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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jié) 縣試

縣試是童生試的第一階段,由知縣組織本縣童生進行考試,并按一定的數額選取,錄送府試。就清代而言,童試無疑是涉及區(qū)域最廣,應試人數最多,考場最為分散的考試。特別是縣試,幾乎是一千多個州縣學在同一年內相繼開考,數十萬童生涌進考場。對于清政府來說,加強對考試的監(jiān)管,保證童試的順利進行,是十分重要的工作。為此,清廷在明代定制的基礎上更加完善了童試的各項制度,制定了一系列有關報名、審查、考前準備、考試實施、閱卷錄取,乃至發(fā)案的條例。而縣試正是推行這一制度的開始。

一、考前事宜

縣試開考之前,須組織應試童生報名,并進行資格審查,隨后將根據報名人數備辦試卷。而資格審查可謂是重中之重。

1.報名與資格審查

州縣考試童生,均須學政文到,方組織實施。(78)因為縣試、府試都是為院試做準備的,只有學政案臨院試的時間定下,縣試、府試才依次進行,故每省之內縣試時間并不劃一。順治九年(1652年)定:督學文到,先期曉諭報名。(79)各州縣官接到學政行文后,先期一月出示試期,并告知報名等相關事宜。許多州縣還另行頒布告示,強調考場條規(guī),重申考場紀律,以警示應試童生。清代文獻中留下了這方面的記錄,現舉兩例:

……出示曉諭,為此示仰與考文童知悉。爾等須知,小試為士大夫進身之階,首重品誼,次及文字。今國家既以文藝取士,須知制藝,代圣賢立言,志趣自當以圣賢自命。倘有懷挾陳言、鉆營請托,無論犯法則有玷身家,即令詭遇獲之,而鄉(xiāng)里之譏評,士林之鄙笑,其辱甚于鞭撻者。況本縣蒞官兩省,從政十年,躬校郡、縣歲、科等試,歷三、四屆,雖襄校必藉名流,而裁定仍衷己見。(80)

示諭應考代書知悉。聞考代書,向有陋規(guī)之說,本縣斷不收受。爾等各宜安心應考,止須文理通順、字跡端正,便行錄取,給與戳記。倘有藉端撞騙者,許即扭稟究治。特諭!(81)

屆期,各州縣署禮房受理本州縣童生報名事。童生報名,須按定例,當堂親自填寫姓名、籍貫、年歲、面貌(一般需寫明有須或無須),并父母、祖父母、曾祖父母三代存、歿、已仕、未仕之履歷,不許假手他人,有禮房代填者,必行重責。(82)童生報名,不得謊報年歲。實際上,謊報年齡的現象屢有發(fā)生。有些士子少報幾歲,為的是能考未冠題(見本章第二節(jié)之“考試場次與考試內容”);有些人則多報幾歲,為的是將來鄉(xiāng)試能獲得恩賞(見第十一章第一節(jié)之“恩賞老年落第士子”)。乾隆二十九年(1764年),湖南學政李綬在院試時發(fā)現應試童生,多有冊內年歲甚幼,而其人實已過四五十歲不等者,遂令各府查辦,并將此情奏報。顯然,這些人已用假年齡通過了縣、府考試。乾隆帝贊揚了李綬的做法,并稱:“此等情弊,恐各省所在不免,易為槍手頂冒,潛行假托,甚有關系。”遂令各省學政“留心詳慎體察,務期弊竇剔除”(83)。乾隆三十一年規(guī)定:“童生年歲不符,州縣考試以及府試時,例應逐為查禁。至院考點名時,學政查其年貌大異,或有頂冒之弊,即當嚴為究擬。如考試實系本人,所開年歲稍有短少不符,雖無關弊竇,亦應改填確實,示以無欺。”(84)童生報名時尚須同考五人互相保結,并取本縣行優(yōu)廩生保結,(85)以保證其確無冒籍、匿喪、頂替、假捏姓名,且身家清白,非倡優(yōu)皂隸之子孫,方準收考。保結之廩生如與應試童生串通,隱瞞實情,查實處罰。廩生如借機勒索規(guī)禮,亦為條例所禁。(86)

