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憂傷的根源,往往都是技不如人)
就在千鈞一發電光火石之間,蔣奎和他的師弟都是一個激靈,之間鋪廳里的二人正是白天遭遇的煞神,頃刻間,二人酒醒了一大半,兩人心照不宣地交換了一個會心的眼神,然后轉身拔腿就跑。
與此同時,柒幾個如飛箭步踏至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的胖掌柜面前,右衽中一道寒光溢出,精準地貼在胖掌柜的脖子上,恰到好處地割破了他脖子處的皮膚表層,流血而不致命。
孟崀也似影子一般,緊隨柒后,踏至胖掌柜面前,揚起右手。
“啪、啪。”兩聲清響,一正一反兩個干凈利索的耳光落在胖掌柜臉上。胖掌柜兩耳嗡嗡直響,愣在原地,根本沒看清楚孟崀二人的動作,一動不敢動,體溫直降,兩腿下意識地瑟瑟發抖。
幾天的遭遇下來,孟崀覺得自己抽人耳光的本事越發嫻熟,并且潛移默化地有些熱衷于這件事情,仿佛這件事變成下意識的動作,并且“啪啪”的清脆響聲,不管在如何嚴峻的情勢下,總能產生些許輕松愉悅的快感。
鋪廳里的兩名青衣雜工哪見過這般場面,丟下手中抹布便慌忙逃竄出門。
接著孟崀和柒會心地相視一眼,孟崀便繃了繃嗓子正聲道。
“死胖子,這點智商也來算計他人,不拿出些現銀,讓你狗命不保。”孟崀話畢,自己也認為自己的氣勢還是不夠狠厲,看來身體沒有發育完整是硬傷。
“兩……兩位……大……大俠饒命,小的,狗眼不識泰山。”
胖掌柜吞了吞口水,穩了穩情緒又繼續說道。
“說,你為什么想要私吞這把寶劍?”孟崀又十分暢快地摑了胖掌柜兩個大嘴巴,他也意識到可能這劍的材料確實特殊,保不準能夠對他回到前世有所幫助。
一旁的柒實在聽完孟崀這話,深深嘆了一口氣,十分無奈,都什么時候了,這小白臉竟然還問些無關緊要的問題,實在是個不知輕重的怪胎。
此刻胖掌柜也摸不準這二人是真不知道玄鐵的玄妙還是在故意戲耍他,但生命受到威脅,也不敢撒謊。
“因為這把劍里面摻了少量的玄鐵。”
“玄鐵很寶貴么?”
“玄鐵只出產于蜀國南州,并且每年的產量都極其有限。”
“那你現在如何補償我們?”孟崀終于回到了正題。
“柜……柜臺里有一百多兩銀子,我這就拿給你們。”
胖掌柜盯著脖子上的短劍,忍著皮膚割裂的疼痛,緩慢地走到青木柜臺處,打開柜臺中間的一個抽屜,將里面的銀子全部拿了出來。
孟崀趕緊將抽屜里的銀子悉數放入懷中,柒抬起手對著胖掌柜的后腦勺就是狠狠地一敲,一聲悶響后,胖掌柜翻眼倒地。
臨走前,孟崀還想將那把劍帶走,可柒十分忿然地瞪了他一眼,孟崀這才恍然醒悟,這劍帶在身邊就像顆定時炸彈,雖然可能帶來麻煩,便毅然棄劍,只是在心中默默記住了“蜀國,南州,玄鐵。”三個關鍵詞。
接著孟崀二人麻利地跑出兵器鋪,擇了條昏暗的巷子,朝著西門的方向一路狂奔。
半個時辰不到,二人總算跑到了東門附近,孟崀眼看就要出城了,見城門口有一家驛站。
便與柒商量道。
“要不然先買兩匹馬吧,中途再棄了便是。”
見柒微微點頭,孟崀便從懷中拿出一百兩銀子,遞給柒。
“一百兩銀子應該夠買兩匹馬了吧?”
