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虎嘯龍吟凌云志，落花流水平常心

紹興十五年，南宋，臨安府，磨坊街。

癩頭阿三正蹲在街角，看著前面不遠處的程氏布行，布行的伙計剛剛開門，伙計十六七歲，有些清秀，記得他叫俊青。想到這里，阿三摸了摸自己頭上的癩子。

“有錢人家的一個伙計名字都比自己起的好，人比人氣死人啊，不過上個月自己去收平事銀的時候俊青那副敢怒不敢言的樣子實在是有意思。”

阿三想著，摸了下自己身上穿的衣服，這個還是上個月活干的利索老大獎勵的，以前穿的破爛的時候還沒多想，現在穿的好了，怎么感覺這才一個月衣服有些舊了呢，這是不是他們說的人心不足蛇吞象啊，阿三學會了一句有文化的話有些沾沾自喜，思考著今天上門應該如何說辭。

聽說布行的老板不久前去世了，萬貫家財都留給了十七八歲的孩子，除了京城這家新開不久的布行，他家在其他州郡還有不少分號，家業可是不小啊，一個年輕人有這么多財富，會讓很多人眼紅的。

阿三加入魚龍幫有半年了，和另一個幫內的兄弟負責磨坊街的平事銀，名字取得好聽，其實就是變相的收取保護費，之前還是每個月收取5錢銀子，老大今天特意交代這家布行以后收一兩銀子，估計是看人家小孩好欺負吧。

俊青是程氏布行的伙計，布行開了半年，雖說磨坊街有不少家布行，不過因為東家在冀州有很多金國來的珍貴皮毛，府這邊只有自己這一家里面有大量的皮毛織物，所以生意還算可以。掌柜的是跟著東家很久的一位老人叫黎叔，很受東家器重，對自己也很好，自己在布行半年多，也只是開業的時候見過東家一次，東家人很和氣，也很大方，開業的時候還賞了自己呢，沒想到這么好的東家竟生了一場大病最終沒救過來。

俊青覺得有些可惜，少東家昨天才到布行，看年紀和自己差不多，這么大的家業就給一個少不更事的年輕人，雖然自己也是年輕人，俊青還是覺得有點不靠譜，昨天少東家到的比較晚，也沒和掌柜的多說就在后院睡下了，自己也只是看了一眼，帶了兩個護衛，一個侍女，怎么看都不像是做生意的樣子。

侍女長得一般，比牌坊街蟬雪樓的小翠姑娘差得遠了，兩個護衛倒還算精神，挎著把刀有那么點兒護衛的樣子，俊青從小就羨慕那些挎刀的英雄好漢。

剛才開門的時候看到魚龍幫的癩頭就在街角，想著距離上次交平事銀也差不多有一個月了，俊青有些發愁，布行就黎叔和自己，還有個裁縫在后院，魚龍幫可是有幾百人呢，根本就沒有任何辦法抵抗，俊青想到這里就嘆了口氣。

阿三看到街頭的孟老六兄弟沖自己示意，點了點頭，站起身來，拍了拍屁股上的塵土，向著程氏布行走去，心里想著既然漲價了，自己把平事銀順利地收上來，老大應該會多賞一點，自己又能換一身新衣服了，一會兒可不能掉鏈子。

布行后院，院子不大，只有幾間廂房，一間倉庫，昨天程信主仆四人到了之后，和掌柜的簡單打了個招呼就睡下了。

“昨天這架打的真是痛快，就是對手弱了些。”

程信接過侍女寄奴遞過來的濕毛巾，擦了擦臉。換上準備好的新衣服，絲綢面料，摸上去質感極好，家里就是開布行的，自然不缺好衣服，系上鑲著金線的腰帶，發冠上扎了白玉簪，面容整潔，很是英俊。

“公子，您還好意思說呢，幾個山賊而已，根本不用您親自動手，估計您就是手癢了。”

護衛龍城腰間挎著一把手刀，柄短如劍，刀身短闊，厚背薄刃；四瓣刀鐔；刀柄短粗，尾端有耳，龍城看著程信笑了笑說道。

“是啊，這么長時間都沒什么機會打架，早就手癢了，就是幾個山賊也好過過癮啊，還順手救了人，何樂而不為”程信伸了個懶腰，耳中聽得布行有些喧鬧，皺了皺眉頭。

看到另一個護衛走來，這個護衛和龍城一樣的打扮裝束，模樣也有些像，正是龍城的弟弟龍池。

“龍池，前面怎么了”程信問道。

“回公子，好像是本地幫會在跟掌柜的收平事銀，不過這次比以前收的多，所以掌柜的沒有同意，正在和那人理論”龍鱗撇了撇嘴拱手回道。

“哦？收平事銀？就是流氓來收保護費了是吧，那我可得見識見識去。”

程信面現喜色，接過寄奴遞過來的扇子，昂首挺胸，大搖大擺的向前走去，很是不可一世。

龍城龍池相視一笑也趕忙緊緊跟上，有時真的看不懂公子，時而嚴肅，時而紈绔，有時智計無雙聰明的不似人間凡俗，有時又童心未泯，二人從小就跟著程信，心里念道“跟著公子去看熱鬧嘍。”

