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羲和凌昕還是按照原計劃去了上海。
到達目的地的時候,華燈初上,正趕上下班的晚高峰,車流涌動,川流不息。
這還是凌昕第一次和陸羲游車河,在這樣一個普通又平凡的日子,和這世俗里來來往往的人們一樣,穿行在茫茫無際的人群里。
日復一日地經歷著這些的人們在想什么呢?也許在期待著家里已經做好的熱氣騰騰的飯菜,也許在抱怨著擁堵的高架和不息的人流,也許在盤算著周末的出行計劃,也許在擔憂著明天的業績考核。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煩惱也經歷著自己的小幸福。
陸羲和凌昕卻不太有這樣的機會,以至于此刻,兩個人雖然沒有說話,卻都沉溺在這片刻的煙火氣息里,覺得有些奢侈。
如果這個時候再來一場大堵車就好了。陸羲這么想著,右手從方向盤上撤下來,握上了凌昕的手。十指相扣,不著一詞,和心愛的人一起浪費時間在無意義的事上,多簡單的快樂。
幾經輾轉,車停在了一個小弄堂口。
“下車啦,我們走過去。”凌昕并沒有說來上海是為什么,陸羲此刻有些走神。
聽到凌昕的聲音,陸羲回過神來,熄了火下車。
凌昕牽著他往弄堂的深處走去,鬧中取靜的小路一側是高大的法國梧桐,后面是高高的圍墻,間或有黑色的鐵藝門掩映著一座又一座的小洋樓。他們要去的那一座,在路的盡頭。在這寸土寸金的地界,有這樣一個綠意盎然的小院子,實在是難得。
進門的一刻,陸羲明白過來凌昕為什么帶他來這里。
“寶寶。”陸羲的眼尾泛著紅,眼睛里都是紅血絲,簡單的兩個字卻說得無比艱難,再也說不下去。
凌昕安撫地沖他笑著:“到那邊等我一會兒好不好?很快~”說著把手里的包包交給他,往里面的房間走去。
陸羲在沙發上坐了許久,腦袋里有無數繁雜的思緒飄過,又歸于空白。他沒有等凌昕出來,直接起身去了里間。沒走幾步,就聽到了凌昕和別人對話的聲音。
“嗯,這邊稍有些緊,看來我最近真的胖了不少。”
“需要幫你改松一些嗎?”
“不用,我喜歡這個尺寸,很好看不是嗎?我會努力瘦一點的。”
“你已經夠瘦了,再瘦就瘦沒了。”
陸羲隱在門后,沒有進去。做舊的玻璃花窗后面,凌昕的身影隱隱綽綽,她明明就在那里,又恍若黃粱別夢一場。一襲白紗,兩處難解。
陸羲背過身去,他未曾想過,這一幕的沖擊對他來說會如此之大,以至于他的情緒隱隱有些失控的樣子。他努力地壓抑著,心里的歡喜和悲傷交織著,如潮水般翻涌著一浪接著一浪。
“陸羲,你來了嗎?”未料到凌昕已經察覺到了他的到來。
“我先走了。”和凌昕說話的人離開了房間,經過陸羲的時候,投給他一個祝福的眼神。
陸羲覺得這眼神砸在他的心上,升騰起一股虛幻的期盼,仿佛是在峽谷上鋪滿的無際云海,幾乎讓他以為懸崖的另一頭不過咫尺之隔。
陸羲小心翼翼地呼出一口氣,轉身走了進去。
凌昕正站在圓形的試衣間里,周圍270度環繞著落地的鏡子,陸羲走上前來,一步一步無比鄭重,從背后輕輕地抱著她。陸羲的手指在凌昕的手背上輕輕婆娑著,兩個人的目光在對面的鏡子里交纏在一起。
“好看嗎?”凌昕擺出了一個她覺得最美的笑容。
“好看,是我見過最好看的姑娘。”
“陸羲”,凌昕反手回握住陸羲,“我一直好遺憾,我等了你那么久,可你來得這么遲,錯過了我好多好多的第一次,我第一次愛的人不是你,第一次牽手的人不是你,第一次做飯不是為你,第一”次結婚的對象也不是你。”
“我想了又想,你會不會也像我這樣遺憾著,遺憾不能和你愛上的姑娘一起膽戰心驚地去體會和經歷這人世間許許多多的美不勝收,遺憾你遇見我的時候,我就已經是這樣不再跌跌撞撞的樣子。”
“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穿婚紗。”
“我有一個好朋友說,first look是每個女孩兒人生中最驚艷的瞬間,所以我想把這一刻送給你。”
如果可以,陸羲愿意放棄很多很多東西去換留住這一刻。很多很多年以后,這個夜晚還時不時地游蕩在他的記憶里。在漫長的歲月里,這點滴的溫暖和驚艷從未缺席。
他常常會想,如果那個時候他沒有那么多顧忌,更勇敢一點、更堅定一點,是不是很多事情就會不一樣。可惜這世上從來沒有如果,而他也從來不是不顧一切的人。
凌昕說預定的單子落在了車里,要陸羲去取。
他回來的時候,店里只剩了店員。
“陸先生,樂小姐讓我把這個交給你。”
陸羲接過,是剛剛在試衣間里,店員在他們身后偷拍的照片。
他道過謝,復又開口:“她剛剛穿的那件,我能帶走嗎?”
在店員刷卡的間隙,陸羲仔細地把照片放進了自己的錢包里。照片的下邊也是一張照片,巴黎機場的黃昏,無人預料的相逢,他們站在玻璃窗的兩側,距離不遠卻又互不相見。而此刻,他們的身影交疊在一起,明明很近卻相訴別離。
是不是從那個時候起,就預示了兩個人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