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警局出來，李千成帶著范無畏等人走進一家飯館，飯菜上桌，范無畏大口大口享受美食，小玉子挪動筷子溫文爾雅，柳月菲顯然還在斟酌彭博浩在警局里所講述的事，每吃一口飯，就好像要把彭博浩千刀萬剮一樣，而李千成卻捏著筷子不為所動，思緒早已不在飯桌上。

“飽了。”

范無畏打了個飽隔，發現三人都沒怎么吃，他抓著牙簽擠牙縫，隨口一說：“你們是打算餓著肚子去查案嗎？”

“還查什么？現在就把那個道貌岸然的彭博浩就地正法不行嗎？”柳月菲怒視著他，一想到范無畏和殺人兇手的女兒關系不清不楚，她就更加憤怒。

范無畏平淡道：“你似乎忘了什么。”

“忘記什么？”

“彭博浩固然有錯，當年欺壓田勇的其他人也有錯，可田勇卻沒有直接報復他們，而是對他們的家人發泄，你難道在同情水鬼嗎？你忘了我們前晚的經歷了？水鬼會就此罷手嗎？他已經殺害了三個人，你能保證他復仇后不再傷害其他人嗎？”

“這…”

柳月菲頓時語塞，她確實沒有往這方面想過，如果水鬼單單只是為了報仇，那應該不會傷害其他人，想想前晚如果沒有小玉子的佛珠，或許她現在也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尸體。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他生前是被別人嘲笑和欺負，但現在他有能力了，一個人如果被仇恨沖昏了頭腦，一定會做出極端的事情；鬼也不例外，不過人會受到法律的懲罰，可鬼呢？一個游離在人間，充滿怨氣的水鬼，法律能約束他嗎？顯然是不能，唯一能給予他懲罰的，就是作為陰陽師的我們。”范無畏振振有詞，說得柳月菲一愣一愣，不知為何，此刻她竟覺得范無畏的形象高尚了許多，就好像曾經的羅爵一樣，讓她心中滋生出一絲敬仰。

范無畏雙目掃著還在沉淀于思想世界的李千成，隨即他壓低嗓音說：“李隊長，如果你狀態不好，就回去休息吧，案子我們會繼續查。”

“我不要緊，只是…我該怎么做？是抓彭局？還是去找你們一直說的變成水鬼的田勇？”李千成嘆了口氣，食欲頓無，離開警局時他雖然說了狠話，但那只是一時氣憤，現在想想，真的方寸大亂，他放下筷子，臉上一陣糾結。那個讓他努力追隨的身影，有著這么一段不為人知的丑惡經歷，這讓他怎么面對？一個為維護正義的警察，原來只是走在犯罪邊緣的惡徒，何其諷刺？而他待在這樣一個嚴于茍己的人身邊十幾年卻什么也沒察覺到。如今從那個人嘴中聽到令人唏噓的事實，他已經開始疑惑，他當警察，是對的嗎？

“你這白癡！”范無畏突然一聲呵斥，令柳月菲和小玉子都發懵，李千成也面露疑惑。范無畏厲聲說：“彭局長是個什么樣的人你不知道嗎？從你們認識開始，他有過虛偽的舉意嗎？在他所辦的案子中，有放過罪犯嗎？”

李千成眉頭一皺，卻是不語。

范無畏連聲道：“田勇死的時候，他只是個小孩，你覺得他能承受得了多少？田勇死后的幾十年里，他過得有多煎熬你知道嗎？你只是聽到一個事實，就去否定他大半輩子所做的貢獻嗎？他之所以選擇當警察，就是為了杜絕此類事件的發生，如果那時侯警局系統完善如今日，他還需要如此痛苦嗎？一個剛上四年級的小孩，他哪兒懂什么法律？他沒那個勇氣去承認自己的錯，換做我們也是如此。你是在乎他現在的功，還是在意他以前的過？”

是啊，我到底在糾結什么？

李千成迷茫了，他想起曾經的開國偉人也是這樣，攻與過矛盾并存，但人們放下他的過選擇了他的功，因為如果沒有他，就不會有現在的和平盛世。自從走進警局的那一刻開始，局里都在宣揚著彭博浩的光榮事跡，他沒有任何虛偽，為了抓捕窮兇惡極的歹徒，他重傷入院；他夜以繼日地與罪犯斗智斗勇，致使妻子與他離婚，同時也失去了女兒的撫養權，他心中的痛苦，又有誰能理解？他的一舉一動，讓飽經風霜的德羿鎮迎來祥和的安寧，他是在彌補曾經犯下的錯，那他的功大于過嗎？

“我相信他的為人！”

李千成終是做出了選擇，他選擇繼續追逐那個耀眼又孤寂的男人。

范無畏裂嘴一笑，因為他看到李千成的眼中又有了神采，那是一雙令罪犯顫呼的眼神，就如第一次見面時一樣堅毅。

“好了，快吃飯吧，等會我們去劉海陽家看一看，我還沒見過他。”

