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雨，總是忽然就來，接連幾天大雨不斷，河水眼瞅著黃了，紅了，越發(fā)洶涌起來。

摩訶斜依著寺廟的廊沿，伸出一只手來，接著青瓦落下的雨線，雨水順著傾斜的手掌，打落在一葉躲進廊閣下的芭蕉葉，嘴里哼著不成曲的節(jié)奏，觀看著葉子上的浮塵一絲一縷的沖去。

看是百無聊賴，又像心無掛礙。

所謂出塵，怕也就樣了，或許發(fā)呆也是。

大雨下的林間小廟，無香客往來，那些綠葉紅花，幽徑怡然，在這越發(fā)濃厚的煙雨里，逾漸縹緲，倦怠了繁塵紛囂。

或許是剎那間的明悟，摩訶與六識空寂不期而遇?？谏嘣G聲，耳根空明，鼻失異嗅，眼無所著，身無所住，心若曠谷。

忽然的入定總是可遇而不可得的機緣，但對摩訶而言，不過是前一刻的念起，畢竟這一切都是他自己所編織的夢，不愿輕易醒來的夢……

在夢里，哪怕什么都不說，某人也是最懂他的人；在夢里，哪怕什么都不做，某人也是最美的相逢。

“你來了，比我預想的早了許多。”佳人如玉，聲若幽蘭。

“您好，”摩訶恭敬的朝人躬身，“我的女神?！?

“咯咯咯～”美人擒袖掩嘴，一陣嬌笑，“還是叫我槿吧。這才過了幾日，你便能入三摩地，著實讓我有些驚訝?！?

“只是幾日嗎？為什么我會感覺過去了許久。”摩訶有點懵，抬望眼四周都是白霧一片，“這就是三摩地？”

“嗯，心定于一，曠然若谷，正定于寂，不動不散，即入三摩地?！?

“您說過，入三摩地后，我能見到永恒之門的。為什么我見到的只是您呢？”

“在為你加冕時，我將一縷分神附落在了你的眼中，想借著你的眼睛，看看亥墟之外的世界，當然也好保護你。如果你不進入三摩地，也見不著我?！?

尤菲米娜拂袖，牽動流云化作一把躺椅，雍容側躺，繼續(xù)道:“而你之所以沒能見到永恒之門，是因為我不許你見著，也不允許你進入。”

“為什么？”

“你靈魂太過孱弱，現(xiàn)在開啟永恒之門，只會神魂俱滅，卻好便宜了別個有心之人?！?

“哪個有心之人？”

“你身上還有著一個龍魂，你可知道？”

“知道啊，就是讓我變成龍人的那個憨貨唄！”對于龍魂摩訶是知道的，在阿須倫城面對禁忌魔法阿波菲斯之恕時，阿諾要掌管身體，他就已然見過龍魂的。

“憨貨？哈哈哈哈～你竟然稱呼它為憨貨～”女神嬌笑連連，“如今它在龍族的幫助下，已經(jīng)順利覺醒了靈智，而且占據(jù)了你的身體。”

那時的龍魂，一副連話都說不清的憨憨樣子。哪成想憨貨已經(jīng)覺醒了靈智，若非龍魂有心壓制它自己魂力，摩訶的肉身都該被撐爆了。

“這樣啊……”摩訶倒也不是特別的意外。

“你這反應是不是平淡了些。”

“這不有您嗎？我有什么可擔心的呢？”

“我可幫不了你什么，除非你會再次踏入亥墟，我才能全力出手來應對一切，”女神兀自搖了搖頭，“那龍魂若不傻，也不可能給你我這種機會。”

“它那么厲害！竟然需要您全力面對？”

“對付它的話，我抬手可滅，只不過它背后有人！如果沒有十足把握，可不好應對。”

摩訶轉念思量：這背后之人恐怕也是主神級的了。也就沒有追問了。

“吶！我這分神只能出手一次，若非生死存亡，就只能靠你自己?！庇确泼啄妊a充道。

“沒有別的辦法了么？”

“有啊，開啟永恒之門！這需要達到圣階的魂力，想來龍魂不會讓你成長的?！迸褫p輕的搖了搖頭，“原本以你的魂力強度，也就是精神力，在武力沒有達到黃金境時，不可能進入三摩地的。想來也是托了那龍魂的福，你的魂力在龍神賜福中也得到了一些增強?！?

“圣階？那倒是不容易了?！蹦υX聳了聳肩，學著尤菲米娜的樣子，揮了揮手，也招來一片云團，盤膝而坐。

“你這是……打算放棄了？”

“我還能做什么呢？”摩訶無奈的說，“話說，它既然占了我身體，為什么不將我的靈魂也抹掉呢？”

“畢竟它是外來的，與身體還沒完全契合之前，它會一直留著你，用你的靈魂作為媒介，便能掌控身軀，期間只要讓你的意識保持沉寂就行。”

“也就是說，我是打又打不過，死也死不了？”

“嗯?！庇确泼啄容p輕的點了點頭。

“好吧~”摩訶攤了攤手，閉目休憩，“就這樣吧，也好……”

“這可不像你?！庇确泼啄韧崃送犷^，細致的打量起摩訶，像是要重新認識眼前的人。

“哦？”摩訶大概是猜到了女神指的是自己的某任前世，問道，“他是怎樣的人？”

“心懷天下，志許眾生，”女神嘆道，“真正的世間大丈夫?！?

“是么？”摩訶也挺驚奇的，他很難將那般偉岸模樣與自己掛鉤。

尤菲米娜綰了綰鬢角流落到臉頰的青絲：“你我相遇，便注定你是要成為王的，當苦難降世，人們自然會尋找將他們脫離苦海的人，那人必然是你?！?

“難道龍魂不可以嗎？它可比我強大。”

“它缺少一顆容納眾生的心?！?

“這么篤定？”

“心無一物，方能承載天下。它做不到，龍神做不到，我也做不到，而曾經(jīng)的你做到了?！?

“或許……你可以等待下一個我?！?

“我當然可以等，”尤菲米婭的語氣帶著幾分幽怨，“幾萬年的歲月我都等過了，也為每一個到達亥墟的你冕下王冠?！?

“每一個人我？廣撒網(wǎng)的樣子……突然就覺得自己并不是那么特殊了。”

“不，這叫命授于天！因為只有你才能到達我的面前！你并不是可有可無的草芥，也不是隨風而逝的蜉蝣，而是末世來臨時唯一的寄望?！?

“天命所歸么？”摩訶似乎感應到了什么，睜眼，低頭，一株青綠小草出現(xiàn)在他的身下。

片刻，三摩地間的霧散云消，青綠延綿，一匹白馬，一騎白衣，由遠而來。

“她是誰？”尤菲米娜的身軀漸漸消散，“你的心動了，那么，希望下次還能與你再見?！?

“安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