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回憶
永安街，當今最繁華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從不曾斷絕，華美的建筑，繁多的商鋪，還有各式的娛樂場所，這里就像個不夜的城市，繁華、美麗卻也可怕。沐玥樓，新興的四大妓院之一，姑娘們尖細的嬉笑聲就如這個城市的代名詞，美也假。
與這場繁世盛景極為不襯的就是沐玥樓對面臺階上坐著的小乞丐，就像是一塊精致的糕點上盯了一只蒼蠅，讓人看了很不舒服，可是蒼蠅就應該是被唾棄的嗎，同在世間，為的都只不過是一口吃食。
一個已經看不出皮相的女孩頭無力的在肩上搭著，約有七、八歲，身上的衣服也看不出顏色，破爛的袖口就像是冬天的腐葉，身上的污漬蓋住了她所有裸露的皮膚就和她衣服一個顏色，她的頭發和入秋雜草無異，枯黃沒有一點生機。
她知道自己可能快要死了，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有多久沒有吃飯了，她似乎忘記了一切食物的味道，可是鼻間還有食物的香味，要是香味能擋飽這條街覺得不會餓死人，可是這條街不知在悄無聲息間餓死過多少人。
世間向來是這樣，繁華單只是富人們的繁華。
女孩抬了抬頭，陽光刺痛了她的眼如針刺般疼痛，她甚至想快一點死掉，倒不是因為饑餓因為她早就感覺不到饑餓了，這樣沒有一點希望的日子讓她絕望。她已經好長時間沒有伸手問別人要過東西了，她不敢自己結束自己，只是靜靜的讓時間消磨她的生命。
她不明白為什么人與人這么不同，當別的孩子任性的打翻飯碗時，自己卻連一口熱水都沒有，她想再看看天，想再看看陽光，她要看看天上的神仙是怎么容忍世間這么多不公的，不過還好死了之后就可以看見爹娘了。
她的目光很復雜，絕望中帶有憤恨又帶有一絲希望，就那樣直直的盯著太陽，眼睛無力卻又倔強的睜著……
一個坐在華麗轎輦中的貴族少爺靜靜的看著這幅景象，那樣的眼神像是一道強光射中的他的心臟，不知為何，他輕道，“停轎”
“這個給你”，男孩站在她面前，手里拿著一包東西，頓時食物的香味彌散開來，那樣稚嫩清澈的聲音，像是風吹銅鈴一般。
男孩身著淡綠色絲綢長袍，繡著顏色較深的綠色翠竹，黃色花紋袖口顯得衣服極為精致，女孩抬頭看看男孩，頸間帶著乳白色玉石，唇紅齒白，面若桃花，眼睛很是秀氣，嘴邊浮現的笑容更覺得可愛。
無力的垂下眼睛，那長長的睫毛也無力的趴下，干枯的嘴唇有些開裂，那蒼白的顏色像是白紙一般，微弱的氣息像是一盞將要熄滅的燈。
男孩見她沒有答話，就繼續說道“這個可好吃了，我放這了啊”男孩打開紙包，里面包著幾塊精致的糕點，食物的香味頓時彌散開來，女孩覺得胃里一痛，她知道自己又感覺到饑餓了。
她沒有動彈，也沒有答話，只是靜靜的看著男孩由仆人攙扶著上車，然后轎子離開。她閉上眼卻又抵擋不住食物的香味，自己還需要再吃這頓飯再多活一天嗎？
第二天女孩被食物的香味弄醒，眼前又多了包食物，這次比昨天的還多，女孩看看周圍并沒有什么人，自己心里有種感覺，那個男孩來過了
第三天女孩心里似乎有種期待，這是最可怕的事情，有了期待就有了折磨人的工具，再苦苦不過等待的滋味，果然男孩來了，手里拿著包食物，女孩由于饑餓對食物氣味總是特別敏感，男孩放下食物，正要走開