對于非本縣籍之童生報名應試,亦有嚴格規(guī)定,不得逾限。商籍、灶籍之童生,或試于鹽運分司,或于指定州縣報名。商籍應試,專以商結為憑。為防止冒籍,假充子侄冒考,以及頂替、代倩諸弊,乾隆八年(1743年)規(guī)定:“遇有濫保之甲商,依不應律嚴治。”(87)又,順治十七年(1660年),準湖廣平、清、偏、鎮(zhèn)四衛(wèi)赴貴州考試。康熙五年(1666年),準遼生寄籍山東者歸并山東各學考試;寄籍永平者歸永平府考試。(88)四十三年,以貴州考試,人才甚少,許同省隔府之人往試(89)。雍正九年(1731年),準江西棚民內之童生,入籍二十年以上,有田廬墳墓者,即在居住之州縣一體考試。(90)乾隆四年,許貴州歸化已歷百年之苗民與漢童一體應試。(91)嘉慶九年(1804年),準四川番民子弟有愿應試者,即于附近州縣報名,漢民不得肆行阻撓。(92)十年又準廣西退種土司糧田之正民、雜民呈明應試,該土官不得借端阻撓。(93)至此,邊遠地區(qū)的少數民族子弟,如湖廣之苗、瑤,廣東之黎、峒,貴州、廣西之土官土目子弟,云南威遠之彝人,四川茂州之羌民等,俱準于所在州縣應童試。同治五年(1866年),準所有新遷客民在其附入各州縣另編客籍,一體考試。(94)

除上述特準考試的童生外,其他童生一律不得冒籍應試。而冒籍問題在清代已成為童試中的一大弊端,屢禁不止。康熙九年(1670年),浙江巡撫范承謨曾針對應試資格分析了士子冒籍跨考的原因:“蓋人之必欲冒籍,或因問擬罪犯,本地難容;或系劣行黜生,條例難復;或出身下賤,圖他郡之不知;或才學低微,希小邑為易取。”(95)每當報名時,常有當地童生群起攻冒籍,(96)阻止他人報考,造成社會秩序混亂。這種現象一直延續(xù)到府試、院試時。如乾隆八年(1743年),江蘇鎮(zhèn)江府定于九月二十八日府試,“溧陽縣童生于點名給卷之時,忽有眾童指童生蔡士榮系另籍冒考,環(huán)請斥逐”。實際情況是,“蔡士榮自河南移住,歷年已久,在溧辦糧,與入籍考試之例相符”。當知府陳中榮將此情告知眾童生后,“仍抗違不遵,堅欲冊內除名”,且“阻撓喧嚷”,影響了考試的正常進行。(97)因此,嚴禁冒籍,一直是童試中的重要內容。為防止冒籍者參加考試,除采取童生五人互結、廩生保結等措施外,清代還創(chuàng)立了一項新的制度,即審音制度。自縣試始,以至府試、院試,均有審音之舉。

審音,即通過問話,核對報考童生的口音,以判定是否為本州縣人。這項制度,自康熙以來,在各地童試中普遍推行。康熙四十年(1701年),禮部議準:“廣西省土官、土目子弟,有愿考試者,先送附近儒學讀書,確驗鄉(xiāng)音收送。如試官竟自收考,及土官禁遏典試者,該撫題參,交部嚴加議處。”(98)這是為照顧土司子弟入學,防止他人冒籍而采取的措施,顯然,“確驗鄉(xiāng)音”是最為簡便易行的。乾隆時期,由于嚴禁科場弊端,各地對審音也較為重視。如乾隆五十年(1785年),江西學政劉躍云考試寧都州時,“查出口音不同寧都州文童曾昌輔”,除“將該童扣除”,又發(fā)交寧都州知州嚴查,“枷示”(99)。山東學政趙佑在考試濟南府歷城童生時,發(fā)現“口音不類山東”的童生郭一誠,經“嚴加詰問”,該生承認系山西人,“頂替歷城童生翟勉姓名入場冒考”(100)。五十一年,廣東學政平恕在考試廣州府時,發(fā)現“有東莞童生曾天衢語音不符”,亦“照例懲治”(101)。五十二年,山西學政童鳳三在組織童生試時亦表示,“欽遵圣慈訓誨,不敢稍有懈怠”,“倘有形跡可疑,語音不對之人,立即嚴行跟究”(102)

