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風雪嗚咽，容煙把自己縮在被窩中，錦被已濡濕不少。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哭，為什么會難過。

她哭著哭著就迷糊睡去了。睡夢中竟隱約浮現那個純白的身影。

白容為什么要這么做？他從前不是這樣的……

也好，他走了，我也可以安心灰飛煙滅去了。總之……我護了他那么多年，為了他神力也消耗了大半，也不欠他什么了。

但還是莫名地心酸。

誰也不會知道，他是她十五年來的唯一。十五年，對于一個萬年妖來說或許如同十五日，可對她來說，卻度日如年。沒有伙伴，沒有親人，所有人見著她都恭敬喚她“神女大人”，只有他喊她“容煙”。他抱著小小的她在雪枝上摘紅梅，他是看著她長大的。她長大了，變清秀了，也更冷漠了，而他，什么也沒變，還是那一身純白，還是那一雙黑眸。

盡管她知道，他這樣對她，不過是因為靈歌。

不管了，容煙把頭埋進被子，他走最好，走得越遠越好，不要再見到他。

恍恍惚惚睡到天明，卻聽到幾聲極重的拍門聲。

“神女大人！神女大人！”

容煙閉上眼，用枕頭蓋住頭，只當做沒聽到。

“神女大人！神女大人！”一聲比一聲高的呼喚。

容煙撇撇嘴，下床去了。

那神族人還要再拍，門卻從里面被打開了。當看到里面的人時，不由得怔了怔。

容煙衣衫凌亂，一頭黑發散落，臉色微泛白。一雙杏目望著他，目光冰冷。

“那個……”神族人一時忘了該說什么。

“有事么？”

“哎……不好！”神族人回過神來，一臉驚慌，“神女大人！不好了！有妖怪破了雪域的結界，沖進來了！”

“什么？”

依靠薄弱的神力，容煙站在羽舟之上，順著妖息濃重之處飄飄飛去。羽舟輕如一張紙，在冷冽的寒風中搖晃。終于，這張“紙”禁不住寒風的侵襲，從半空中直直掉了下來。

四周都是族人驚慌失措奔來跑去的聲音。

好濃重的妖息。

就在山后面。

容煙掙扎著從地面爬起，向巨大的雪山后走去。

已經很久沒有妖怪闖入結界了。

雪山后，可怖的景象是她十五年來從未見過的。

一只兇獸四肢伏地，毛發凌亂不堪，兩只銅鈴般的眼睛瞪著兇惡的光，喉嚨里發出一聲聲低沉的咆哮。它嘴角滴著血，面前的白雪已被染成殷紅，血泊中隱約躺著一人。

“我的孩子！”一位神族母親凄厲的哭喊聲在耳旁響起。

容煙微微顫了顫。

這兇獸的妖息，全然不亞于白容。甚至更加可怕。

也是只萬年妖。

可是雪域結界穩固，怎會有妖闖入？

不可能……

“神女大人！”有族人發現了她。

所有人都回過頭來，連同那只兇獸。

容煙壯起膽子邁開步伐，朝兇獸走去。

兇獸看到她的那一瞬，竟愣了愣，隨后如同發了瘋一般。

“女人！就是那個女人！”容煙聽見它瘋狂咆哮，愣住。

“就是你！”那個兇獸伏低身子，低吼著，“就是這個氣息！女人，萬年前你把我凈化，我數千年的修為就這樣被你毀掉！你讓我在族里幾乎成了一個廢物！我要報仇！”

容煙的腳步頓了頓，女……人？萬年前？

很快，她輕輕笑了笑。又是靈歌。

那兇獸見她笑，不禁大怒。

“女人！你敢瞧不起我！我數萬年的修為不是白修的！今日，我定要殺了你報仇！我要毀了這雪域！”

容煙沒有說話。她抬起手，十指相扣，漸漸的，有枷印在她指尖回旋。

“神族和雪域一起去死！”兇獸低吼一聲，高高躍起，朝容煙飛去。

容煙閉上眼，銀色的光芒在她四周泛開來，形成結界，護住了身后的所有神族人。但她，卻如同被抽空。

神力如此虛弱，如何同萬年兇獸相比！

兇獸第一次狠狠撞上結界時，容煙踉蹌一步，結界開始出現破裂。但她沒有解開指尖的枷印，心口痛得幾乎吐血。

兇獸眼中的兇光畢現，它仰起脖子吼了一聲，巨大的聲音震得雪山都微微顫動。容煙只覺得耳朵被震得作痛。

兇獸再次向她撲去。

容煙正要加固結界，卻聽得不遠處山頂一個清亮的聲音。

“阿姐——”

她下意識回過頭去，下一瞬結界卻被猛烈的震動震碎了。兇獸揚起爪子拍向容煙，她輕飄飄如同一道白影，被甩出幾米遠，有鮮血從她嘴角溢出。

“神女大人！”神族人驚呼。

“阿姐！”山頂上的容楚也驚呼，語氣中卻并未帶半分擔憂。

“就你這點本事，還當神女？”兇獸立于她面前，輕嗤一聲，居高臨下地望著她。

容煙擦了擦嘴角的血，仰起臉，望著它。

當觸到容煙毫不畏懼的目光時，兇獸抬起的爪子還是頓了一頓，眼里也浮現出一絲遲疑，不過很快，他又撲了上前。

“神女大人小心！”

容煙緊閉上眼，眼前竟浮現出那抹白色。

不可能……

白容已經走了。

就在兇獸的巨掌即將拍下之時，容煙渾身上下忽的涌起一團淡銀色的光芒，將兇獸的爪子擋了回去。

遇到危險時神力自然凝聚而成的結界。

兇獸大怒，低吼一聲，揚起爪子拍碎了結界，直接將容煙拎了起來。

不少神族婦女都捂住了眼睛。

容煙喘著氣，被吊在半空中。兇獸的爪子深深陷入她的身體，力氣大得幾乎將她捏碎。它的爪子掐著她的脖子，讓她不能呼吸。

鮮血滴答滴答從容煙身上，落到慘白無色的雪地上。

“我最厭惡的，就是那個女人的氣息，”兇獸呲牙咧嘴，加大了氣力，“真讓我惡心。我現在就殺了你！”

容煙微弱地喘息著，鮮血很快浸透了她雪白的羽衫。

我又不是靈歌，我憑什么死！

不知哪里來的力氣，容煙一低頭，狠狠咬在兇獸那滿是毛的爪子上。兇獸嚎叫一聲，把她甩開在雪地上。

“神女大人！”

“阿煙！”山頂上傳來墨秦急切的呼喚聲。

容煙閉著眼，已無力再起身。耳旁兇獸的吼叫聲震得她耳朵生疼。天地似乎開始旋轉，哀切的雪韻又響起。

忽然，一只手輕輕將她帶過，飄飄離開了雪地。

容煙睜眼，微弱呼吸中，她看到了那熟悉的容顏，一身的純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