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初鳴(5)

不一樣了。

封墨屏住呼吸，親眼看著對面的曾鵬選手，在兩三秒的時間里發生了決定性的變化。

雖然之前曾鵬選手已經予人球場中心的奪目之感，可此時這樣的存在感更加強烈，更具壓倒性，仿佛連帶著他所在那半個球場都變得不一般了似地。

忽然之間變強的存在感并不能說明什么，但封墨直覺對方或許要開始認真，并且全力以赴了。

無論對方如何變動，他這邊依然保持不變，繼續利用高速發球的動能來予以上乘回擊，將自己在視力與反應方面的優勢發揮到極限。

封墨心神集中，目光竭盡全力地捕捉著對方每一個細節。

然后球來了。

在來球還沒有跨過攔網的時候，封墨已經判斷出球速與第一局沒有什么分別，仍然在時速一百七十五左右徘徊，雖是內心頗感疑惑，但封墨仍是沒有絲毫遲疑地來到最舒適的位置，繼而揮拍。

好……好重……

全然不同的觸感令習慣了曾鵬發球的封墨一時間難以適應，甚至覺得那股接球時所反饋回來的震動令他手臂都有些發麻了。

由于這般全然迥異的觸感，封墨回球的質量遠不如第一局時那般上乘，曾鵬輕松移動幾步，從容控球將網球打到另一邊底線的邊角，即使封墨全力追趕，也差上三個身位之多才能夠到。

“十五比零！”

封墨停下腳步，把球拍交到左手，借此機會曲張著右手五指，活動一下僵硬的右掌。

第二球還是像那樣重嗎？

以現在封墨淺薄的經驗，在真正觸球以前無法看出這一點，因此封墨仍然只能以不變應萬變。

不過第二球卻是尋常的高時速發球，封墨依照此前的打法打出高質量的平擊回球。

只是這一局曾鵬顯然沒有坐以待斃的想法，他一眼便就看穿封墨的球路，反手將球威經過加強的平擊接發球，以更加強大的威能擊打回來。

經過兩次加強的反擊，已然將網球飛空的速度強化到一個非人的速度，遠遠不是現在的封墨所能應對。

“三十比零！”

一滴冷汗從封墨額間流下。

不止看穿了他的打法，甚至還刻意鎖定了最為致命的核心部位加以狙擊嗎……

這樣一來，是否還要繼續使用最大威力的接發球方式……

同一局的兩球之間，間隙時間非常短暫，并不能讓封墨想清楚這個問題，在曾鵬的發球來到時，封墨已經本能地做出反應，按照一直以來所練習的那樣盡全力平擊而去。

結局與上一球如出一轍。

“四十比零！”

必須要做出改變了。

在發球再次來到封墨面前時，他并未用出順手無比的平擊姿態，而是略帶生澀地稍稍傾斜，向著斜上方抽擊，打出的球球速并不快，但帶著少許上旋。

這一次主動削減球上的威能，哪怕曾鵬發力打回來，回到底線中央位置的封墨也自信可以及時做出反應。

不過，同樣是經驗缺乏的原因，封墨顯然忘記了另一種情況。

曾鵬嫻熟地消解了網球自帶的旋轉與力道，令網球輕飄飄地飛起來，堪堪越過攔網便就落下。

網……網前小球？

就在封墨怔怔發呆之際，裁判已經做出宣布。

“本局結束！南山中學，曾鵬選手局勝！”

“蓉都市第七中學，封墨選手領先，局數二比一！”

封墨抹了抹額上的汗水，這局結束會有一個短暫的休整時間，他與曾鵬錯身而過來到屬于自己的座椅上，拿出事先購買好的能量飲料大口飲下。

體力消耗比想象中要快許多，算下來雙方來回也就不到三十個球罷了，感覺上卻比平日訓練一下午還要疲憊。

這就是蘇教練所說的，應對有生命的球之時，體能與精神會加倍消耗嗎？

有生命的球，即是競技雙方為了制勝所打出來的，飽含著雙方技戰術水準，飽含著雙方取勝信念的球，同平日訓練時的死球自是不可同日而語。

但未免差距也太大了。

直到休整時間結束，封墨也感覺自己沒有調整過來，如果體能數值有一個可以目視的度量表的話，他相信此刻自己的體能已經下降到一半以下。

沒有真正比賽過，就不會認識到賽場的厲害。

封墨此時，總算體會到了蘇教練曾經說過的這句話。

如果是以前沒有認識到“打網球”，還是在“玩網球”的自己，站在這個球場上的話，恐怕會表現得更加不堪吧。

每一次發球的準備時間有二十秒之多，封墨開始有意識地利用這個時間來恢復自己的體力，直到估算著時間將盡，封墨才拋起網球。

還沒有想好面對曾鵬同學的發球局時應當如何應對，不過自己的發球局，依然還是……發球上網！

只不過，曾鵬的接發球飛向封墨胸前，那是封墨自己最為難受的接球位置，此時雖然勉強接住，但無法對球進行有效控制，網球從球拍反彈而出飛出了邊界。

“零比十五！”

完全被壓制了。

封墨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倒不如說，會被全國最強高中生壓制應當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不論是發球上網，還是在底線接球，封墨所自信的無死角堅實基礎被全方位壓制，更是在全局技巧上陷入潰敗的境地。

“本局結束！南山中學，曾鵬選手局勝！”

“蓉都市第七中學，封墨選手，南山中學，曾鵬選手，平，局數二比二！”

封墨感覺對方就像是海邊的浪潮，一波接著一波永無止盡，直至將他全部淹沒，拖入海底深淵。

封墨在海浪中身不由己，雖是竭盡全力，也緩解不了那從四面八方蜂擁而至的窒息之感。

力竭之后，即是溺亡。

“本局結束！南山中學曾鵬選手，三比二！”

“本局結束！南山中學曾鵬選手，四比二！”

“本局結束！南山中學曾鵬選手，五比二！”

“本局結束！南山中學曾鵬選手獲勝！局數六比二！”

從第四局開始就沒有半分懸念，也沒有半分掙扎的余地，比賽結束。

當封墨在將整個場館也震動不休的啦啦隊歡呼聲中，蹣跚著身形來到網前與曾鵬握手時，他的表情卻是有些微妙。

雖然一副體力到達極限，好似下一刻就要倒下的樣子，但沒有崩潰，沒有沮喪，曾鵬甚至還在封墨眼中看到某種極其耀眼的閃亮。

是個心志堅韌的選手，說不定將來會在國家青年隊里與他再度相遇。

這么想著的曾鵬主動伸手與封墨相握：“這是一場不錯的比賽。”

封墨激烈的喘息聲中，艱難地擠出來一句話。

但就是這斷斷續續的一句話，令曾鵬瞳孔驟縮，他也因此，略微體會到了蘇洛主教練將封墨同學視為弟子的緣由。

“我，看到了，海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