清代審音最嚴者,當屬順天府大興、宛平二縣。“大興、宛平二縣,地居輦轂之下,為賢才聚集之所,是以大興、宛平二縣入學率多外省入籍之人。緣本童之祖、父,或因經商而寄籍,或系仕宦而卜居,因而子侄得以援例考試”(103)。由于入籍者多,故冒籍者亦眾。最初審音,由大興、宛平二縣的知縣負責辦理,然二縣往往草率從事,甚至有包庇縱容之情,因此有許多人得以冒籍入學。針對這一情況,康熙三十九年(1700年)規(guī)定:嗣后審音不詳,或審出不據實呈報者,分別以降級、革職論處。(104)要求雖然嚴格了,但實際效果并不佳。雍正九年(1731年)議準:“順天考試童生,例由大興、宛平二縣嚴加審音,的系本籍童生,然后造冊,由府送院。嗣后由府尹不時稽察,如該縣視為具文,朦朧申送,照徇庇例議處。”(105)后因順天府尹無暇兼顧,乾隆四年(1739年)又將府尹不時稽察改為府丞專管審音事,且定:“嗣后考試,仍令該學政嚴飭該教官、廩生等,于應試童生,務逐一認識,出具保結,該縣及該府丞于府、縣考之前詳加審音。”(106)由此,二縣縣試之審音由知縣負責,府試由府丞專管。十年,順天府府丞鄭其儲奏報,大興、宛平額進生員,冒籍者居多,宜徹底澄清。工部右侍郎勵宗萬亦以大、宛二縣審音不力,奏請?zhí)嘏纱蟪家欢T,或滿洲御史一二員,協(xié)同審音。這兩個奏折都引起了清廷的重視,禮部議復時認為,嚴格審音,勢在必行,但“審音向專責大、宛知縣及府丞,今以兩縣童試特派大臣,似非政體”,因此稍作變動,提出“應于府試時,該府丞移咨都察院,奏派滿、漢御史各一員,會同審音。樂舞生,令知縣、教官一體審音。聲音不合,究出冒籍情弊,將本生、廩保,照變亂版籍律治罪,受財、計贓從重論;申送之知縣,照徇庇例議處;教官婪贓者,計贓定罪”,得到了乾隆皇帝的批準。(107)由此,專設審音御史成為定制。四十二年,以冒籍大、宛二縣者多為南省人,特規(guī)定:“嗣后考試大興、宛平二縣童生,其審音之漢御史籍隸南省者毋庸開列。”(108)以示回避。由于所派之審音御史亦有懼招嫌怨,不實力稽查者。嘉慶十二年(1807年),禮部遵旨議定:“學政衙門于審音時仍令御史詳加查核,如有假冒,即行嚴參,該管官不實力稽查,仍照例議處。”(109)至道光三十年(1850年)更做出嚴格規(guī)定:“有冒籍大、宛犯案者,先將廩保斥革,審訊有無受賄,分別治罪,永遠不準捐考,并將審音御史查取職名,照例議處。”(110)審音之推行,一直到清末。其間亦有成效,如嘉慶十九年,大、宛兩縣童試,斥逐冒籍者一百余名。(111)但總體而言,收效甚微,冒籍問題與童試相始終。

2.備辦試卷

報名審查后,各州縣即根據應試人數,由禮房備辦試卷。順治九年(1652年)定:“生童試卷,各照定式置辦,不許長短不齊。卷面三圈,上圈書府、州、縣,中圈,生員書廩、增、附、青、社及武生,童生填文、武童,下圈書習某經。接縫處,上用提調、下用儒學各印鈐蓋。”“卷面加浮簽,書姓名,粘第三圈下,旁留少許,以備填坐號。”(112)

制辦試卷,須向應試童生收取卷價(即試卷價格費)。清初以來,童試期間書吏人等之飯食及雜費,不入正項奏銷之內,皆取于卷價,因此很多地方之書吏等貪得卷費,而該管官又招立卷戶,明索高價,以致苦累生童。為此,雍正十一年(1733年)規(guī)定:“嗣后府州縣以及院試,無論大中小學,每本試卷定價三分,令該提調官自行辦置,不許再招卷戶。其紙價工費之外,盈余卷價即為辦事書吏人等飯食之費。若再立卷戶,仍前增價,查出照例參處。”(113)乾隆二年(1737年),因安徽應試童生有完納卷價之陋規(guī),所收卷價用于修葺考場及補學政之養(yǎng)廉,特頒上諭:“著將生童交納卷價一事永行禁止,毋使不肖官員及吏胥人等,借名苛索,致滋擾累。”(114)然禁而不止,“江蘇等屬卷價浮多,有貴至一錢及二三錢不等者,寒士未免拮據。此皆由書役舞弊巧取,該管官不行查察之所致”。因此,十一年有旨,“著該督撫、學政等通行各屬,嗣后童生府州縣以及院試卷價,仍依雍正十一年部定之例,毋得違例多取。如有仍蹈前轍者,著該督撫查出,分別究治”(115)。實際上,條例所定,地方多不遵行,仍以各種方式多取卷價。如湖北宜城縣,“縣、府試,每名卷費錢一百文”(116)。尚有府州縣于考試時多印試卷,并不按名給卷,惟聽吏胥重復收取卷價,為斂錢之具,以致一人重卷至三四倍、五六倍之多,極易滋弊。乾隆十七年議準:著該學政嚴飭各府州縣,考試時若重卷至數十名、數百名之外,即會同督撫題參,以肅功令。(117)

