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卷地百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
此時正值臘月,年關將近,天氣也越發的寒冷起來。
大楚靖難關以北的一座小鎮外,一匹黑馬馱著自己的主人,吐著白氣趕路,霧化的水汽沾在馬鬃上,不消片刻便結成寒冰。
馬上的騎士從懷中掏出一只皮囊,里面的烈酒被體溫,暖的正好。
騎士拔掉木塞仰頭灌了一口,呼出一道白氣,俯下身,給自己的愛騎喂上一口,烈酒溫暖了人和馬的胃,讓他們有力氣再走上一程。
炊煙在一里外裊裊升起,人間的氣息在這冰天雪地里,顯得格外誘人。
騎士雙腿夾了下馬腹,黑馬深陷雪中的蹄子,再次邁動起來。
一串足跡在他們身后蔓延,遙遙指向小鎮。
粗糙的石頭,稍加打理過的木材,再加上厚厚的茅草就足以搭建起一座溫馨的家園。
黑馬行在路中央,騎士在打量著小鎮,尋找一個可以歇腳的客棧。
暮的一幡酒旗,出現在騎士視野中。
催馬走過去,將韁繩遞給迎出來的伙計,騎士囑咐伙計要好好照料黑馬后,拍了拍身上的大氅,走進客棧。
一進門,嘈雜的人聲貫耳,酒香撲鼻。
騎士坐好,一邊喝著溫酒,一邊等上菜。
鄰桌的幾個參客在低聲說這些什么,稍遠處一些運貨的貨商正和同來的鏢客還價,大廳里很熱鬧。
但有一個人獨自坐在角落,慢慢的自斟自飲。
他的眼窩深陷,鼻梁高挺,臉上一圈絡腮胡,再加上精悍的身形,看著就不好惹,大概還是個外族人。
騎士低頭思量了一會兒。自己是要去天池朝圣的,這一路上難免會遇上危險。
聽說這關外劫匪不少,而且深山老林,熊虎狼豹少不了,要是能找個武藝高強之人做伴,也好有個照應。
騎士拍了拍肚子,感覺到幾個膈應人的硬物,那是銀子,他有了些底氣。
提起酒壺拿上杯子向那個外族人走去。
騎士無視外族人警惕的眼神坐在一條長凳上,順便斟滿一杯酒。
“兄臺,有事嗎?”外族人粗聲粗氣的問道,他的手撫在刀柄上。
騎士微微一笑“小弟這兒有個掙錢的機會,不知道兄臺有沒有興趣?”
“什么機會?”外族人此時正囊中羞澀,但找上門來的機會,總是讓人有些不放心。
“小弟要去一趟天池,想請兄臺護送。”年輕人看了眼外族人的衣袖,上面繡著兩把刃相交的刀,這是刀客盟的盟徽。
刀客盟是關外數一數二的江湖組織,信用還算不錯,最起碼不會發生殺害雇主搶奪錢財的事,所以年輕人才有膽量請一個素不相識的人,護送自己走人跡渺茫的山道。
“天池?啥時候?”外族人有些詫異,現在大雪封山,上山和找死差不多,更何況,山上獵物稀少,那些餓瘋了的猛獸很危險。希望這個年輕人不會犯傻。
“明天走?!彬T士答道。
“我不去,這活太危險,你另請高明吧?!蓖庾迦藫]了揮手道,這個年輕人瘋了,自己還想多活幾年呢。
“八十兩,只一個來回?!彬T士開出了一個誘人的價格。
“八十兩?”外族人的眸子亮了亮,八十兩他一年都賺不了這么多。“你就真的只是去天池?不干別的?”
“對。”猶豫了一會后騎士答道。
“行,這活我接了?!?
兩人談好事情,酒菜上桌,就著酒勁兩個人天南海北的扯了起來。
最后一壇燒刀子被兩人分了,喝的大醉,各自回房休息。
第二日,天放光明,地上的厚雪變得有些松軟,騎士和外族人乘著各自的馬匹朝著天池行進。
……
出了小鎮后的第十天,兩人到達了天池所在的山腳。
騎士抬頭望向山巔,白雪覆蓋下的山峰像是水晶造就,在太陽下熠熠生輝。
從山腳到山頂,一路上樹木叢生,雜草繁密,雖是寒冬,但枯黃的草木依舊挺著身子直立在寒風里。
兩人沿著前人開辟出的道路,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著。
突然,外族人一把將騎士按倒在雪地上,騎士正要掙扎,外族人貼著他的耳朵輕聲說道:“別動,這里不對勁?!?
