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神速(6)

這是一種無比神妙的感覺。

封墨冷靜地注視著眼前的景象。

整個世界都逐漸抽離出去，化作模糊不清，像是水墨畫一樣的背景，唯獨留下他與對面半場的蘇教練，還保持著生動的狀態。

他能清晰地看到以往不能注意到的各種細節，眼前的畫面好似一瞬間變得生機洋溢，卻又狹窄到只能觀測到球場范圍以內的空間。

他能敏銳地聽到以往不曾注意到的各種細微聲響，那種種聲音在他腦海中構筑出詳盡的畫面，錯落有致，層次分明。

他的體表皮膚可以察覺到空氣的流動與拂過，那般微妙的觸感讓他將無形的空氣在腦中描繪成有形之態。

他看。

他聽。

他感受。

然后，他抓住了。

那唯一可能制勝的機會。

就在蘇教練稍微抬起手臂，還沒有完全拋棄網球之時，封墨便開始行動。

他屏住呼吸，足下用力一蹬，整個人身形極速朝著前方奔跑而去。這大概是他有生以來所發揮出的最高短距離跑速，當蘇教練將網球拋至最高之時，他已然來到球場中央，距離網前的位置尚還有一些距離。

但時間已經不夠，封墨微微抿住嘴唇，身體朝前躍起。

啪！

幾乎就在這叫人戰栗的擊球聲響起的同一時間，那本來還該在蘇教練那邊的網球，就好像瞬間移動一樣，十分突兀地出現在封墨面前。

來不及反應！

即使是身處這種莫可名狀的神妙狀態中，封墨也做不出半點反應。

并不只是因為蘇教練的球速快到令人驚懼的程度，還因為封墨朝前奔跑，人為地縮短他與蘇教練之間的物理距離，導致留給封墨的反應時間成倍縮短，甚至到了超出人類反應極限的程度。

不過，并不需要反應。

早在朝前躍起的時候，封墨就伸出手臂，緊握著球拍擺在適當的位置，看起來好似蘇教練的重炮發球刻意瞄準了他的球拍，那粒在虛空中拉出模糊痕跡的網球重重地砸在封墨的球拍中央。

網球的力道比封墨所預料的還要大出許多，球拍被網球擊中所返手上的力量令封墨右手顫動，險些拿不住握柄讓球拍飛出去。

不過躍起的身形開始下落的現在，封墨無暇去理會驟然間遭受巨力而發軟顫動的手臂，他死死盯住從他球拍上反彈起來的網球。

看著網球彈至半空，看著網球慢悠悠地落下，看著網球落在……

界內。

成，成功了……

回過神來的封墨從神妙狀態中脫離，各種嘈雜的信息蜂擁而至，眼中的世界雖然擴大至視線盡頭，卻失去了那股令人心馳神往的生命與躍動的感覺。

悵然若失的感覺還未真正升起，封墨即被海波般奔襲而來的窒息感淹沒，身體發軟地癱坐在地上，除卻大口喘息新鮮空氣，沒有余力再想其他。

“剛，剛才發生了什么？”

本來坐在場邊的四人齊齊站起來，高中三年級的三位正選面面相覷。

第三十球的狀況委實太過出人意料，首先不知道為什么封墨同學突然朝網前跑過去，然后不知道為什么蘇教練打出來肉眼都很難捕捉，明顯超出高中范疇的超高速發球，緊接著不知道為什么封墨同學……

“竟然接住了？”

戴育表情凝重，面皮隱有抽動的感覺。

這一球簡直日了狗了！

他根本不相信這是高中生范疇的發球，看起來倒更像當初蘇教練馳騁職業網壇時的高速重炮，但這可能嗎，封墨同學才接觸網球多長時間？

“雖然……犯規了。”

作為學生會長，一貫注重自身儀容的潘莉，此時也難掩驚容，即便封墨同學僅僅是將這一球“擋”了回去，也已經叫人難以置信了。

畢竟……

“時速兩百公里以上……”葉小芹水盈盈的雙眸熠熠生輝，“封墨哥哥網前攔截發球雖然不和規矩，但不要忘了大叔在之前所說過的考核標準。”

“考核的內容是接發球，由大叔作為發球方進行三十次發球，不論封墨哥哥用什么方法，只需將其中一球回擊至界內，便算考核通過，可以成為網球隊正選隊員。”

“不論用什么方法哦～”

小蘿莉一邊大聲說著，一邊盯著面露呆滯的大叔，一副生怕大叔判定封墨哥哥犯規然后該球無效的樣子。

喂喂喂，犯規的不是封墨而是你吧！

任誰被小蘿莉施展“瞪誰誰被萌一臉血”大法，都只能無奈投降，更何況正處于尤為喜愛小孩的大叔年紀的蘇教練。

蘇教練在蘿莉的眼光下果斷舉起雙手：“封墨同學，明天開始就作為正式隊員參與訓練吧。”

“明，明白……”

還沒有緩過氣來的封墨仍然大口喘氣，勉強擠出一個回應，從奇妙狀態脫出后到現在，身體汗水密布，較之以往進行整個下午的高強度訓練還要更加疲憊，以至于他現在只想倒頭大睡一場。

不過封墨也知坐倒在地已經不是很好，在這種狀態下如果突然間躺下的話，恐怕會對身體造成更大傷害，因此勉力維持著坐姿，等待身體逐漸回復過來。

“先不要扶封墨起來，就讓他這樣坐……唔，半小時好了，我記得封墨同學自己帶了能量飲料，幫他拿過來讓他慢慢喝一點。”

蘇教練稍微觀察了一下封墨的狀態，隨即做出判斷。

他看著眾人像是照顧病患一樣圍攏在封墨身邊，心里回憶起剛才的情景來。

沒想到，居然在一所高中里，真的找到了百年難遇的好苗子。

最重要的，這是沒有經過任何專業訓練，具備著無限可能性的幼苗。

嗯，野生的幼苗。

不過，究竟應該怎么培養，他還需要好生琢磨一番。

因為封墨同學，似乎真的擁有那種能夠完全制霸網壇的王道天賦。

蘇教練抬頭仰望湛藍的天空，好似感應到了他復雜的心情，如洗的碧空中恍惚間多出一道模糊的身影。

“老師啊，沒想到你理論中的天賦，在二十年后的現在，竟然真的出現了……不知道你現在，有沒有感覺到一點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