二、考試的組織與實施

縣試的組織與實施,包括考場的安排、童生入場的相關規(guī)定、考試場次及考試內容的確定等。同時,對考場紀律也有嚴格的要求。這是因為士子參加科舉,自縣試始。因此,培養(yǎng)士子遵紀守法的習慣必須從童試起。縣試的具體組織工作由本縣長官(散州、廳試則由州、廳長官)負責,而所管府之長官及本省學政亦有監(jiān)管之責。

1.考場之安排

各州縣童生報名投卷(即交納卷價費)具結后,即按公示之試期進行考試。為防止同府異縣間的騎考、重考現象,順治九年(1652年)定:童生入學,每府各州縣約定一日同考。(118)對于這一規(guī)定,各地執(zhí)行不一,往往各行其是。因此,各省學政多有督促執(zhí)行者。如乾隆時,安徽學政趙佑即詳定章程,強調:“各提調嚴飭所屬,不論地方遠近,人數多寡,務照定期,各縣同日正考。勿任托故前后參差,以杜兩地騎考、重考之弊。”(119)由于各地的考場條件不同,因此在考場的安排上某些地區(qū)又出現了新的問題。乾隆十九年(1754年),福建巡撫陳宏謀奏報,福建“因各屬考棚窄狹,一縣童生分場考試,是以一人先后冒考”,應令一縣合為一場,“則人各領卷,不能分身,其弊自絕”。至二十三年,御史劉龍光再奏此事,禮部議準:嗣后各省考試童生,“一縣務并一棚,不得分場疊考;其兩縣同城,亦照此例辦理”(120)。遂成定制。

縣試之考場,如有專供考試之用者,稱試院,或稱考棚。清初,仍沿襲明代之狀況,各州縣多未設考棚。每屆試期,或試于縣署,商籍試于鹽運分司署,或試于孔廟明倫堂,諸童應試者,大多自帶幾案,(121)擁擠不堪,或借他地為考場。總體而言,縣試考場是比較簡陋的。許多州縣的狀況為“冬遇風雪,筆凍不能作字”,“夏日暑雨,上淋下濕”,可謂艱辛。每有書吏、胥役“藉以牟利”,如孝感縣,每屆試期,他們在縣署“自堂皇戒亭至儀門,畫地張幄或蓬席,僅蔽風日,列長凳短椅于其間,應試者先期議其值,曰買坐”,否則只能在外擁擠。(122)縣試為士子發(fā)軔地,竟簡陋如此,故有官員、士民主動捐資設試院。(123)康熙以后,各地州縣即有陸續(xù)創(chuàng)建試院者,考試條件有所改觀。(124)

2.入場點名

童生入場時,按照條例規(guī)定,應點名領卷,且由保結廩生當場識認,然后按卷面所印坐號入場歸座。然各地州縣考試,或因報名人多,或囿于考場狹窄,或因州縣長官草率從事,多不點名,童生領卷后蜂擁而入。亦有童生“不遵知縣點名,徑自哄然雜進”(125),造成考場秩序混亂。為阻止違紀童生,竟有州縣向營汛借兵,以維持秩序,反被世人譏笑。(126)為嚴肅考場紀律,雍正十一年(1733年),禮部議定:“府州縣考試童生,原有點名定例,嗣后府州縣有徇情濫縱,不肯點名,及地方豪紳劣衿有倡縱鬧場之處,該學政訪聞,即會同該督撫指名題參。”(127)其后,各省學政亦多頒訓士條規(guī),要求縣試童生遵守點名領卷之制,“果有仍前抗頑不服,點名領卷,擅闖門堂,立即逐出”(128)。然直至清末,在一些州縣,正場點名之條文仍舊是形同虛設。(129)

