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伯母打開飯盒,執(zhí)起筷子,遞與我,關切道:“孩子,快吃飯,想必是餓壞了吧?”
我接過飯盒,深深嗅了嗅,端起碗來,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三兩飯食連同回鍋肉、蘿卜肉片湯,片刻間一掃而光。我略帶羞澀,赧然說道:“二伯母,姑姑們,這竟是十幾年來我吃得最為飽足的一頓?!?
“唉,想來這些年你未曾吃飽,才落下病根,這都是二伯母的不是,對不住你呀,孩子。”二伯母言罷,已然淚光盈盈,將我緊緊擁入懷中。
恰在此時,護士款步而入,輕聲道:“廖佳紅,該輸液了。”
二伯母這才松開手。
我趕忙說道:“護士姐姐,這段時日著實辛苦你了!多謝你們這些日子對我的悉心照拂?!?
護士微笑著回應:“這是我們分內之事,不足掛齒。你醒轉過來,便是最好。要謝,還得謝你的姑姑們,她們?yōu)槟闳找箲n心,淚水都快流盡了,輪流守著你,不知費了多少心力?!?
護士一邊說著,一邊熟練地為我扎針掛液。
我感動得熱淚盈眶,說道:“二姑、三姑、二伯母,有你們在我身旁相伴,當真好極了!”
“瞧見你蘇醒過來,我們心里頭別提多歡喜了?!?
“好孩子,莫再多言,且先休憩片刻。”
“嗯?!蔽逸p聲應了,又道:“二姑、三姑、二伯母,你們也勞累許久,快些歇一歇吧。為了我,瞧你們都瘦了不少,這段時日,想必都未曾睡好?!?
“我們睡得好,你快閉上眼睛。”
“嗯嘞!”我含淚應下,緩緩閉上雙眼。
二姑、三姑與二伯母相互對視一眼,而后各自在床邊坐下,靜靜凝視著我。
且說廖寧與廖陽立于診斷室內,仔細聆聽楊醫(yī)生言畢,趕忙走出,低聲商議:“廖寧哥,佳紅的藥費,我一人來付吧?!?
“那如何使得,還是我來?!?
“要不咱倆一同承擔,各出一半?!?
“也罷!”兄弟倆商定后,徑直前往收費處,排隊繳清費用,手提中藥。二人抬頭望向收費大廳的時鐘,已至下午三點半左右,他們匆匆趕回病房,見我正睡得香甜,便輕聲喚道:“二姑,三姑,待妹妹醒來,記得讓她多活動活動腿腳。再者,時辰不早,我們也該回去了?!?
“好吧!你倆路上仔細些?!?
“知道了,我們這便走,你們也保重?!?
廖陽又趕忙說道:“媽媽,這是佳紅的中藥,您且拿去先熬上,妹妹醒來好喝。媽媽,我再多叮囑一句,讓她多下地走動,活絡活絡腿腳。另外,多留意她的身體有無異樣,若有狀況,記得找楊醫(yī)生。還有,醫(yī)藥費我和廖寧哥都已交過了?!?
二姑接過話,含淚說道:“好、好,我代佳紅多謝你們兄弟倆?!?
廖陽眼眶泛紅,望著我說道:“說什么客氣話,都是一家人。只恨當年那樁錯事,致使佳紅遭受諸多磨難,皆因家母當年一念之差,釀下大錯啊。”
“過去之事,便讓它過去吧,當姑姑的又何嘗沒有過錯。”二姑與三姑齊聲說道。
“嗯!二姑、三姑、媽媽,時候不早,我們這便啟程?!?
“好,路上注意安全!”廖寧、廖陽說罷,轉身出了病房,朝醫(yī)院停車之處走去。二人匆忙推出自行車與木架子車,出得醫(yī)院,廖陽坐上廖寧的自行車,一手拉著木架子車,緩緩朝泉孝方向騎行而去。
且說二伯母目送他倆走后,手提中藥才走到床頭柜,取出砂罐,說道:“二姐,我這便去熬藥。”
“好,快去吧!”二人言畢,轉頭瞧見一旁的看護人皆趴在床邊,已然打起盹來。
病房內,陳設簡單卻收拾得頗為整潔,幾縷陽光透過斑駁的窗欞,灑在略顯陳舊的地面上,為這略顯壓抑的空間添了幾分暖意。二姑與三姑悄無聲息地凝視著我熟睡的模樣,二姑口中念念有詞:“阿彌陀佛……阿彌陀佛,愿佛祖保佑這孩子早日康復……早日歸家,親人們都盼著她回去呢,可別叫大家空歡喜一場啊。”
我迷迷糊糊間,竟做起夢來。夢中,我似是跪地慟哭,口中喃喃:“皆因我之過,是我害了……我還有何顏面見諸位!為何我還茍活于世?為何呀?如今又讓家人為我憂心操勞,怎會如此?若養(yǎng)父當真去了……我該如何是好?我存活于世,又有何意義……”想著想著,只覺冷汗如雨下,淚水亦如泉涌。
三姑正在打盹,忽覺鼻腔發(fā)癢,“阿嚏”一聲打了個噴嚏。她抬眼見我額頭汗水與淚水交織滑落,頓時慌了神,忙摸出手絹,一邊擦拭一邊急切喊道:“佳紅,你這是怎么了?可是做夢了?快醒醒呀!”
二姑亦被驚醒,趕忙握住我的手,似要給予我力量。
我緩緩睜開雙眼,揉了揉眼睛,望著為我憂心的她們,心中滿是愧疚,倚著床邊坐起,哽咽著難為情地說道:“姑姑,我這斷掌,莫不是真會害人?”
“傻孩子,說的什么話……咱們家佳紅心地最為善良,怎會害人呢!”
三姑從褲兜掏出絹帕,邊為我擦汗邊道:“正是正是!廖家的孩子,哪會有此等事……孩子,切莫胡思亂想了。”
恰在此時,二伯母端著熬好的中藥走進來,說道:“佳紅醒了,來,喝藥吧。”
“二伯母,二姑,三姑,這段時日,辛苦您們?yōu)槲也賱诹耍 ?
“莫要說這些見外的話!別哭了,再哭可就不俊俏了,來,先把藥喝了?!?
我微微點頭。
二姑滿眼疼愛地說道:“佳紅,喝完藥后,咱們下床活動活動,練練腿勁可好?”
“好嘞。”
此后,我刻苦鍛煉,終不負苦心,身體漸次恢復如常,終到了出院回家之時。
自我蘇醒之后,卻始終未見爸爸,大伯父與姑姑前來探視。莫非爸爸當真已然離我而去?念及于此,我心中忐忑難安,猶如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心急如焚,只盼能即刻回家一探究竟。
且說在十一月底的一日,二姑、三姑與二伯母早早起身,說是起身,實則通宵未眠……她們收拾好一應日用之物,只等廖寧和廖陽前來接我們回去。
我聽聞動靜,亦是一夜未眠,屏氣斂息,滿心惴惴。心中默默祈禱,而后輕聲說道:“二姑……我們便要離開了,我想買些物事,去瞧瞧李嬸和周姐姐。”
二姑微笑著應道:“使得,去吧,我們幾個老太婆陪你一道去,在這縣城里逛逛,往后怕是難得來了。”
“好??!趁孩子們還未到,我們去走走也好……來此許久,還未曾上街游逛一番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