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那些風風雨雨對于一直在府里大門不出,二門不入的簡小四來說,倒是無關了許多,從早到晚傳進府里的情報對她來說,也已經是了然無趣,不過,好在溫安侯溫子安并沒有讓小四失望,距離溫二公子溫子昇的生辰過了大半個月后,溫安侯府內終于傳出要開宴的消息。而這消息傳到小四耳邊的第二天,她就從簡暮離口中得知,在前一天晚上溫五公子溫子穆就收到了溫安侯府的帖子,而上面的托詞也不外乎妾室有喜,為衛離和楚渝的使臣踐行這兩點。
在這些百無聊賴的等待日子里,唯一讓小四感覺到有些許興趣的也就是那些伶人。
雖說戲子的地位一向低下,但在現在的中原,前有前夜商皇油頭粉面的登臺吊嗓子,后有楚渝皇室沉迷看戲,所以本只能為奴為婢的伶人現如今也可以做起官,并且做得那叫一個風生水起,那些看著低下的伶人,他們這手里的權力說不定比一些一身功名的老臣來來得重。
如今的夜商掌權人是溫相,所以這伶人風氣便降了許多,不似楚渝那邊猖盛的很。只不過,這次楚渝和衛離的使者遠道而來,夜商為主,溫安侯府自是依著他們的喜好而來,所以,也便沒有再像往日那般在此事上小心翼翼。
因為有葉家的幫托,小四很快就掌握了伶人的姿容儀態,甚至為了更好的了解到他們的生活,小四不顧溫子穆的阻攔,直接搬到戲班子里住了好些日子,每天都與那些伶人朝夕相處。
依著溫子穆那醋壇子的性格,自是不愿意讓小四跟那些人混在一起,但見她絲毫不覺得那些人低下,又樂在其中,也就不愿意擾她的興趣,只好讓瑯玥貼身跟著之余,讓溫舒在暗中保護小四。
溫安侯府設宴的那一天終于還是到了,溫子穆同簡暮離拿著溫安侯府一早發現來的請帖大搖大擺的從正門走了進來,而簡小四則穿著破舊戲服,同一班伶人從后門走了進來。溫子穆等人一進來就被招呼進了正廳,而小四則被帶到偏房,又被那些勢利的下人囑托再三,不得在府內隨意走動。
就算他們進了這溫安侯府便沒有再遇見的可能,但小四絲毫沒有慌張,這不僅僅是因為她在溫安侯府生活了許多日子,對這里還算得上十分熟悉,更多的是在此之前他們對今日的行動進行了無數次的推演,幾個人合在一起,基本上把能想到的情況全都做了計劃,可以說,這次五公子府對這次行動是信心十足的。
小四先是趁著沒有注意到她這個小伶人悄悄溜了出去,不過,時運不濟,她剛走出去沒幾步就直面撞上溫安侯府的小廝,小四看那小廝裝扮,似乎也是有點地位的,因此不敢妄動。
簡小四見躲避是躲避不了,也只好低著頭,站在一旁,極力把自己的存在降到最低。
不過,這該來的是怎么也避不掉,就算小四就差把自己塞進腳下地磚的縫隙里,她也終究被那個小廝注意到。
似乎是因為今日對溫安侯府是個重要的日子,不但有楚渝和衛離的貴客,更多的是為了向天下人昭告溫安侯府的側夫人有了身孕,所以,小廝看到十分眼生的簡小四,這警惕心一下子便起來了。
“你是何人?”小廝說到,“看你的樣子似乎并不是我們溫安侯府的人?你若是跟著你家主子前來做客,你就乖乖去你該去的地方呆著,莫要亂走亂動。”
簡小四夾著聲音,舉手投足都嚴格按照伶人的習性,超那個小廝服了服身,對他說道:“小的是跟班主一同而來,不過因小的平日里都在教坊,沒什么機會出來見見世面。所以,這次到侯府,因為周圍的新奇一時失去方向,在府中迷了路,小的初來乍到做了失禮之舉,還請貴府不要怪罪。”
“你是伶人?”小廝上下打量簡小四,“看著臉蛋白白凈凈的,你這話倒是有幾分可信。”
簡小四見那小廝相信了她的話,心中一喜,然而未等她欣喜多久,那小廝接下來的話就如同一盆冷水傾瀉而下。
“看你模樣雖然像極了伶人,看你在這邊鬼鬼祟祟,未免不是什么心懷鬼胎之人。”小廝上前抓住小四的手腕,“今日日子特殊,府里未免混進一些魚蝦小輩,還請你跟我去一趟管家那里,以證清白。”
雖然簡小四離開溫安侯府也有些年頭了,這些日子里,小四的身材模樣也有了很大的變化,府里的下人們也是一批換著一批,府里的人也未必能夠再認出小四。可是,溫伯是溫安侯府的管家,小四當時也沒少與溫伯打交道,所以,小四十分確信就算自己這副樣子出現在溫伯面前,溫伯依舊能夠拆穿她。