李千成搖頭：“不吃了，真沒食欲，咱們現在就過去。”

于是，幾人坐上警車朝劉海陽家駛去，柳月菲和小玉子坐在后座，看著范無畏與李千成有聲有色地討論著案情，她抿嘴一笑，同時心中也有個疑惑，她正聲問道：“呆瓜，你怎么知道彭局長心里所想？”

范無畏淡然回答：“因為，在他講述那段經歷時，我感覺到了他心中的痛苦…”

臨近黃昏，李千成將警車停靠于路邊，幾人下了車，穿過一排排磚房，在劉海陽家的門外止住腳步。拴著鐵鏈的黃狗大北無精打采地蹲在地上，雖然對來者充滿敵意，但它卻沒有叫喚，大門虛掩著，范無畏走在前頭，微微推開大門，狼藉的客廳擁入幾人的眼中。

范無畏看著餐桌上的菜耙和劉歡梅的遺照，燃盡的煙頭擺在桌上，撲鼻的異味蔓延在客廳里。

“沒人。”

李千成在三個房間仔細查看了一番，愣是沒找到劉海陽的身影。

“他能去哪兒呢？”

柳月菲不禁疑惑不解，上次來的時候就發現劉海陽精神恍惚，應該不會亂跑才對。

李千成問：“范兄弟，我們現在已經知道溺水案是變成水鬼的田勇所為，為何還來找劉海陽？難道你想讓他承認曾經犯下的錯？”

范無畏打量著客廳說：“那個案子早銷了，就算他承認了你也拿他沒辦法，我之所以來找他，只是想保護他，雖然他犯過錯，但也是水鬼報復的對象，你難道還想繼續出現命案嗎？”

李千成會意地點點頭，他確實不愿再出事端。

“可是這里沒有怨氣，顯然水鬼沒有來過。”柳月菲直言道。

重新搜索了一邊，仍然一無所獲，幾人失望地退出客廳，黃狗大北兩眼汪汪地看著他們，范無畏半跪蹲下，看得出來，這只黃狗已經好幾天沒有進食了，被鐵鏈拴住，讓去尋食根本做不到。

“給它弄點吃的吧。”

李千成無奈道：“可我剛才看過，廚房里一點食物都沒有。”

“我們去鄰居家問問。”范無畏指著距離不遠的一個三層磚房，三人只好跟在他身后。

屋里只有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太太，聽聞幾人想給黃狗弄些食物，她欣然答應，讓幾人在家中休息，自己弄了一碗剩飯剩菜端到黃狗大北跟前。

隨后她回到屋中，與幾人攀談起來，李千成亮出證件表明身份，老太太嘆氣道：“老劉也怪可憐的，活了大半輩子，最后變成了孤身一人。”

“奶奶，我們在他家沒看到他，你知道他去哪兒了嗎？”柳月菲已經和老太太聊的開來，趁機問了一下。

“你們沒看到他嗎？”老太太聞聲道。

“沒有。”

“奇了怪了，這老家伙出去這么久？”

范無畏眼前一亮：“你看到他了？”

“嗯…太陽沒落山那會，我看到他出門了。”老太太回憶道：“我感到很奇怪，因為他已經好久沒出門了，我問他去哪兒，他沒有搭理我，好像我不存在一樣，而且…他好像還拿著一把菜刀。”

什么！！

幾人互視一眼，范無畏暗覺事情不妙，他追問一句：“你知道他會去哪兒嗎？”

老太太皺著眉搖頭：“不清楚。”

“他會去哪兒呢？”

從老太太家出來后，范無畏嘀咕一句，柳月菲猜測道：“會不會是去醫院看子女的遺體？”

范無畏白了她一眼：“去看遺體需要帶刀嗎？”

“你懂什么，他兒子劉歡萊就是個啃老族，換做哪個父母不生氣？興許他想拿兒子的尸體發泄也說不定。”

小玉子和李千成滿臉黑線：這想法你都能想出來？

等等！

發泄？

范無畏突然頓悟，焦急地說道：“快走，馬上去秋波湖！”

“怎么了？”三人面露疑惑。

“兒子和女兒是劉海陽的希望，他本來已經進入了癡呆癥狀，卻突然清醒過來，你們還記得餐桌上的遺照和菜耙嗎？”

三人點頭。

范無畏補充道：“他叩拜后，一定是去找水鬼報仇的，因為水鬼奪走了他活下去的希望！”

三人聽后皆是一驚，急忙坐上警車，李千成用最快的速度朝秋波湖開去。

天色欲黯，警車停在路邊，幾人沖向支離破碎的岸板時，正好看到水鬼捏爆劉海陽的腦袋。

看著劉海陽身體沉下湖底，李千成頓時驚恐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