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
- 大煜權相傳
- 麻木的野草
- 3062字
- 2020-09-13 10:53:43
儀陽縣的五大家族也見識到經過郗成的先期規劃,大大提高了施工效率和成本,這新修縣道的施工質量在儀陽縣令吳啟揚、縣丞郗成和縣主簿司從山為首的縣衙官吏差役的督促下,和五大家族的共同努力下,也是質量過硬,至少郗成可以說就算在靈騫王朝的帝都大岳城,雖然有比這寬的道路,但質量這樣好的道路也是難尋。
五大家族由此對于郗成心悅誠服,對于接下來的施工信心滿滿,甚至連林、萬兩家都暫時放下彼此的爭端,全力以赴投入縣道的修建施工中。
大塊的石料、沉重的石板,用來拌灰漿的原材,通過溝渠上的船只輕松地運到了施工地,使得原本要靠車輛拉、眾人背的負擔大大減輕。
王家少主王和斌確實是個不錯的小伙子,每天都親自到施工現場來督工,親自擔任第三標段的標段長,把一切活計安排得井井有條。王家二爺王維也將運輸材料的船只調度得恰如其分,并沒有過于頻繁導致材料堆積,也沒有延誤導致誤工。郗成也認為這兩人真不愧是王家家主指定的繼承人,就是不知今后會不會產生家族內的爭權奪利了。
典使冷福作為王家的女婿,娶的是王家家主的二女兒,他起身白丁,當初能傍上王家是他的福氣,王家就是他的依靠,那么王家的事他自然上心,故而對修路一事也十分熱心。郗成對于這樣的關系戶并沒有什么偏見,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能夠有積極性做好事就行。
又過了幾天,下了入冬后第一陣不小的雨,由于郗成設計的道路路脊高,路肩低,整體道路又高于兩邊的地面,道路兩側還有引水的溝渠,使得道路完全沒有積水,郗成建議王家在輕車車輪上包上鐵皮,在重型運輸馬車車輪上再捆上鐵鏈,這樣完全不會打滑,就算是雨天也能出車運貨。至于排水渠,來家居然從五百里外的清州搞到了火山巖,磨成灰就是火山灰。這可叫郗成喜出望外,這玩意兒和了水可是堪比水泥,可惜產量不高,只足以用來修建排水渠,不然郗成真想多弄點來把路面好好澆筑一下,讓儀陽縣嘗嘗他前世的水泥路。
這么一陣下來,郗成對自己也是佩服不已,他前世只是個企業文員,干的都是些辦公室里雜七雜八的事,他們公司是做招投標的,和各類企業都有打交道,這次修路的一點皮毛知識還是他前世從一個業務經手的工程標書上學來的。所以知識其實根本不怕多,誰知道什么時候就能用得上這樣本來八桿子打不著邊的技能。可憐他前世只是個愛歷史的文科男,讓他這樣修路已經是極限了,若是要造什么橋梁高樓,那就萬萬辦不到了。
噫,橋梁,郗成突然又有了野望,說不定什么時候能在儀河上造一座既不妨礙漕運,又能行人走車的大橋。不過現在還是專心致志把眼前的縣道修好吧。
不過這一天,吳啟揚來找郗成了。
“伯昂,最近我們儀陽縣的縣道修得很好,我們最近都辛苦了。不過這陣子說不得你得稍稍放慢些進度。”
郗成聽了有些疑惑:“子騰,這是為何?冬天已經來了啊,也不知道今年深冬時節究竟有多冷,會不會下雪,若是太冷或是雪下得厲害,說不得還得停工,在這之前我們還需加快進度才是啊。你是不是有什么顧慮?”
“不,子騰,你聽我說,”吳啟揚知道郗成會錯了他的意,“不是我有顧慮,是上頭有顧慮啊。”
吳啟揚說到這里,手指朝上點了點。
“子騰你是說?”郗成也不是笨人,馬上想到了什么。
“不錯,伯昂你大概也想到了。我們二人新官上任就搞這么大動靜,確實是在為這縣里的大家族和百姓造福謀利,但你想想,叫我們度良郡乃至敦州的同儕們如何自處呢?他們自然會去州府說我們的不是,這一層我倒是還沒得到確切的消息,至少上次我去郡府,黃郡守還是對我們贊譽有加的。”
“那難道更上面?”
“對咯,這才是真正棘手的。伯昂啊,你可記得我們在大岳時的好友龐少炎?”