簡小四自是不能就讓那個小廝領著她往被拆穿上的道路上走的,可是,她又不想驚動旁人,從而壞了他們的計劃。
如此一來,小四便陷入一個兩難的境地,經過再三思量,小四想著若是不能再抽身,她就不得不先解決眼前這個麻煩。簡小四并不想傷人,事實上她從未想過要傷害什么無辜之人,可如今她身處這權力爭奪的漩渦之中,早已經身不由己,很多事情,很多人,根本不是她能左右的了的。
簡小四眼中劃過一絲兇狠,她站在那小廝身后,緩緩抬起自己的右手并且取下頭上的發簪,并把那東西握在手中。
不過,不知道真的是天無絕人之路,還是說一切太過于巧合的一切都是有意為之,未等小四出手便有了一個人站出來。這個人的出現不但解了小四現下的困局,同時也是無形之中救了那小廝一命。
“你怎么在這里?”樂容從一條小路走出來,并且徑直朝小四走過來,“班主不是叫你單獨給我唱上一曲,你怎么來這里了?”
樂容瞄了一眼侯在一旁的小廝,對小四冷冷的甩了一個臉子后說的:“你還在這里磨磨蹭蹭做什么?若是耽誤了時辰,你可擔當的起?”
簡小四聽后知道樂容這是在給她一個臺階下,連忙大步跟上她的步伐,借此她也算是從那個小廝的手中逃了出來。
“這里就你我二人,你有什么事情可以與我直說。”簡小四見樂容把她帶到一個偏僻的角落,看四下無人,她便停下對樂容說道,“雖然你與我早就相識,但你比較是溫安侯的妾室,如今能夠給你庇護的便只有溫子安一人,小四實在想不明白樂姑娘這么聰明的人,為何卻辦不到隔岸觀火,明哲保身?”
“若只是普通的火,我便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隨隨便便糊弄過去。但是,剛才那火是朝你燒著的,并且就在我眼前,我又怎么可能坐視不理?如果我真的那么做了,我只怕是一輩子良心都難安。”
“對于你出手幫我這件事情,我很感激,但是,作為一個老相識,我依然是不介意你的做法。”簡小四停頓一下說道,”我不知道你之前對我到底有怎樣的誤會,但現在,就你我的情況而言,我們已經不是一路人了,而你也不需要為我做什么事情。“
樂容紅了眼眶,她抬起頭狠狠的吸了幾口氣,強行將自己心頭的異樣按壓下去后,緩緩開口說道:“簡公子多慮了,樂容不過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更何況,樂容與公子從未有過什么誤會,因為一切的一切都不過是我……“
“都不過是我一廂情愿。“這幾個字樂容沒有說出來,她也沒有辦法當著簡小四的面說出這些話,其中難易就像要她說出,她走到現在這一步,經歷這些人和這些事情都不過是因為他一人,不過是因為那曾經撫過她內心創口的一只手,一個微笑。
靜下來一會兒后,樂容率先開了口,她指著身后的小路說道:“你對溫安侯府的路應該很熟悉,你也應該知道這條小路的下面是什么,你放心里外我都已經打點好了,你需要做的不過是保護自己的安全。”
簡小四扯嘴輕笑,緩緩開口說道:“你如此一來倒讓我覺得,你并不是溫安侯的妾室,更像是我們五公子府安插在溫安侯府的探子。”
“我到底是誰,有那么重要嗎?”樂容輕聲說道。
簡小四側過頭對樂容對視良久,在這一刻她們都沒有率先開口,似乎除了眼神中難以捕捉的感情之外,也就只有刮過的清風還可以清楚的感覺到。
最后,倒是樂容先敗下陣來,她將頭撇到一邊,臉頰微微泛紅,在重重的一聲嘆息之后,只聽到她輕聲說道:“溫安侯的妾室也好,五公子府的探子也好,我不過是樂容,也只是樂容。”
聽到這話的簡小四神色一下子復雜起來,但眼中情緒卻明顯緩和下來,她上下打量樂容,最后將目光落在樂容現在還是平坦的小腹上。
就小四知道的,樂容是第三個懷有溫子安孩子的女人,更不要說她不知道的又有多少,可她,可天下所有人同樣都知道,溫安侯到現在都沒有一個平安生下來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