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騫朝堂上。

右相朗開明和左相蘭思芳為首的文武百官正整齊地站在朝堂上。

吏部主事段仁敬只是正七品的官員，本來是沒資格上朝的，不過這次皇帝指派吏部去調查吳啟揚和郗成在儀陽縣的為官情況，而吏部派的就是他。

段仁敬剛從儀陽縣返回，就風塵仆仆地趕回吏部報道。

這可不是在儀陽縣，吏部還等著他的消息，他可不敢在驛站耽擱擺譜。

在聽了段仁敬的匯報后，吏部郎中卜玉均提出應該讓段仁敬馬上進宮面見皇帝，但吏部尚書杜可立表示這么小的事，有不是很急，特地去叨擾皇帝很不恰當，第二天上朝再說也不遲，就打發段仁敬先回家歇息。

而杜可立則立馬派人向右相朗開明通報。朗開明得到消息，自然立即做了部署安排。

第二天的朝會，在左相蘭思芳派系的官員毫無準備的情況下，風雨悄然而至。

靈騫的朝會十分自由，既沒有郗成前世古代儒家嚴格的天地君親師，嚴格的進殿順序，也沒有按照官位嚴格的前后左右站位。雖然右相朗開明和左相蘭思芳作為眾臣之首站在最前面，但其他大臣都是按照各自的喜好和先來后到隨意地站在后面。

“吾皇萬歲萬萬歲！”所有大臣一起下拜，但并不用跪倒。

“眾愛卿平身?！苯▽毜塾H自高聲說道。

“有事上奏,無事退朝?！眱葎湛偣苈逍闫嬲驹诮▽毜凵韨龋虮姵夹?。

在各部為首的大臣匯報基本工作后，首先有幾個大臣上了幾個沒營養的疏，說的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甚至干脆是插科打諢，叫建寶帝好不厭煩，洛秀奇看看皇帝的神色，打算宣布退朝。

其實這都是朗開明特地安排的，目的是讓左相派系的官員放松警惕。

隨后，五品吏部員外郎王綜突然出列。

“臣吏部員外郎王綜有事上奏?！?

“講?！苯▽毜圻@才稍稍打起精神。

“臣彈劾新任儀陽縣令吳啟揚和新任儀陽縣丞郗成急功近利，好大喜功，與縣內大戶官商勾結，魚肉鄉里，橫行不法，大興土木，爭名逐利，打壓士子，有損我靈騫官員形象?！边@王綜簡直就是六科給事中譚崇的復讀機，說的幾乎一模一樣。

“此事給事中譚崇兩個多月前已向本汗奏報，你吏部當已派人前去調查清楚，結果為何？”建寶帝的記性一向很不錯。

“啟稟陛下，吏部杜尚書已派遣吏部七品主事段仁敬前往吳啟揚和郗成為官的儀陽縣調查，請宣段仁敬主事向陛下匯報。”王綜答道。

“段仁敬何在？”建寶帝忙問。

“啟稟陛下，臣在?！倍稳示淳従彸隽?，此時的他似乎神情委頓，郁郁不歡。

建寶帝看出他神情有異，問道：“你怎么如此神色？”

“陛下，臣從敦州度良郡的儀陽縣返回大岳，一路舟車勞頓，未及整理容顏，還請陛下見諒。”段仁敬勉強答道。

“哦，那你說說，這次去儀陽縣情況如何？”

“...確如王大人所說，這吳啟揚和郗成魚肉鄉里，借翻修縣道之名貪贓枉法，橫行不軌，與縣內大戶相互勾結。臣到儀陽縣后明察暗訪，得知縣內百姓苦不堪言，耆老也對此二子頗為不滿。不但如此，吳啟揚和郗成還恃才放曠，打壓本縣貧寒學子，向州郡上報時只推薦大戶子弟，阻塞我朝選才通道。陛下，這二人實在罪大惡極，不除不足以平民憤啊。”

段仁敬突然抖起精神說了這番話，只是不知怎么，嗓音干巴巴的，總有種在背課文應付先生考問的感覺。

吏部員外郎王綜，在他身旁悄悄咳嗽了一聲。

段仁敬渾身一哆嗦，聲音抑揚頓挫起來。

建寶帝聽完段仁敬的匯報，怒從膽邊生，大喝一聲：“這二子好生可惡，這吳啟揚枉本汗去歲還將他點為探花，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來人啊，傳旨，遣人前往敦州度良郡儀陽縣捉拿吳啟揚和郗成！”

又有一人出列，眾官一看，是六科都給事中宋普提，給事中的頭頭。

他朗聲說道：“陛下，這吳啟揚和郗成臣素有所知。吳啟揚乃是工部主事吳逢之子，這吳逢雖然不過官居正七品，但卻與鎮北元帥凱滿有舊交。這吳啟揚與滯留在大岳城的凱滿元帥第四子凱奇峰更是八拜之交，兩人同列當年帝都文壇‘大岳七俊’，其中還有刑部侍郎華若海長子華灝，現任欽天監靈臺郎；御史龐天德次子龐燁，現為秘書郎；還有蘭相的侄子羅宗厚，現為文林郎。”

“這個本汗知道，不過是小孩子過家家，不值一提。幾個有點才華的小子湊一起吟詩作賦，也不是什么壞事，就是這干了壞事的吳啟揚不當與其他人同列?！?