騎士聽了這話有些茫然,他掃視四周,除了皚皚霜雪,散發著奪目的光刺的他眼睛生疼外,倒是一點異樣沒察覺到。
但老人言“聽人勸,吃飽飯?!彼€是小心翼翼的伏在雪地上。
一刻鐘后,騎士的牙齒開始打顫,咯咯作響,寒意侵體,他的身體已經有些麻木。
“好了,走吧?!蓖庾迦伺牧伺尿T士的肩膀說道。
“剛才發生什么了?”騎士邊拍打著身上的雪水,邊問道。
“我感覺被猛獸盯上了,后背有些發涼?!蓖庾迦吮е洞鸬?。
“會不會是你太緊張了?”騎士對外族人的話表示懷疑。
“不會,我出道至今已有十五個年頭,經歷的生死事不少,只要有生命危險,我總會有這種感覺,從來沒錯過。”外族人嚴肅的回答,他想讓騎士警惕起來,要不然會出事。
兩人經過一個時辰的艱難跋涉,終于到達了山頂。
一個平靜的湖面嵌在天地之間,湖水湛藍,反映著天上漂浮的悠悠白云。
湖周圍著一圈雪松,棵棵挺拔,如同天兵,守著這瑰麗的自然造物。
騎士慢慢跪倒在地,虔誠的叩首,這是對自然的禮敬。
外族人對這騎士的叩拜不以為然,他只是警惕的掃視著四周,一個時辰前的那種感覺,依舊若有若無的纏繞著他。
突然,一道白色的身影從雪地上竄起,如同離弦之箭,直射騎士。
外族人飛奔而至,一腳將跪倒的騎士踹出老遠,自己則按刀以待。
白色的身影因為目標的移動,錯失機會,停了下來,脊背弓起,發出低沉的吼聲表達著自己的憤怒以及殺意。
那是一只雪豹,個頭不大,但是獠牙鋒利,趾爪有力
外族人的呼吸低沉下來,似有似無,他的眼睛閉了起來,好似等死一般。
雪豹爪子中央的肉墊落在雪地上,寂靜無聲。
圍著外族人轉圈,它明白這只獵物,對自己威脅很大,所以欲除之而后快。
一捧雪霧升起,雪豹的身影動了起來,外族人的脊椎彎成弓形,他的手反握刀柄,等待一次機會。
雪豹起跳騰空,在離外族人還有兩尺遠時,擰腰轉變方向。
雪豹的方向變化,外族人并不知道,他只知道此刻是雪豹最脆弱的時候,因為動作已經成形,沒有改變的機會了。
于是一抹刀光乍現,如同極光一樣華美,又如秋風一樣凜冽,殺氣十足。
一捧鮮血落在地上,融化了些許落雪。
雪豹躺在地上,快速起伏的胸腔,以及被刀光劃破的腹部,昭示著它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
外族人伸出手指摸了摸咽喉,感覺到微微刺痛,手指上沾著一點血跡。
幸好他的刀夠快,要不然就得和這畜牲一起死在這了。
“走吧”外族人站起身,向騎士打了聲招呼。
騎士顫顫巍巍地站起,不由得為自己花的那八十兩感到慶幸。
兩人慢悠悠的走下山,一路上一言不發。
直到山腳,騎士開口打破沉默“兄臺,此番多謝了。”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沒什么好謝的?!?
“兄臺剛才為何不把那豹子提上,它那一身皮肉也值些錢財?!?
“拿上那豹子,咱倆都得死在上面。”外族人沒好氣的回答。
“哦”騎士也不是笨人,只是有些驚駭,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罷了,現在經人提醒,也明白過來,血會吸引猛獸圍獵,如果拿上那雪豹的尸體,那自己兩人就真的死無葬身之地了。
……
十日后,還是當初的小鎮,兩人分別,騎士乘著黑馬向關內行去。
有道是:豪俠一諾直命許,錢財能把災厄銷,刀光凜冽性命保,天池風雪幾人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