郗成當然記得“少炎”是御史大夫龐天德次子龐燁的字。這小子和他老爹當年坑過他和吳啟揚,提供未經核實的信息,差點讓他們的調查完全偏離方向,叫吳啟揚翻案無門,雖然他父子并非有心而是遭人蒙蔽,龐燁事后也正式登門道過歉,但還是讓郗成從此對他印象差了許多。
“伯昂啊,龐少炎用他的私人關系送來密信,告訴我朝廷中有言官上書皇帝,說新任儀陽縣令吳啟揚和新任儀陽縣丞郗成急功近利,好大喜功,與縣內大戶相互勾結,魚肉鄉里,橫行不法,大興土木,爭名逐利,有損我靈騫官員形象,建議削官奪職。少炎來信要我們多加小心。”吳啟揚臉色難看地轉述了龐燁的來信。
郗成聽得渾身冷汗,他二人來到儀陽縣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修筑儀陽縣道,沒想到才干了一半就被人到朝廷中告了歪狀,這是誰這么缺德啊?
“彈劾我們的是六科給事中譚崇,他們給事中大半都依附朗開明。給事中是獨立部門,有直接上奏皇帝彈劾各級官員的權力,因此這譚崇小小從七品的給事中就敢直接上奏。”
說起來郗成就氣不打一處來,這右相朗開明真是陰魂不散,他二人還是舉人時就下絆子讓吳啟揚落第,差點讓他意志消沉毀了前途,后來好不容易翻案參加殿試,兩人離開大岳一來是想到地方建立功業,另一方面也是想離開帝都大岳這是非之地。雖然他們在大岳有家有業,又有這么多高官子弟好友,人脈也不算窄,但畢竟都是左相蘭思芳派系,既然與朗開明不對付,這些反而成了負擔。
沒想到這朗開明身為右相如此心胸狹窄,嫉賢妒能,連兩個到地方擔任縣令、縣丞的后輩都要打壓不休。
不過郗成馬上又想到了什么。
“子騰,這消息確切嗎?”
吳啟揚聽到郗成這么問,本來臉色難看,這下反倒“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伯昂啊,龐少炎雖然當年誤我,但畢竟是過去的事了,你也不要時時記掛于心,他還是我們的好朋友嘛,你看這次要不是他老爹是御史大夫,他又動用私人關系,消息也沒這么快傳到我們手上。”
吳啟揚頓了頓又說:“再說這消息,我初拿到時還有疑惑,所以并未第一時間與你說。不過我今早又收到劉章華的來信,說的也是這件事,就讓我不得不謹慎了。”
郗成記得“章華”是當年大岳七俊中最年幼的劉文言的字,這劉文言可是國舅劉亮最小的兒子,劉妃這些年來受建寶帝恩寵不斷,劉家圣眷正隆,劉文言傳來的肯定是確切的內部消息了。
“章華來信說,皇帝聽到言官上奏并未有所表示,但事后詢問了幾位大臣和劉亮這樣他信任的外戚的意見。其中右相朗開明認為我二人年輕氣盛,急功近利,需得好生打磨,建議暫時停職反省,左相蘭思芳則反對,認為我們做的是有利儀陽縣發展的長遠之事,是為將來所謀劃,現在這個階段有些人不能理解其意義是正常的,而且修筑縣道而不大量花費賦稅,并未因此減少上交朝廷的定額,這是應該獎賞的功勞。左右兩相居然為了我們兩個七品官的事爭執不休,皇帝自然是和稀泥,不過還是表示會派專使前來調查,并讓使者傳話與我與你,讓咱們上書自辯。”
聽到這里郗成算是明白了,他們不遠千里跑到儀陽縣,遠離權力中心,本想好好做事,沒想到人在家坐,鍋從天來,還是被卷入了左相和右相的爭斗中。
說實在的,郗成對此一點都不感冒,右相朗開明性格偏狹,并非善類,但左相蘭思芳也未必就是白蓮花。說真的,若是有機會與朗開明面對面,郗成真想與他暫且和談,他郗成可不想過早被貼上什么左相黨羽的標簽啊,這樣初入官場就被權傾朝野的大佬盯著打壓,真如同芒刺在背。
“章華在信的最后寫道,先賢曾言,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兩位兄長宜步步為營,萬望保重。文言謹上。”吳啟揚隨后又提起劉文言的善意提醒。“木秀于林,風必摧之”這句話郗成前世也聽過,深以為然,劉文言將他這個從前的吳啟揚仆從也稱為兄長更讓他倍感親切。
“劉妃雖然深受陛下恩寵,去年已封為皇貴妃,但我朝最忌諱外戚干政,宮里的內侍,宮外的大臣言官都時刻盯著他們,劉國舅必不敢公然在陛下面前為我們分辯些什么,讓章華與我們透露消息,讓我們及早作準備,已是極致了。”
“哎,沒辦法啊子騰,如少炎和章華所言,我們只好再謹慎些了。這世代要做點實事真難啊。”郗成很是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