清廷規(guī)定點名領卷入場,既有維持考場秩序的需要,更有防止槍冒、頂替之弊的作用。因此,點名的同時,保結廩生必須當面識認。然而槍替之弊一直是清代童試中的突出問題,其嚴重程度要遠遠超過鄉(xiāng)試。這也是清代童試的一大特點。早在順治九年,禮部即提出,童試中“更有一種冒名頂替、換卷代筆之徒,尤屬傷風敗類,宜倍加嚴查重治”(130)。雍正十三年(1735年),嚴定槍代處罰例,代筆、雇倩、包攬之人,均發(fā)煙瘴地方充軍。(131)定例,充軍以極邊四千里為限,并刺面“煙瘴改發(fā)”(132)四字。乾隆八年(1743年)又定:“應試童生,有一人詭捏數名及借頂他人姓名入場,其有干于槍手、冒籍諸弊者,審實自應依槍手、冒籍定例,從重問擬。”(133)防止槍手入場,認保廩生當場識別一環(huán)至關重要。然總有廩生并不到場,識保一節(jié)有名無實。乾隆二十九年規(guī)定:“府州縣考前,教官先將廩生預造一冊,申送府州縣,于點名時將廩生親到與否,填注冊內,申學政查核。”(134)條例雖嚴,然以身試法者多有。如乾隆四十八年秋,新任江西學政李綬到任,“甫及半年,僅考過五府,而拿獲生童槍冒等弊,前后已有十案”(135)。有些地方甚至出現“積慣隨棚槍手”(136),以為謀生之道。乾隆五十七年,四川學政戴均元考試成都府時,查出“希圖入場槍替”三案。(137)嘉慶二十年(1815年),因順天府考試童生,“有不肖廩保串通學書門斗,設立私局,包攬頂替槍代等弊”,特頒上諭:“著交順天學政飭屬嚴查,如有前項情弊,立即嚴拏究明實據,將廩保從重懲處,以肅考試。”(138)然而,嘉慶皇帝的上諭并未能杜絕槍替之弊。至道光初,順天大興、宛平二縣,“有本童毫無學業(yè),雇倩能文之人,自縣試、府試,以至院試、覆試,皆系一人頂替,而本童則潛匿家中,坐候衣頂,并有廩保受其賄囑,代為容隱”。道光十一年(1831年),道光皇帝以此等現象不為順天獨有,特“通諭各省學政認真稽查,責成各廩生務須查明赴考之人實系本童正身,方準具保。如有頂替情弊,將該槍手嚴行究辦,其具保之廩生一并重懲,以杜弊端而正士習”(139)。咸豐四年(1854年),四川學政何紹基奏稱,“川省考試,文場槍冒之案過多,每府或至七八起”(140)。總之,有清一代,槍替之弊一直未除,屢有槍手被處罰,地方官被查辦,學政被議處。

至于嚴禁夾帶、傳遞、干謁考官等規(guī)定,亦同于鄉(xiāng)會之考場,詳見第六章第二節(jié)之“考場禁令”。

3.考試場次及考試內容

縣考童生,考官即為本縣之知縣。考試一般分為五場,第一場為正場,最為重要。其后為覆試,亦稱招覆。其中,第二場為初覆,第三場為再覆,第四、五場連覆。亦有考四場者,只三覆,也有考六七場者,多至五、六覆,(141)各地并不劃一。按規(guī)定,每場只考一天,黎明前點入,限即日交卷。考試時,除發(fā)試卷外,另附空白草稿紙數頁。童生書寫時,正、草稿要全,且文字必須相符。交卷后,試卷彌封。

考試內容,清初并未做出統(tǒng)一規(guī)定,各省多依明制,以考四書文、五經文為主。所謂四書文,即以《論語》、《大學》、《中庸》、《孟子》四部書之內容命題,令作八股文,亦曰時文、時藝、制藝。五經文,亦稱經文,即以《易經》、《書經》、《詩經》、《春秋左氏傳》、《禮記》之內容命題,文體亦用八股文,與四書文同。至康熙三十六年(1697年)始定:考試童生,出《四書》題一,令作時文;《小學》題一,令作論,通行直省遵行。(142)是為府州縣試正場之內容。四十五年復準:儒童正考時,仍作四書文二篇;覆試,四書文一,《小學》論一。(143)雍正三年(1725年),令童生覆試,加默寫《圣諭廣訓》一條。(144)乾隆八年(1743年)議準:府縣試,于覆試時用《小學》命題,作論一道,必須通曉明順者方準收取。(145)二十五年,以鄉(xiāng)會試增考五言八韻詩,故令童生試亦兼作五言六韻詩一首。同年規(guī)定:“考試童生,自乾隆二十八年以后,以一書、一經、一詩,永為定例。”并強調:“其經文務期發(fā)揮經旨,理明詞達,倘有模糊、舛錯、草率敷衍者,書藝雖佳,不得錄取。”(146)五十三年議準:童生覆試,加用經文一篇。至府州縣于正考后招覆,亦仿照辦理。(147)至此,童試正場考《四書》題一道,經題一道,五言六韻排律詩一首;覆試內容為《四書》題一道,論題一道,默寫《圣諭廣訓》一條。(148)《四書》題、詩題之命題亦同鄉(xiāng)會試之要求。覆試內容,于初覆、再覆時略有不同。有于二場初覆考四書文一篇,《性理》論一篇,兼默寫《圣諭廣訓》;亦有于正場加試《性理》論一篇,二場試四書文、經文與詩者。(149)不但各省頗有參差,即一省之內各縣亦有出入,未必均依條例。有些省分的州縣試,根據應試者的年齡,頭場試題有未冠、已冠之分,未冠者指二十歲以下的童生。同場而題目各出,未冠題易,已冠題則稍難。(150)正是因為有這樣一種慣例,致使一些老童生在報名時故意隱匿年齡,以達到考未冠題之目的。