“陛下，這幾個年輕人看起來都不過是乳臭未干的小子，可是背后各自都有來頭。這吳家勾結邊臣，欲行不法。吳啟揚在儀陽縣將縣道修得這般寬，可并行過四輛大車，明擺著不是為了什么促進商貿，若是凱滿元帥的鎮北軍團揮師南下，這樣的大道將使鎮北軍的戰車日行四百里，直擊我大岳城啊?！?

御史大夫龐天德聽不下去了，挺身出列打斷宋普提。

“陛下，宋普提滿口胡言，信口雌黃，栽贓朝廷重臣，污蔑邊帥，包藏禍心，實為禍害我靈騫朝綱。臣建議將此獠逐出朝堂，不得復入！”

吏部尚書杜可立這時出列說道：“龐御史，不妨先讓宋都給事中說完，就算他所言不實，按律也當向陛下奏報完了，請陛下定奪?！倍趴闪⒄f完還向建寶帝拱了拱手。

龐天德冷哼一聲，暫時歸位。

宋普提得意洋洋地看了龐天德一眼，向建寶帝躬著身子繼續恭敬地說道：“陛下，這‘大岳七俊’聽起來不過是小孩子的玩意兒，但是背后的這幾家，龐御史、華侍郎、凱元帥這幾位，以子侄為依托相互連結，在蘭相的身邊朋比為奸，禍亂朝廷，陛下不可不察啊。”

“陛下，還有一節宋都給事中也不知詳情，‘大岳七俊’中還有劉貴妃之侄劉文言，其父劉國舅與這幾位大臣也走得很近啊?！崩舨繂T外郎王綜火上澆油地補充道。

蘭思芳涵養再好也沉默不得了，這火都燒到他身上了，而且朗開明擺明了找幾個小嘍啰挑事，吏部尚書杜可立這樣的重量級大臣壓陣，這是要趁他不備，和他全面開戰了。

蘭思芳忙向建寶帝奏報道：“陛下，王綜、宋普提信口開河，所言毫無憑據，全憑臆斷，給事中、吏部都是需要嚴格按照規章辦事，為朝廷正朝綱、清吏治的部門，現在他們的官員卻這般無端攀咬，實在讓人難以信服。而王綜、宋普提朋比為奸，合謀誣告，應當嚴懲，并查清背后是否有主使之人，否則不足以明我靈騫朝廷莊嚴肅穆之姿?！?

蘭思芳并不想由他把火直接燒到朗開明頭上，他很清楚無論是吏部員外郎王綜、六科都給事中宋普提這樣在朝會上屬于小嘍啰的小官還是吏部尚書杜可立這樣的大魚，都是朗開明的馬前卒。

這朗開明賊得很，自己站在那里仿佛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但一切都是他安排的。蘭思芳清楚他朗開明未必就一定要趁這樣的機會與他全面開戰，只是先找幾個小嘍啰來碰瓷，能咬一個是一個，爭取把水攪渾，實在一個都咬不中就壯士斷腕把這幾個小嘍啰放棄，讓建寶帝或者他蘭思芳打掉。不過對于朗開明來說，這兩條雜魚實在算不上斷腕，頂多算斷指甲，丟了也不心疼。

建寶帝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看了朗開明一眼，對王綜、宋普提說道：“你二人控告數名朝廷重臣，可有實據?。俊?

王綜見自己的主子朗開明只是身子微微動了動，最后還是沒有出列，已經明白了什么，還是硬著頭皮答道：“啟稟陛下，臣雖無實據，但這些內臣外臣相互勾結，陛下不可不防??！”

“大膽！凱元帥乃我靈騫王朝功勛，勞苦功高，為我博?？〞x莫家開疆拓土，守衛北疆十余年，豈是你這等佞臣可以栽贓的？蘭思芳乃本汗選拔，為人清正廉潔，怎么會結黨營私？龐天德為御史大夫兢兢業業，為朝廷之事直言不諱，甚至敢于為了真理直言犯怒，這樣的人怎可能是奸臣？華若海辦事穩妥，刑部斷案一向公正無私，你賴他所為何事？”建寶帝滿面怒容地呵斥道。

建寶帝向內務總管洛秀奇點點頭，洛秀奇會意后高聲說道：“來人啊，武士何在？進殿將吏部員外郎王綜、六科都給事中宋普提拿下，聽候發落！”

早有幾個甲士進殿，將王綜和宋普提押下。

右相朗開明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切，仿佛都與他無干。

“陛下，適才臣看吏部主事段仁敬回報時神色有異，陛下當問之！”刑部侍郎華若海這時出列提示道。

“段仁敬，本汗再問你一遍，你適才所言可全部屬實？”建寶帝問道。

“陛...陛下，臣確有隱情。臣其實前日即返回大岳，回到吏部回報時，上司吏部員外郎王綜竟遣人將我妻兒綁架，威逼我按照他所說污蔑新任儀陽縣令吳啟揚和新任儀陽縣丞郗成，從而引出他對諸位大臣勛貴的誣告?！?

段仁敬說到這里突然不再猶豫吞吐，大聲說道。

“陛下，罪臣以一家之事出言誣告臣僚，險些禍及朝廷大臣，罪該萬死。涉及妻兒，罪臣一時屈服，不敢不從，但事已至此，罪臣不敢不以實相告。望陛下賜臣死罪，但求救臣妻兒得脫，保他母女平安?！?

建寶帝聽到這里坐不住了，站起來高聲叫道：“來人啊，將王綜、宋普提就在階下金瓜擊頂。也將這段仁敬拿下！”

段仁敬并不掙扎，由著武士將他拖出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