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暖日晴云知次第,東風不用更相催
- 公主心計
- 千斛明珠
- 1993字
- 2020-10-23 20:28:35
元恒關(guān)。將軍府邸。
假山重重,中間有流水穿過流淌,小小的湖邊是垂著的楊柳,隔岸是潔白的瓊花盛開,宛如小小的燈盞。微微有風吹拂,卻穿不透窗扉,卷著花香停下。
“大夫,長公主怎么樣了?”鴛鴦的聲音從西邊的一間廂房內(nèi)傳出來,語氣焦急帶著憂心。
年邁的大夫望著床榻上的平安,舉起袖子擦拭額間的汗。“所幸箭傷無毒,只是皮肉傷,老朽已經(jīng)將箭取出來,只要長公主安心修養(yǎng)些日子便沒事?!甭犚娝脑?,一臉緊張的方梓書也暗暗舒了一口氣。
老大夫移步往桌上,提筆蘸墨寫了一劑藥方遞給鴛鴦道:“按照藥方抓藥,等長公主醒來便給她服下,一日兩回?!?
“多謝大夫。”鴛鴦露出平安受傷后的第一個笑容。將軍府派來伺候的婢女福了一福,將大夫帶去賬房取診費,順道將消息告訴等候的將軍和一干大臣。
“皇上,長公主現(xiàn)在睡著了。要不然,皇上先去休息?”
“不。朕要在這里等著皇姐醒轉(zhuǎn)過來。”方梓書搖頭,一口否決了鴛鴦的提議。他轉(zhuǎn)頭對她道,“你自去抓藥,朕會好好照顧皇姐的?!?
鴛鴦一驚。不錯,她本可以將藥方給將軍府的婢女,但是剛剛遭到刺殺,她心中實在懷著一萬個不放心。倘若那些有心人混到將軍府做婢女,只要在平安的藥里加點什么,要她的命還不是易如反掌。她心中有所顧慮,故而決定自己去藥店抓藥,不想到方梓書竟看透了她的心思?!斑??!?
鴛鴦退下,將大門合攏,不叫調(diào)皮的風兒進來打擾平安休息。
房間里便只剩下方梓書和陷入深眠的平安。方梓書坐在了床沿,伸手握住了平安的手。她的手很冰,像是一塊白玉躺在他的手心。不像她尋常處事的冷硬,她的手小小的,柔若無骨,有一種不同的溫柔。他的手剛剛好能夠?qū)⑺陌?
他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平安。她的五官極為精致,像是最好手藝的玉雕師傅一筆一筆驚心雕刻出來,即便是閉著眼睛,纖長的眼睫覆蓋,彎彎而翹起,像一把小鐮刀,他也能想象當她睜開眼睛的那一刻,會是怎么樣驚心動魄的美麗,好像世界上所有的顏色都開在她的眼底被一層冰冷凝。
她一向美,美得無堅不摧,攝人心魂,尋常人在她的面前也說話也不敢喘大氣。而此刻安靜地躺在床上,面色蒼白,卻像極了一尊病中的玉觀音,平添了幾分溫潤之氣。受傷的肩膀被厚厚的白紗包裹住,卻依稀可見紅色的血跡滲透,即使她睡著,眉頭也是顰蹙,不難想象她在忍受什么樣的痛苦。
他從來沒有想過生死關(guān)頭,她會不顧一切地用自己的身子替他擋下那有可能致使她喪命的利箭。他以為她性子冷淡,即便對自己好也不過是因為父皇所托,帶著幾分不得已和敷衍,他以為人性自私,夫妻臨頭尚且各自飛,他以為那一刻自己真的要去見黃泉見父皇了。可是,平安想也沒想就替他擋箭了......
他到了這一刻才發(fā)現(xiàn),自己從來沒有了解過平安。他終究是看得膚淺了。
是夜。
平安似乎做了噩夢,情緒有些不穩(wěn)定。雖然沒什么大動作,但是秀眉卻是顰蹙越緊,額間有了冷汗,放置在被面上的雙手開始絞緊被子,呼吸急促。
“皇姐,皇姐!”方梓書緊張起來,將她的手和被面分離,握在自己手心里。轉(zhuǎn)頭問鴛鴦,“鴛鴦,你來看看皇姐這是怎么了?”
鴛鴦急急忙忙趕來床前,拿剛剛擰干水的巾帕輕輕擦拭平安額間的汗,道:“長公主大約是夢魘了?!?
“那要怎么辦?”
鴛鴦見方梓書著急的神色,擦拭的手頓了動作。她突然想起冬天的那個晚上.......
方梓書急得要跳下床去找大夫,卻聽見鴛鴦輕輕地哼著曲調(diào)。清揚婉轉(zhuǎn),調(diào)子柔美,像是女子低聲的呢喃,說不出來的動聽,聞?wù)弑阌X得心靜。他停下步子,回頭看平安,她的臉色漸漸好了一些,原本顰蹙的眉舒展,唇邊似乎還帶著一抹淺淺的笑意。
“這是什么曲子,這樣動聽?”方梓書輕聲問道,這調(diào)子似乎有些熟悉,他卻想不起來在什么地方聽見過。
“奴婢,不知?!兵x鴦實話實說,頓了一頓,她抬眸望方梓書,道,“奴婢只是曾經(jīng)聽見這長公主用此曲哄過夢魘的皇上,所以才想試一試有沒有用?!?
所幸她記性不錯。平安在哼唱的時候,因為覺得調(diào)子好聽便下意識去記,所以雖然記不得詞,現(xiàn)在還能回想起來調(diào)子。
方梓書聞言,目光里有水波一顫,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去看鴛鴦,企圖辨別她說話的真?zhèn)?,卻見她目光坦然。心里便是一驚。父皇去世,他身為國君甚至連慟哭的權(quán)利都沒有,那些悲傷唯有壓抑在心底,到了夜間無人便開始發(fā)作,翻騰。他努力地讓自己假裝已經(jīng)遺忘,遺忘自己只是個孩子,遺忘深愛自己的父皇已經(jīng)死去??墒敲刻焱砩纤級粢姼富蚀葠鄣匦χ?,招手讓他過去,可是當他高高興興地奔向父皇時,他卻一轉(zhuǎn)眼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留下他一個人在原地追尋。他不敢告訴別人,其實他還害怕著。夜間做噩夢醒來,大口大口地喘息,對著寂寞的明月清輝,他也只能告訴自己不怕,也不能怕。
在風華殿的那個晚上,他也毫無意外地做了噩夢。當父皇再一次轉(zhuǎn)身將他拋棄在原地時,他聽見了歌聲,像是來自天籟一般,像是緩緩的流水洗滌了內(nèi)心的恐慌。那個聲音如此溫柔,溫柔得仿佛幼年時候母后的叮嚀,告訴他不怕,不怕,有母后會保護他。
那個夜里,他很難得睡了個好覺。
他一直以為那不過是幻覺,卻沒有想過居然會是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