柒繼續點頭。
“那你先去買馬,我去就近買些吃食,肚子實在扛不住了。”
……
孟崀就隨便擇了一個小攤,買了幾個油餅,但也沒忘記一些事情,放眼四顧,總算看到不遠處的一家藥鋪。
孟崀又快跑著沖了進去。
“老板,我朋友脾臟受損,大出血,給我最好的金創藥和補藥,麻利點。”
……
孟崀走出藥鋪,覺得胸懷滿銀的沉重感幡然消失,身上只剩下幾兩碎銀,掂了掂手中一包一兩重量不到的藥品,竟然花了三十兩銀子,這才反應過來,藥材家世的宮欣琪原來是個不折不扣的白富美,沒有敲她一筆,實在可惜。
到了城門口,見柒已經拉著兩匹黑駿但并不十分健碩的馬正在等他。
孟崀將油餅和藥包遞給了柒,柒看了一眼,便毫不猶豫地收入懷中,臉上雖然沒有嶄露半絲感激的笑意,但看孟崀的眼神由冰化水,卻溫和了許多。
二人翻身上馬,柒騎起馬倒是得心應手游刃有余,但孟崀剛上馬時卻是有些手忙腳亂亂力不從心,自己前世雖然騎過馬,但并不熟路,況且這馬的品質又十分低劣,駕馭起來,不僅速度慢,而且猶如在跨下安置了一根巨大低頻高幅的振動棒,顛得孟崀十分蛋怒,不由想起前世的道奇戰斧,但卻是又愛又恨,若不是它,自己也不會來到這個鬼地方,平白遭些罪受,高科技實在是把雙刃劍。
……
已是深夜,孟崀和柒只跑出五十公里不到。
澤縣城里,精工兵器鋪,四周一片黑暗,兵器鋪只開了一扇一人寬的門。鋪廳中一片昏暗,卻隱著四名一身漆黑的左手劍客,只有角落的黑色簾布中透出幾道內屋的余光,讓人昏昏欲睡。
內屋中,光線微亮。幾人圍桌而站。
“那兩人挾著我,拿了柜臺里的一百多兩銀子,便把我打昏了,醒來時,這劍還在桌上。”說話之人正是愁眉苦臉的胖掌柜,他一邊不停地摸著疼痛欲裂的肥胖腦袋,一邊戰戰兢兢地說道。
胖掌柜的身后站在兩個中年人,其中一個同樣也是戰戰兢兢的中年人,便是胖掌柜的直屬上司,韋氏家族在澤縣城的產業總管家,馬管家。另外一個臉色極其難看的中年人,是胖掌柜從未謀面的卻專程從京城趕來的賈管家,賈斌。
馬管家對賈斌是點頭哈腰,一臉恭敬,因為賈斌是韋氏家族的總管家。
不知內情的胖掌柜,此刻想死的心都有了,完全沒想到一時財迷心竅擅作主張的行動,卻使得事態變得這般嚴重,連京城韋氏家族的總管家都趕來了。
一旁還站著兩個彪形大漢,便是蔣奎和他的師弟,兩人也是眼觀鼻鼻觀心,趾高氣昂的氣勢早已不見蹤影,雖然對于韋家來說,天刀門是有些地位和分量的,但此時此刻也只有門主才有資格擺出一些姿態,自己一行人今日連連犯錯,就算賈管家此時惡罵他幾句,他也是絲毫不敢還口的。
而屋內還站著一人,便是著一身黑衣,依然黑布蒙面的純金劍鞘。此刻他的眼神鋒利像一把利刃,除了賈斌,沒人敢看他的眼睛,甚至連用目光觸碰他臉上的黑布都不敢。
純金劍鞘摸了摸桌上這把屬于戴天然的次玄鐵寶劍,幽幽地說道。
“一群廢物,成事不足敗事有余,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錯過了攔截那兩人的最好的機會。”純金劍鞘的語氣十分輕佻,極具侵略性。
賈斌五十歲左右,面貌樸實古拙,眼睛靜如秋水,屋內這群人中,他資歷最老年紀最大,他聽完這話,也是一聲不坑,只是微微瞇著眼睛,靜悄悄地捋著下頜的胡須,在思考著什么,在場的其他人,雖是言語上被這陌生的黑衣人侮辱,但見賈斌也沒有反駁,便都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純金劍鞘眼神十分尖銳地又瞪著身形魁梧的蔣奎。