“你為什么給我東西吃？”女孩聲音分明帶著提防，兩天的食物補給她已有些力氣聲音也很是清亮，看著那一抹青綠，不知所意
男孩轉身看著女孩，滿臉驚訝的看著她，“你不是啞巴嗎？”
“你才是啞巴！”女孩看著他，似乎對所有衣著華麗的人都排斥，那眼神中有些許的不耐煩或許，現在的她還不知什么是遇見。
男孩露出善意的微笑，粉紅的嘴唇動動說道，“那一開始我給你說話你怎么不理我？”
女孩看了看他，心想我哪有力氣跟你答話我都要餓死了，男孩看她又不說話了加上仆人在喊自己回去，就忙放下東西，邊跑邊說道，“我明天再來看你！”
不知為何，女孩看著男孩微笑的臉心中有些許高興，很久，很久自己都沒這種感覺了，期待，希望，如同毒草般在心中蔓延。其實，情并不是世間最毒的毒藥，世間最毒的毒藥是期待，是希望！
第四天男孩如約來了，像往常一樣拿了包食物，足夠女孩一天吃的分量，這次男孩沒有急著走而是在女孩旁邊做下來“你叫什么名字啊？”男孩清澈的聲音就像涓涓細流
“我沒有名字”女孩吃著一塊糕點，似乎那本是她應得的
“沒有名字，怎么還會沒有名字呢？”男孩不懂每個人不是都有名字的嗎？他不懂為什么她沒有名字呢？
女孩看了看男孩，這有錢人家的孩子都是這樣不食人間煙火嗎？很多自己認識的乞丐都是沒有名字的，“我就是沒有名字”
男孩想想，微笑如三月春風般，“不如你叫宏兒吧”
女孩停下嘴里的動作，扭頭看著男孩，“我為什么要叫宏兒”
男孩笑笑，像是沒有發現女孩眼中的提防，說道，“因為我也叫宏兒啊，以后我們兩個一個名字”
男孩的笑像是三月暖風吹融了女孩冰冷的心，那天真的眼神像是黑寶石般，“他叫你呢，你還不走嗎？”女孩看了看仆人的方向
男孩起身，拍拍身上的土，說道，“我要走了”
女孩看著男孩的背影，那一抹瑩綠像是春天的嫩草般充滿了生命的氣息，突然有句話很想說出口，“喂！明天還來嗎？”
男孩應聲回頭，笑容像是三月盛開的桃花，“來！”
來！女孩笑了，很生硬，臉上厚厚的污漬仿佛是在裂開，記憶中最遙遠的感覺襲來……
一個眼神，一生糾纏，幾番滄桑，千次斷腸！這是上天給你們的劫！
沐玥一手創辦了沐玥樓，僅僅兩年它一躍成為京城四大名樓，在閑暇時她總喜歡在四樓無意看看，也就在這時它看見了這對比異常明顯的畫面，一個著裝華貴，一個衣衫襤褸，這倒勾起了她的興致，幾日來自己經常在這觀看，倒是有什么樣的機緣能讓他們坐在一起
那男孩一日未從間斷過每日都來看女孩，與往日不同今日的他有些不高興，嘆息道，“唉！宏兒，我明日可能不能來看你了”
女孩看看他心底一緊但還是很安靜的說道，只有那眸子中的瞬間黯淡才能看出她的失落，“為什么？”
男孩嘟著嘴一臉的不高興，兩瓣粉唇像是桃色花瓣，嘟嘴道，“舅舅說我不能去蕭師傅家練琴了，要我好好讀書”
“這跟你不來看我有什么關系？”女孩不解，語氣很是不開心。
人一旦形成依賴就會覺得什么都是自己理所應得，女孩正是如此，他若不來，她就會不高興，她就會生他氣，就像他本應該會來一樣。
男孩用手不斷撫摸著腰間的短蕭，那青翠的顏色就像是新枝的嫩葉，滿臉的不高興，“舅舅對我管教極嚴，平常不會讓我出門的，也就只有去蕭師傅家我才能出來”
女孩想想，怪不得他每次都是走的那么急，可是以后就不會來了嗎？就像爹娘走的時候一樣，永遠就不會再回來了。
