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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玲瓏地,金樽沉綠蟻

  • 冷落清秋劫
  • 顧蘿衣
  • 2949字
  • 2020-10-23 23:10:40

鈺良站起來,喚道:“詩柳?”

詩柳一見到鈺良小姐便跪下哭泣。這一哭,倒是哭得昔鈺良的心軟起來。她命榮歡扶起詩柳,拿了方帕子給她。片刻,才問為何出現在這里。

詩柳啜泣著說起尹府抄家那日,自己是如何被官兵凌辱,又說起在去往北疆的路上如何碰見的王爺。王爺看她可憐,便收留了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昔鈺良又著急問道清秋下落,詩柳只是眉眼一暗,搖了搖頭。才搖頭,又低著哭泣起來。昔鈺良淡淡打量著她,好一個梨花帶雨標致的人兒。她雖同情詩柳,但看著她手里王爺的袍子,不由得危機感上升。

盤問了許多話,才放她回去。詩柳一走,榮歡就冷笑一聲,道:“真是個剔透的人兒啊!王妃,您得防著點。當初她就是被尹小姐從街上撿回來的,現在尹家敗落了,她又被王爺撿回來??梢?,是個掃把星!”

王妃慢慢刮著茶葉沫子,頭也不抬,幽幽道:“以后這樣的話,少說。妒忌,可是七出之罪?!?

榮歡一聽,忙跪在地下,說自己再也不敢了。昔鈺良倒也沒有責難她,只是滿懷心事的讓她伺候著睡下了。

詩柳剛回到書房,陸云落便問如何這般晚才回來。詩柳便交待了碰見榮歡,又被帶去見王妃的事情。

陸云落默默聽著,不置一詞。然后問及詩柳所編相遇謊話。詩柳便一五一十將所有細節又復述了一遍。陸云落聽了,點點頭。詩柳見他不再說話,便將袍子披在他身上。依舊立在一旁,伺候著王爺寫字。

她自打認識陸云落,便喜歡看他習字。修長纖細的手,輕巧地握住筆桿,寫著一個又一個墨汁淋漓的大字。她看著,心里歡喜。

陸云落寫了一回,心里終究是亂的。丟了筆,那狼毫湖筆便在宣紙上甩了極大的一個墨點。他轉身走出房門去睡覺,留詩柳一個人收拾書案。

詩柳拿起那寫壞了的紙。一看,卻是柳永的《雨霖鈴》。

自那日琵琶離了綴玉樓,陸云落便一連幾天沒有露面。綴玉樓一如往常經營著,清秋只做冷眼旁觀。

家族橫遭變故,使得她一瞬間長大了許多。她突然明白,一個人的力量是多么渺小。她更明白了,沒有實力便是別人砧板上的魚肉。她站在綴玉樓上默默看著來往車輛,一個又一個的達官顯貴從她眼皮子底下過去。她都不稀罕,她明白,陸云落不是一般人,她得依靠他。

蘇爾珍穿梭在各房局中,卻始終看著尹清秋目光清冷看著樓外車馬。不由地問道:“尹姑娘。你每日在這樓頭看什么呢?可是看楚公子何時再來尋你?”

清秋微微一笑,道:“他就算來,你們也不會讓我見他的。不是么?”

蘇爾珍媚然一笑,道:“是哦!姑娘知道么?他將杯莫停關了,自己跑去關外了呢!聽說楚老爺子氣的大病了一場啊。真是個癡情的種子!”

清秋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驚著了。她竟不知,天奇用情如此之深。早知道,就該囑咐蘇爾珍騙他說自己已經死了。那樣,或許他就不會再找。

清秋淡淡道:“罷了,各人有各人的命。”

此時彩兒正奉了樓主的命令到處尋清秋,好容易在樓頭看見她與蘇姑娘說話。便三步兩步地跑過來,問了蘇姑娘好之后,就傳達樓主的意思。蘇姑娘看看她,無限深意地笑了一笑,便整理了云鬢奔赴下一個局子去。

清秋便隨著彩兒上了四樓。剛一推門進去,就看見玉三娘子和一名容貌氣質都很相仿的女子在下棋。彩兒退出屋子,隨手帶上了房門。只留下清秋,清秋便福了一福,安靜地站在那里。

二人只顧下棋,并未理會清秋。直到玉三娘子笑著將黑子白字推做一團,嬌嗔道:“哎呀呀!又吃我的子!真是輸了!輸了!”

那女子才笑道:“來你的地盤上,不吃你的吃誰的?”

玉三娘子仿佛才剛看見清秋一般,笑著招呼她認人。溫和道:“清秋呀,來!見過北疆礦城當年紅透半邊天的頭牌娘子——錦娘?!?

