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你們是不是還把她當朋友？哈哈哈……人和妖會成為朋友，可笑啊！”

大漢吐出這個秘密后帶著殘忍的快意。

妙玉如遭盾擊，臉上沒有一絲血色搖搖欲墜。

炎陌還在震驚之中，張了張嘴，確沒有說話。

葉憂落也是心情復雜，也想明白了很多事。

難怪這對“父女”關系如此奇怪，世間哪有這樣的“父親”，居然不把女兒當人看。

就算不是親生的，自小養大，相處十幾年也羈絆很深了。

大漢明明有些在意妙玉——仇視每一個打她主意的人，自己卻也從骨子里厭惡她。

原來她本不是人。

妖族？

居然是妖族！

妖族啊。

蠻荒百族和人族最最敵對種族之一。

尤其是西林地界。

先不說兩族歷史以來血海般的仇恨，人族是怎樣的飽受欺凌，又是怎么奮起反抗奪得土地。

邊境上那數不盡的累累白骨已經堆積成為一座骨海，無盡無處可歸的怨魂至今不得安眠。

兩族已經把這種仇恨融入到血脈里。

只單說一樣，就知道兩族仇恨絕對無法調解。

因為妖族吃人。

這是種族的對立，是不同物種的天然敵視。

現實不是童話，狼和羊絕對無法和平共處，如同人類自己也不會把食物當做朋友。

所以即使人族已經強大可以和妖族對抗，妖族對人族心理上的蔑視沒有消失。

雖說大漢說了妙玉是半妖，但是這個“半”基本可以無視。

無數事實證明，妖人混血，最終都會以妖族的血脈為主，最終蛻變成妖物。

這也是妖族自詡血脈比人族高貴的強大佐證。

然而半妖雖然血脈因為受“污染”，妖力沒有那么純粹強大，但是往往也保留了屬于人族的聰明以及強大學習能力。

所以妖族倒是不反感半妖，甚至還有妖族專門俘虜販賣人族淫樂生育，培養半妖作為新興力量。

半妖也是妖族，這是共識。

所以葉憂落冷冷道：

“妖魔邪物，人人得而誅之！”

“哈哈哈，你聽到了吧！這就是妖族應該得到的待遇——你還幻想能和他們成為朋友？多么可笑。”

“種族隔閡，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那樣情意可言！你想放過他們，他們也不會放過你！”

“不殺了他們，人世間絕無我們容身之處！還在等什么！”

大漢虛弱的吼道。

軟倒在地的妙玉聞言嬌軀抖了抖，終于抬頭朝炎陌看去。

看到炎陌一副沉默的復雜之色，從哀傷漸漸絕望。

葉憂落看到妙玉逐漸冰冷的臉色，知道她有了答案。掙扎著想站起來，身體確實提不起一絲力氣。

“炎陌，看來我們我埋骨于此了。”

葉憂落虛弱的笑笑道。

“憂落……”

炎陌本來有些愧疚，有些惆悵，可看著滿臉鮮血卻依舊帶著笑意的葉憂落，慢慢也跟著笑了起來。

面對死亡，兩人竟是說不出的灑脫和坦然。

恨嗎？怕嗎？

或許都有吧。

一波三折，本以為已經翻盤了，想不到還是逃脫不了。

葉憂落心里一嘆。

來到橫斷山脈，已經不知道面臨了多少次死亡邊緣。

然而所謂“臨死”的突破依舊沒有一絲。

奇跡終究不會天天上演。

自己也不是話本里的那些氣運之子，找到方向隨便象征性的作死下就能心想事成。

既然命該如此，也只能認了。

至少自己戰至了最后一刻。

體修無悔。

雖還不是體修，也不墮一個“武者”的精神。

師門和那些走進了心里的人，但愿他們別太悲傷吧。

他本來就沒把妙玉當朋友——一開始妙玉就看不上他，他自然感覺的到，自是不會熱臉去貼冷屁股，之后在大漢手下推了她一把，也只是覺得不忍。

如果那時知道她是妖族，絕對不會有不忍的念頭。

不過既然做了，事從本心，也覺不后悔。

妙玉拖著沉重的步子朝兩人走來，臉色笑意不在，越來越冰冷。氣勢更是不斷攀升，雖然只有二境，卻成了在場的主宰。

難怪他之前一直不敢動用修為，雖然境界不變，直到蓄勢便可看出她的能量既不屬于靈力也不屬于真氣——而是屬于另外一種不知名的血脈能量。

不屬于人族。

看著相視而笑的兩人，妙玉臉色又出現了一絲波動。

“你們當真不怕死？”

“無所謂怕或者不怕了，既然結果改變不了，怕又有何用？”

“你可以跟我求饒，甚至說謊騙我……我寧愿你騙騙我，也能給自己一個不殺你的理由……我不想殺你們。”

這是生的希望。

是從地獄到天上的階梯。

可炎陌只是沉默了下，便道。

“可我不想騙你。”