一種劇烈的恐懼吞噬著女孩的心，如同剛剛燃起的火光瞬間被水澆滅，連同剛才一點點的溫度，也剎那變成灰燼，女孩早已干澀的眼一陣酸痛，她只是告訴自己不要哭，不要哭……
男孩看見女孩的樣子也很是難受，“宏兒，你別這樣……讓我想想還有沒有什么辦法”男孩努力思索著，腦子也是一片混亂，舅舅的話自己不敢不聽，可是自己真不想失去一個朋友，而且這是自己唯一的朋友。舅舅從不讓自己出門，“宏兒，我知道了，舅舅不讓我出來，你可以到我家里啊！”
女孩抬起頭，眼里都是淚光，“我……去你家？”
“嗯，那樣我們就可以天天在一起，我可以教你寫字，吹簫，還有彈琴”男孩很是興奮，眼神像是瞬間點燃的燭光
“可是我怎么去啊？”女孩想想自己也不知道他家在哪，而且這肯定不能讓那些仆人看見
“你一會就跟著我的轎子，就能到我家，我家后院有個狗洞，今晚我就在那里等你”
女孩跟著轎子來到了恭王府，看著轎子進來府，女孩就順著恭王府開始找，恭王府雖談不上是豪奢，但卻也是宏偉，女孩順著找了好遠才找到男孩說的狗洞。
夜深人靜時，女孩快要在墻邊進入夢鄉了，隱隱約約聽到墻內有叫人的聲音“宏兒……宏兒……你在那里？”聲音很小但是很急切
女孩聽到忙回答，聲音充滿的欣喜，“我在這呢？宏兒…”
男孩聽到女孩的聲音心中頓時歡喜“你試試能不能過來？”
“嗯”女孩照著男孩的話從洞中鉆了過去，女孩看見男孩“你怎么這么晚啊？”
“舅舅剛回房，唉，看著我背詩呢！”男孩說道，其實也不算太晚自己平常都是這時候才睡的。
女孩皺了皺眉“這么晚了還在讀書？”女孩覺得不可思議，真的要這么用功嗎？
男孩嘟嘟嘴“是啊，別說了我們進屋吧”男孩拉著女孩小心翼翼的走了好長時間才走到屋子里
女孩喘喘氣，“你家怎么這么大啊”
男孩忙把手放在嘴邊“噓！小聲點，旁邊有老張呢”
“老張？”女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就是一個照顧我的仆人”男孩說道，轉身從衣柜里拿出一套衣服遞給女孩“里面有熱水你去洗洗吧，換上我的衣服”
女孩點點頭，拿起衣服到里房里，看看四周，里房陳設很是簡單，一張朱漆的書桌，上面擺著的筆墨紙硯各種讀書的東西，一個巨大的書架大大小小幾百本書，還有一些少量的裝飾，輕嗅房間里有淡淡的檀香，讓人聞了很是舒心。
女孩估計這就是男孩的書房，看著冒著熱氣的水，女孩心里劃過一陣暖流。浸泡在溫熱的浴水中仿佛身上的細胞慢慢打開，夾雜著淡淡香味的空氣就像凝神香般讓人平靜。
當重重污漬退去露出白皙的皮膚，女孩的臉也慢慢清晰，精致的五官像似玉啄般美麗，只是臉色還是有些蠟黃，就如破繭重生的蝴蝶，完完全全變了副模樣，穿上宏兒的衣服有些寬大樣子有些滑稽，女孩有些不好意思的走出去。
男孩看看這個完全變了樣子的女孩，滿臉興奮的說“宏兒，想不到你這么好看呢”
女孩有些不好意思，烏黑的眸子看著男孩，“好看嗎？”
男孩點點頭，“困了吧，走，睡覺吧”男孩領著女孩來到自己的小床
女孩看著宏兒的房間，房間裝飾很少，但是東西確實極為精致，雕花的檀木小床，淡黃色的帳幔，柔軟的棉被，還有淡淡的香味，女孩做夢也不會想到自己會睡在這么舒服的地方，手指輕撫絲綢錦被就像流水一樣，涼涼的，滑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