“要騷死你娘了!”錦娘啐了一口,轉頭對清秋道:“別聽你媽媽亂說。都已經人老珠黃了,話什么當年!”眉眼間,卻還是堆著笑,清秋仿佛能看見她當年傾倒眾生的模樣。只是,現在的確是老了。

玉三娘子也不惱,笑了兩聲。便對清秋說:“錦娘在北疆開的溫柔鄉,生意向來很好。她來榮城看我,小住一段。我想著八爺走時,吩咐讓你學藝,這錦娘不是現成的好師傅么?正好留下,教教你。你也帶著她四處逛逛。豈不兩全其美?”

“瞧瞧你媽媽,算盤打得叮咣亂響!我來,才能住幾日?便想著法子派些活兒給我。”錦娘假嗔道:“還好我看著清秋是極喜歡的。不然憑她是誰,我才不管。”

清秋一聽學藝,便微笑著,又福了一福道:“能讓錦娘子教奴家,是奴的福分。”

錦娘看著清秋溫和的性子,竟沒有一點小姐的脾氣,更沒有剛剛遭難的凄涼。只覺得清冷傲骨,迎風立著,別有風致。她倒是喜歡這樣聰明剔透的人,說什么明白什么,不需費力。

玉三娘子安排了錦娘住處,離清秋房間不遠。每日清秋只跟著錦娘出入,錦娘是個閑不住的人。才兩日,便坐著小轎子把榮城大街小巷轉了個遍。

其實本不用坐轎,只是錦娘看出清秋面有難色,便吩咐了兩人共乘一轎。彩兒時刻跟著,寸步不離。清秋更是尋了塊薄紗覆面,她不想讓人認了出來。

轎子路過杯莫停的時候,她掀開簾子看著。好好一座酒樓,如今蕭條的很,新來的老板不善經營,只把杯莫停弄的門可羅雀。清秋嘆息一聲,便放下簾子,坐回轎中。

“怎么?以前常來這里吃飯?”錦娘也隨著清秋,看看杯莫停的招牌??匆娗迩锶萆缓?,便開口問道:“還是相好的在這里?”

清秋很禮貌地笑笑,道:“娘子越發會開人玩笑了。只是看見舊時光景,觸景生情罷了。”

錦娘聽了,便笑笑,也沒有再多的話。轎子再過去路過衙門,錦娘忽然驚道:“哎呀!好嚇人!”

清秋掀起簾子一看,整個人像是被電激著,震顫起來。衙門堂前豎著個“人皮稻草人”。

所謂人皮稻草人,就是將罪臣削首示眾,扒皮充草。立在衙門前,警醒為官者不可徇私枉法,瀆職懈慢。

清秋此時看見的人皮稻草人,不是別人,就是自己的父親!她呆呆地看著,連呼吸都忘記了。正要撲過去的時候,錦娘在身邊攔住,道:“姑娘此時撲過去,就能救了他?”

清秋登時立住,陸云落怎能騙她!蘇爾珍怎能騙她!她父親根本就沒有被安葬,而是……她不忍再想,不敢再看。閉上眼睛,淚卻如決堤江水,再也忍不住。

兩日過去,秋意漸漸濃了。清秋只言片語都不肯說,一個人默默地坐著,或是看書。她以為清秋只是難過,誰也不知道,清秋心里翻天覆地。她恨,她怨,她要復仇。

清秋默默地坐著,只問自己,為何上天如此不公?她要復仇!

錦娘半晌午才起來,慵懶著推開清秋的房門??匆娗迩镎诳磿阈λ寂疇钤?。清秋也不辯駁,只是起身讓座,看茶。

錦娘閑閑喝下一杯茶??粗迩锏溃骸澳憬袢蘸枚嗔恕T蹅儽汩_始,習藝?!?

習藝,青樓女子所習何藝?琴棋書畫,唱跳酒茶這些都是平常,任何一個敬業的青樓女子都應該了熟于心。

青樓女子和正經女子不同的地方就在于,可以和男子談心,談人生理想,談書論道。成為他們的紅顏知己。

錦娘自顧說著些多年來積攢的經驗,看著清秋聽得認真。她便撲哧一笑,走進了附在清秋耳邊說道:“那些都是虛的。你道男人為什么魂牽夢繞在咱們這里?”

清秋卻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她惶惶然滿腦子都是自己的父親!

錦娘看她如此拘謹,仰頭笑得花枝亂顫。斜著眼睛覷著清秋,抬手三擊掌,門輕輕被推開。迎著走進三名男子。

左手第一位,清朗俊逸,眉宇間英氣挺拔。中間這一位,相貌身材皆是平常,與街上所走男子并無二致。右邊最后一位,年逾花甲,勾腰駝背,清秋一看心里隱隱犯嘔。

錦娘指著這三名男子給清秋看,道:“這三名小倌兒,便是娘子獨找來陪你習藝的?!?

清秋后退了一步,強打精神扶著書案。她看著錦娘,又看看他三人。頓然明白錦娘的意思,竟已然退無可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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