4.罷考之處罰

童生試雖非掄才大典,亦屬獲取功名之始,因此,清政府對于考風、考紀的要求亦如鄉(xiāng)會試一樣嚴格,以保持考場的嚴肅性。但在實際運作中,由于考試涉及的地域遼闊,考點分散,監(jiān)管難度要大于鄉(xiāng)會試;同時,由于各地風土人情之不同,以及政治、經濟、官僚作風等多方面問題,致使清代的童生試在考風、考紀方面問題較多。除了不遵點名、爭搶入場及場內喧鬧外,一些民風剛強之處,每屆考試,童生恃其人眾,往往鬧事,州縣官亦難阻,人皆憚之,有“童天王”(151)之稱。更有甚者,動輒鬧考、阻考,以致罷考。有清一代,縣試、府試乃至院試,罷考之事屢見不鮮,實為童生試之一大特點。

關于罷考的緣由,則是多種多樣:或因地方官辦事不公,以致群情激憤;(152)或因考場發(fā)生泄題,童生發(fā)泄不滿;(153)或為清官鳴不平,以示抗議;(154)或因不滿朝廷的某項政策而泄私忿;(155)或受不法之徒煽動。(156)總之,造成童生罷考的原因很多,既有地方官員的問題,也有士子本身士風不正的問題。但無論如何,罷考不僅為條例所不容,也是清政府斷然不能允許的。因此,清政府的態(tài)度非常明確:罷考者必罰!

康熙六十年(1721年)六月,江蘇靖江知縣鄭榮無故凌辱士子,造成士子不滿,并產生嚴重對抗情緒,最終導致生童罷考。康熙帝震怒,令督撫嚴訊,將為首者二人擬斬監(jiān)候,并禁該縣生童十年不得應試。至雍正二年(1724年),從江蘇督學俞兆晟之請,特恩準靖江生童應試。(157)同年,河南封邱生童因不滿“紳衿、里民一體當差”之令,不愿參加黃河決堤之搶修,圍攻知縣,大鬧縣衙,而地方官又一再遷就,互相推諉,以致造成一時局面失控,最終導致罷考的發(fā)生。(158)布政使田文鏡下令捉拿帶頭鬧事者,請旨查辦。雍正帝速遣部臣前往審理。(159)后將為首者斬決或絞監(jiān)候,將臨事處理不當的學政張廷璐革職,按察使陳時夏革職留任。生童又回到考場,進行補考。十二年,鎮(zhèn)江府試,童生深夜犯禁,與將軍王釴發(fā)生沖突,亦率相罷考。(160)雍正帝震怒,立頒上諭:“各省生童,往往因與地方有司爭競齟齬,相率罷考,此風最為惡劣。士為四民之首,讀書明理,尤當祗遵法度,恪守憲章,化氣質之偏,祛囂凌之習。況國家之設考試,原以優(yōu)待士子,與以上進之階。凡此生童不知感戴國恩,鼓舞奮勉,而乃以私忿罷考,為脅制長官之計,有是理乎?嗣后,如果該地方官有不公不法、陵辱士子等情,許令生童等赴上司衙門控告,秉公剖斷。倘不行控告而邀約罷考,即將罷考之人停其考試,若合邑合學俱罷考,即全停考試。該部妥議通行。”(161)禮部遵旨議定:

嗣后地方官如有不公不法、凌辱士子等情,生童等身受其害者,準其赴該管上司控告。該上司秉公審理,即將地方官題參,按其情罪之輕重,照例議處。如系情虛,將該生童等治以誣妄之罪。倘該上司袒護地方官,不行準理,或徇情營私、剖斷不公,一經發(fā)覺,將該上司從重議處。如有豪橫之徒,逞其一時私忿,輒敢聚眾罷考、挾制長官者,照山陜題定光棍之例,分別首從治罪。其逼勒同行罷考之生員,褫其衣頂,童生記名檔案,俱停考試。如合邑合學同罷考,即將合邑合學罷考生員全褫衣頂,童生全停考試,仍照例分別杖責。如該生童已經懲治之后,果能改過自新,該督撫會同學臣,察實具題請旨。倘有不肖學臣市恩邀譽,暗中寢息,或將罷考案內之人濫行收考者,該督撫查參,將該學政照徇庇例議處。倘該督撫通同徇隱,一經發(fā)覺,將該督撫一并嚴處。(162)