“又不用你拋棄尊嚴搖尾乞憐的下跪求饒，也無需讓你殺了同伴換取活命機會。只要你說句還把我當朋友而已就能活下去，都不肯嗎？”

“堅守真的那么重要？比生命還重要？”

“有很多東西都比求活更重要！”

“例如操守，例如心里的堅持。”

“荒謬！只有活著才是最重要的！沒有什么比活著更重要！”

大漢突然怒吼道。

炎陌依舊面色平靜。

“我今天如果為了活命騙人，明天可能就會為了活命殺人，最終拋棄尊嚴，背棄同伴，最后活在無盡惶恐之中，不得安寧。”

“與其這樣活著痛苦無比，不如解脫。”

“說的好，炎陌！”

葉憂落邊咳邊笑道：

“西林人族，只可站著死，絕不跪著生！”

葉憂落早就想到如果炎陌說個謊，說不定妙玉會放過他們。

然而他心里從來沒有這個選項。

蠻荒西林，赫赫靈臺。

只有戰死的修士，從未有過想妖族求饒的人族。

一滴淚從妙玉眼里滑落，她的面色也不復冰冷。

“是啊，不得安寧！”

“我這十幾年來，從未享受過安寧，無論是外部的，還是心里的。”

“我真的好羨慕你們，活的如此的快來——或者不能說快樂，估計你們也會有煩惱，也會受傷，也會面像現在一樣面臨死亡——可你們的心是那樣的安定。”

“我從生下來就沒有安定過……”

“住口！你在干什么，你還不動手！藥的時間快要到了，到時候死的就是我們，他們絕對不會留情的！”

大漢看妙玉的情況越來越不對，怒吼道。

妙玉的話被打斷，只是平靜了看了大漢一眼道；

“時間到就到吧！”

看著妙玉平靜的眼神，大漢渾身爬滿了寒意。

他突然有些惶恐道：

“別聽他們瞎說，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尊嚴？操守？那些東西有什么用，死了就一切都沒有了！”

“野草，我的好女兒，求求你快殺了他們！”

“你是妖族，沒有人會接受你的！除了我，也只有我，我才是你該幫助的人！”

“活著？呵呵，我這樣算是活著嗎？”

妙玉自嘲的笑道，卻是滿臉的哀傷。

“或許你不要收養我，讓我早早就死去還更好！”

“不！不！”

大漢惶恐的搖頭。

妙玉朝他一揮手，一道起勁點在大漢脖子上，大漢嘴巴依舊不停的開合，可卻一絲聲音也沒有。

大漢雙手不停揮舞，滿臉的惶恐和猙獰，顯得可怕又可笑。

“你不要再說了，我也不想再聽你的話了！你我緣盡于此，是生是死聽從天命吧！”

滿是決絕的說完，妙玉再也不理大漢，再轉身面對炎陌和葉憂落時候，臉色已經恢復了平靜。

“你們知道嗎？從我懂事發現自己和別人不一樣，直到他告訴我，我是妖開始，我就一直活在惶恐之中。”

“那種恐慌深深存在腦海，伴隨著我的精神，我無數次從身份暴露的噩夢中醒來，醒來后慶幸只是噩夢，原來沒有暴露。”

“可慶幸完之后，又是惶恐的噩夢——如同活在噩夢的輪回里。”

“這種絕望你們能體會嗎？”

“妙玉……”

炎陌閃過一絲心疼。

“其實我的真名叫野草——就如同路邊的野草一樣，注定是給人踐踏。”

“妙玉這個名字也是假的，是我殺了火靈門的一個弟子，然后銷毀了她的一切，假冒了她的身份——是不是很殘忍？”

炎陌本來想說的話又咽回肚子里去。

妙玉，或者應該說野草見到這樣，笑了笑卻掩蓋不了哀傷。

“可我多希望自己是妙玉啊！”

“我生在人族，從未到到妖族，也根本沒見過別的妖族，甚至是誰生下了我也不知道，根本不知道妖族是怎樣的。”

“只知道人族和妖族是敵人，只知道他們都說妖族會吃人。”

“可我從未吃過人，也從未想過吃人。”

“我一直都把自己當做是個人族。”

葉憂落動動唇，欲言又止。

野草仿佛看到了，笑了笑道：

“我知道你想說，即使是半妖，最終血脈也會被屬于妖的同化，最終會變成完全的妖族，然后變得殘忍嗜殺——或許吧，我也不確定。”

“可至少我現在，不想當個妖族——即使我是個‘壞人’，殺了很多人的壞人。”

“我說這些并不是想讓你們同情，我本來就是壞人，并不值得同情。”

“只是心里憋了太久，想說下——知道嗎，剛才我妖族的身份被說出的那一刻，除了無盡的惶恐之外，我竟然感覺到了一絲輕松。”

“不用在背負的感覺，真好……”

隨著野草囔囔的不停訴說，周圍靈力不斷濃郁。

仿佛一層泡沫被無聲捅破一般，炎陌一震，靈力境界又回到了他身上。

他又能掌控靈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