程信走到布行的堂后，這里和前面只有一簾之隔，聽著前面伙計俊青的聲音傳來。

“上個月才5錢，這個月變成一兩，翻了一倍，漲價也沒有這么個漲法啊。”

正是伙計俊青在據理力爭，小臉不知是因為氣憤還是緊張都有些紅了。

“不只是你們一家漲錢，這條街上所有人都漲了，我們魚龍幫做事公道，收了平事銀，可曾有潑皮無賴上門，可曾有乞丐上門乞討，對不對，為你們免了多少麻煩啊，人要識時務，你說是不是啊”癩頭阿三雖然愛看那個伙計生氣的可笑樣子，不過還是決定先干正事，拿出了魚龍幫的名頭。轉頭對著黎掌柜說道。

“掌柜的，你可別讓我為難啊。”

黎叔面色猶豫，正要開口說話，只聽后堂傳來聲音。

“自然不會讓你為難。”

程信掀開簾子走了出來，身后跟著龍城龍池兩兄弟。

癩頭阿三看著里間走出的公子，衣著華貴，氣質不凡，知道這是正主兒了。

“魚龍幫阿三見過程公子。”

癩頭阿三拱手大聲說道，他看到程信身后跟著兩個挎刀的護衛，頓時神色一凜。

“這位英雄請了，平日多虧英雄照顧，區區一兩銀子，自當奉上。”

程信擺了擺手中的折扇示意龍城。

龍城從懷中掏出一兩銀子，遞給癩頭阿三。

“還是公子識大體，祝公子財源廣進”癩頭心想這姓李的小子倒是不矯情，還不錯，嘴上便說了句捧場話。

“多謝英雄，以后有機會定要請貴幫兄弟吃酒。”

程信笑了笑，雙手拿著扇子也抱拳示意。

“少東家，您這次給了，這幫無賴可是會得寸進尺的。”

黎掌柜看著癩頭阿三離去，臉色有些差，嘆了口氣對程信說道。

伙計俊青也有些忿忿不平，嘟著嘴，拿著一塊臟布擦著柜臺。

“黎叔辛苦，我自會計較，昨日來的匆忙，還沒問候黎叔呢，您多擔待。”

程信對著李掌柜做了個揖。

黎掌柜本來心想這個少東家年少輕狂，應該會有些脾氣的，沒想到一兩銀子就痛痛快快的給了出去，不過做生意本就是和氣生財也并不多說，看到少年對自己還是禮數十足，心里也安慰了許多。

趕忙說道“少東家這可使不得，你是主，我是仆，萬不可如此。”

程信也并未深拜，聞言便起身而立。

正要和黎叔問些布行經營之事，猛然間，一股油腔滑調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恭喜程公子子承父業，來京城大展拳腳。”

隨即看到一個身影一搖三晃的走了進來。

程信抬眼看去，來人一身短打青衣，臉上笑嘻嘻的，頭發蓬松污垢像是多日未曾梳洗。

“在下魚龍幫草頭孟老六，祝程公子財源廣進，生意興隆，今日特來討賞。”

程信神色玩味，上下打量了一下這個孟老六，心想剛送走一個癩頭阿三，這又來了個草頭孟老六，這肯定是故意的了，不過這魚龍幫的人名字倒是有趣兒。

自從穿越到這古代，一直都是接受各種訓練，好生無趣，吃了不知道多少苦，昨天打了幾個山賊還沒過癮，今天正好，本來想著先放過那個癩頭阿三，過后再去計較的，沒成想這又來了一個，心中本就很有正義感，這不魚龍幫這是真給自己機會啊。

程信打開折扇扇了一扇，說道“剛才送走了一個貴幫的兄弟，你這是何意啊。”

孟老六看著眼前的華服少年，心里想著這個少年郎表面鎮靜，估計心里已經慌了吧，孟老六大大咧咧的坐在客人挑選布料的凳子上。

“平事銀雖然收了，不過兄弟們今天來此祝賀，自然是來此討賞。”

孟老六心想便宜不能都讓癩頭占了，自己怎么也得從這少年身上揩出點兒油水出來。

“原來如此，這是欺我年少啊。”

程信嘴角露出一絲邪笑，慢慢把手中折扇輕輕折起，依稀可見扇子上面題著一句詩。

扇面些寫著“虎嘯龍吟凌云志，落花流水平常心。”

聽得此話，黎叔心里咯噔一下，少東家還是年輕沉不住氣啊，若是真的惹上了魚龍幫，這布行以后怕是不好經營啊。

伙計俊青則是心里想到“少爺不愧是少爺，這是要反擊了，比自己厲害。”

程信放下折扇，看著臺子上量衣服的木尺一長一短，寬約一寸，慢慢拿起短尺。

孟老六見狀心敢不妙，但仍是目露兇光說道。

“程公子，我雖然只是一人前來，可我魚龍幫有三百兄弟，今日來此祝賀，程公子可不要不識抬舉。”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