由此,形成了清代懲治生童罷考的重要條例,且一直奉行至清末。乾隆十七年(1752年),安徽碭山縣又發(fā)生激眾罷考案,清政府除將為首者依法懲治外,乾隆皇帝特頒旨:“生童激眾罷考,最為學校惡習。必明正典刑,方足示儆。”(163)乾隆三十七年規(guī)定:凡生童罷考、毆官等事,無論是非曲直,擒拿審究。地方官處理不當,降級調用,若凌辱士子,導致罷考者,革職。(164)盡管處罰條例甚嚴,然至清末,罷考之風未息。(165)

三、錄送府試

縣試的主要目的是選錄參加府試者,因此,閱卷錄取是其重要內容之一。盡管閱卷要求一如鄉(xiāng)會試及院試,但與鄉(xiāng)會試及院試按定額錄取不同,縣試實際上并沒有固定的選錄名額,所以,閱卷工作相對而言比較簡易。

1.閱卷錄取

縣試之閱卷錄取,由本縣知縣親定。正場交卷后,知縣即坐公案閱卷,憑文錄取,其文字紕謬者棄之。評閱標準與鄉(xiāng)會試一致,按條例規(guī)定,所拔之文,務期清真雅正,理法兼?zhèn)洌坏霉兽患抑裕棡楹瓴?a href="../Text/chapter2_0004.xhtml#jz_01_04995" id="jzyy_01_04995">(166)定例,童生試卷須由州縣長官親自批閱,不得假手他人。然多有州縣試之閱卷衡文,或委令教官,或延請本地書院院長,更有委之幕友者,而本官并不寓目,甚至聽任幕友書役勾通舞弊。乾隆三十三年(1768年)議準:嗣后各省府州縣試,不得委令教官閱卷,亦不得延請本地書院院長及他省流寓之人閱卷。違者,該督撫、學政查參議處。(167)條例雖定,但實際效果并不理想。

縣試之錄取,只為送府試,并不決定入學與否,故錄取較寬。且縣試每場之后均有錄取。第一場錄取最寬;公布錄取者稱為出圈,因公布之文以圓圈式書寫,謂之圈,亦有稱團、圖者,其上只書童生坐號,亦謂之出號。其圈上居中最高一號為第一名。第一場取錄者準考府試,以下各場續(xù)考與否,聽其自愿。故自二場后,每場人數皆有去留,逐漸減少,前列者亦不免稍有變動。(168)終場之后,將各場錄取者之姓名全數排列公布,謂之出案,因按名次先后排列,亦稱出長案。其第一名稱縣案首,院試時一般錄取入學。

康熙以后,因應試人數日漸增多,試卷難于檢閱,故“縣、府、院三試,俱有挑堂之例”,亦稱提堂,旨在節(jié)省閱卷時間。縣試自二場始,挑前場名次靠前者上堂面試,三、四、五場亦如之。(169)一般以縣之大小自十名至二三十名為度,由縣官親自面試。面試的內容,各地不一,多由知縣自定。曾經主持過縣試的署浙江建德縣知縣段光清在其自撰年譜中有提堂的記載。道光二十六年(1846年)十二月,到建德縣上任不久的段光清“奉學憲行文縣考”,“終場之日,禮房備飯一餐,亦與吾鄉(xiāng)(安徽宿縣)相似。余將前二十名提至后堂,當面試之,或小講,或項比,或中權,必四五次易題,以核其虛實。最后余再取四五十名入署中,另覆一場,不獨觀文,亦觀其人也。故長案發(fā)后,合邑皆無閑言”(170)

縣試錄取后,即造具名冊,送交本縣儒學署,并申送直轄之知府(或直隸州廳),以準備府試。

一般而言,縣試錄取者,方可參加府試。但也有例外:有學籍屬于直隸州廳者,只由州廳考試,不經縣試。又,貴州之貴陽、安順、興義、都勻、鎮(zhèn)遠、思南、石阡、銅仁、大定等府,及云南之昭通、順寧、麗江三府,雖名為府,實與直隸州無異,無首縣者固然,即有首縣者,知府仍自有土地、丁口、錢糧,專設學額,歲科兩試,即將所轄地方之府籍童生徑行府試,錄送學政取入府學,不于州縣拔取。有府分無州縣籍者,其縣試,初以府屬教授考錄送府,乾隆二十六年(1761年)改為委同知、通判,或他縣縣官辦理,考試一場以代縣試。(171)亦有免去此場,直接于府學報名以應府試者。

