗎？”

風清接著道：“沈將軍一定很為你驕傲，所以才會把你的信裱在那幅畫背后，他在信后面批注了一句：得子如此，吾心甚慰！”

“我當時就在想，如果我家沈小暉神智沒有受損，那他一定會成為這世間最厲害的將軍，他一定能夠實現(xiàn)他年少時的愿望。

后來你康復了，我雖然沒和你在一起，但是每次聽說了你的戰(zhàn)績，我心里都無比自豪，我知道，沈暉一定是這世間最明亮的少年，有著九死不悔的赤忱之心。”

沈暉一只手被風清握著，一只手捂著自己的雙眼，他當然記得他曾經(jīng)的志向，只是時移世易，如今和從前，是再也不一樣了。

風清看他沒有回應，還是接著說道：“沈暉，那些罪魁做了惡事是該付出代價，但是我們不要牽連無辜好嗎？我們一定能夠找齊證據(jù)，讓國法制裁他們，在天下人面前還沈家清白，可以嗎？”

“如果國法懲治不了他們呢？如果這些血債只能我自己討呢？”

風清不知道幕后還有更大的黑手，應道：“你是護國大將軍，南大哥也會站在我們這邊，我們一定可以讓他們罪有應得的。如果，萬一真的在明面上做不到，那我們就自己討，明刺暗殺都可以，但是只針對那些主使者，可以嗎？”

“清兒......你為什么一定要阻止我呢？”

“因為我希望你無塵無垢，我希望你老來無悔！而且......我知道，你不是那種狠絕的人！”

“那如果我告訴你，我就是狠辣無情的人呢？”沈暉直視風清，他忍不住想告訴她他做過的一切陰毒之事。

風清不相信：“為什么要這么說？你明明，不可能是那樣的人！”

“不可能？呵呵......”沈暉突然將手抽出，他抓住風清的肩，一字一句道：“那我現(xiàn)在告訴你，我做過什么，還有，我還會再做什么......”

他強迫自己直視風清，用最平和的語氣，訴說著那些陰暗的事情。

“一年前還在京城，我的人就在私下放任北戎在北境大肆侵犯，因為只有北境情勢足夠危急，我才有機會重掌軍權。我故意拖延收復焰云城的時間，故意受傷誘使烏贊轉戰(zhàn)沙柳城，因為我要逼鮮明渙前來大啟還債。

哦，不只這些，還有京城的。我暗中挑唆洛凌和洛軒爭斗，制造朝局混亂。還有，在我出京后不久，洛遙就被我設計傷了根本，還嫁禍給了洛凌！洛碧蓁摔斷腿也是我授意的！”

風清聽得有些發(fā)暈，沈暉卻不放開她，他下定決心要將最陰暗的自己暴露在風清面前，省得她一直不切實際地以為他是什么良善之輩。

“薛齊的西境軍已經(jīng)和北戎大軍進入幽谷關交戰(zhàn)了，我派人在薛齊找好的退路那邊埋好了火藥，后日卯時我的人就會點燃足以炸平我們腳下這座山的火藥，屆時薛齊的退路必然被堵死，他只能困在其中和鮮明渙剩下的四萬大軍做困獸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