“你們這群廢物,接連兩次遭遇都是屁滾尿流的下場,天刀門著實是一個不成器的二流門派,這般能力也只能在江湖上騙些碎銀。”純金劍鞘當然也知道天刀門在江湖上有些名聲,但他依然嗤之以鼻。
蔣奎聽到這話有些憤怒,要侮辱自己可以,畢竟自己確實技不如人失了手,但卻不能侮辱自己的師門,況且他不知內情,說話這黑衣人他也不認識,聽他口氣,只以為是韋家顧來的殺手。
蔣奎昂首橫眉道。
“小子,莫要出言不遜,侮辱我可以,莫要侮辱我師門,否則我對你不客氣。”馬管家深知蔣奎脾性爆裂沖動,趕忙對他搖了搖頭遞了個讓其淡定的眼色。
“廢物就是廢物,也只有廢物的門派才會出你這種廢物。”純金劍鞘不依不饒。
“那叫讓老子看看你有到底有多厲害。”面對這名黑衣人赤裸裸的挑釁,蔣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提起樸刀便朝純金劍鞘砍去。
賈斌依然是無動于衷,一聲不吭,馬管家和胖掌柜見情勢拉爆,正要阻攔,卻見純金劍鞘冷冷地對他們做出了一個住手的手勢。
電光火石間,蔣奎雙手同時握住樸刀的刀柄,高高揚起,體內真氣爆出,灌入特制的樸刀之中,狠狠地劈向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純金劍鞘。
純金劍鞘并未立即出手,也沒有任何挪移身位的趨勢,就在須臾間,樸刀臨面一尺距離的時候,才抬起左手,迅雷般從后背抽出寶劍橫于額頭之前。
“噹!”
短兵相接,一時間內兩人動作凝固,看不出任何優勢與劣勢,勁氣微微沖出,桌上的一支只有一半茶水的杯盞被掀,茶水順著沿靜悄悄地滴在地上。
緊接著純金劍鞘與蔣奎,二人同時收手。純金劍鞘眼中淡漠依舊,蔣奎眼中卻是驚恐輾轉,見這人竟是左手用劍,并且速度如此之快,這才意識到這人極可能是來自蜀國的劍道高手,而且高得如此駭人聽聞,又想到白天所遇的兩人的身份更是蹊蹺,竟然會吸引蜀國出動這般高手來追殺。
兩人將才一劈一擋,看似打成平手,但真相卻另有面目。天刀門的樸刀,與其他兵器不同之處在于,碩大的刀體之內有許多像樹葉之中的葉脈一樣的細小管道,用于傳遞和輸送大量的真氣,所以天刀門的招式在特制的樸刀的配合下,蓄力而出每一刀都蘊含著極其霸道厚重的勁氣,講究的是硬碰硬的蠻狠。而蜀國劍閣的左手劍道的特點是快和準,其招式主要講究的是對真氣的細膩控制以及對出手動作的細膩契合。
所以剛剛兩人那硬碰硬的對峙,雖是打成平手,但實際上的效果,就像短跑運動員和舉重運動員比賽舉重,雙方卻戰成平手一樣。
純金劍鞘左手一晃,用眾人根本看不清楚的速度,“嗡”的一聲,劍已入鞘。
“廢物。”這話猶如鋒利的寒冰一般刺進蔣奎的心窩,僵凍著蔣奎再也講不出話來。
縱是蔣奎脾性爆裂,此刻也沒了說話的底氣,只是一臉黯然,十分難堪地垂下了頭。
在純金劍鞘不擅長的領域和蔣奎擅長的領域之中,兩人卻戰成平手,習武之人,若是武學方面技不如人,那便是低人一等,像讀書人的功名一樣,尊卑立判。
蔣奎面上雖是一副耿耿于懷的表情,卻再也不發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