2.錄送數額

縣試錄送府試之額,從最初規(guī)定名額,到后來不限名額,有一個發(fā)展演變過程。順治九年(1652年)定:各州縣考試,照入學定例名額,縣考取二倍,府考取一倍。(172)后以應試者眾,各州縣很難控制在二倍以內,故康熙三十九年(1700年)議準:州縣考取童生,不必限數,照常考送。如荒謬不通,故意蒙混,準學臣核參。(173)由于不限定額,各地錄送過濫現象比較普遍。至乾隆九年(1744年),禮部議定:“各省府州縣童試之額,以入學名額為差,每入學一名,準州縣取六十名,府取三十名。”(174)此條例剛定,直隸總督高斌即上疏,力陳“實有難行之處”。如照新例,大縣入學二十五名,則應取一千五百名。在北方州縣,應試者尚不及此額,而福建、江南、浙江等省,“則一州縣儒童常至盈萬,少亦數千,照應取名額,則得應學政試者才十之一二,不能與試者且十之八九”,極易挫傷士子的讀書熱情。故稱:“不限名額,于取士之法未見其有弊,即使學術荒陋者,托名赴試,而其人既別無可執(zhí)之業(yè),則應寬以自存之地。康熙年間改去舊例,不限名數,必有深意。與其事難通而滋擾,不若仍照通行之例為便。”得旨:“待朕酌量降旨。”(175)隨即奉上諭:“今年禮部奏請照每學入學額數,限定錄送之多寡,以杜冒濫,朕已降旨允行。今思各處赴試童生,多寡不等,若限以錄送數目,恐有浮多于額外而擯棄不取者,即有不足于額中而強取充數者,未必俱能允當。況該府州縣錄送學政衙門,其去取全在學政,并無關于入泮之數。應稍寬其途,以鼓舞之,亦廣育人材之道。嗣后仍照舊例,不必限定考送之額,但將文理不通者擯棄不錄。可即傳諭該部,將此旨通行各省知之。”(176)十四年進一步規(guī)定:州縣考試童生,仍不限以額數,但文理不通者應擯棄。倘任意濫送,該府考試時,查出雷同及不通卷至百本以上,將該州縣官議處。如該府校閱不慎,亦照例議處。(177)

為廣育才之道,鼓舞士習,清政府最終決定縣試錄取不限名額,但要求不能任意濫送。實際上,不限名額必然會出現濫送現象,而各地錄送過濫依舊如故,毫無改觀。因此,屢有學政奏請限額錄送。乾隆二十四年(1759年),湖南學政鄭虎文奏請,分別大中小縣,每入學一名,州縣試分別錄送七十名、六十名、五十名,府試分別錄送五十名,四十名、三十名。五十年,四川學政錢樾奏請,隨州縣應試人數多寡,酌取十分之八,府試于州縣所送之中酌取十分之八。均未獲準。(178)五十七年,禮部議定:縣府試錄送童生額數,與其防弊而弊愈多,不若嚴定處分。向例濫送百本以上者議處,尚不足以示儆。嗣后有荒謬不通之卷錄送五十本以上者,聽學政咨督撫察核,將原送之州縣,照例議處;濫送之府州,一并議處。(179)至此,縣試錄送之法成為定制。

道咸以后,多有州縣對應試童生并無刪汰,概行全送。同治七年(1868年),湖北學政張之洞以府州縣試錄送過濫,奏請申明舊制,以定限制。奉上諭:“向來府州縣錄送文童,荒謬不通至五十本以上者參處,立法本嚴。自軍興以來,被兵省分,士子播遷流離,備嘗艱苦,是以于考試時,每寬其科條,廣其登進,藉以培養(yǎng)士氣。近來,府州縣積習相沿,于考試文童,全行錄送,并不遺漏一人,以致院試時,每有涂寫雜字,并鈔寫他題成文,以及槍冒、懷挾等弊,層見疊出,于士習文風大有關系。著各該省學政嚴飭各府州縣,遇考試文童時,查照舊例,認真刪汰,錄送不準過濫。如有士子希圖滋事,并著地方官嚴拏懲辦,以正士習而絕弊端。”(180)直至清末,縣試乃至府試錄送過濫問題仍未解決,畢竟童生最終能否錄取入學與縣試關系并不大,而取決于院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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