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回到半山洞,青皮還在昏睡,霍菲用手拭了下他的額頭。
“嗯,藥起效了!額頭不燙了!”她說,
我看著青皮被紗布包裹著的肩膀,淡紅的血水從里面滲透出來。
“再換三次藥,傷口不沾水,保持干燥,就會愈合!”霍菲一邊整理著防水袋里的東西,一邊說道。
“沾水呢?”我問,
“水里有細菌,各種各樣的細菌,非常多,傷口沾水就會腐爛,酒精消毒就白做了!”她嚴肅的說道。
洞外一陣大風吹過,卷得高大的椰樹左右搖晃。遠處海天相接的地方,烏黑的云墻若被催生了一般,那是風暴再次來臨的預兆。
這個季節,浩瀚的南太平洋,是臺風的主場。一個接著一個熱帶氣旋在海面上快速生成,宛如忽然被從另外一個世界投放進來一般。這種低壓旋渦往往會迅速裹挾走沿途云層里所有的水氣,生成風速極高,雨量極大的臺風。
臺風過境,定是狂風暴雨。
我們曾經在滔天的巨浪與不見天日的暴風雨中得以求生,那是一種令人痛苦、冰冷、徹底絕望的回憶。我不想再帶著傷口還未愈合的青皮再經歷一次,沒了八臂的羅漢,我們定會粉身碎骨。
“霍菲,我們水和食物能撐幾天?”我問,大抵是霍菲也清楚,此刻我們離開并不是最好的選擇。她已經在清點防水袋里的食物。
“最多三天!你怎么打算?”她問,
“雨馬上又要來了,我們恐怕走不了!”我說,
“嗯,青皮的傷得好好養養!”說完,她看著青皮。
“山后面的那個東西會不會過來?”我擔心地問,畢竟,那東西曾造訪過這個半山洞。
“短時間內應該不會,那東西幾乎把所有的尸體都叼走了……”霍菲的意思我明白,海灘上那場慘烈的戰斗,一定死了很多人,尸體都不見了。這些尸體,夠山后面那東西吃上一陣子。
狼會將吃不完的獵物掩埋起來,待到饑餓的時候刨出來再吃,它不會一直囤積食物。而松鼠則會在秋季瘋狂的貯藏食物。顯然,山后面的東西不是松鼠一樣的素食主義者。
霍菲的判斷有一定的道理,我們躲避它最好的時機,便是在它吃完那些尸體之前。但是我有個一個大膽的想法,我想在離開之前,去拿回青皮的背包,因為那背包里,裝著能改變這個世界的東西。
昨夜洞口的火已經熄滅,只剩下未燃燼的炭冒著青煙。山后的怪物昨夜沒有造訪半山洞,正應了霍菲的判斷,對于食物充沛的狩獵者來說,不會選擇四處獵殺。
“除非……”我猶豫道,
“除非什么?”霍菲問,
“除非它有很強的領地意識!”我說。
這一點,我從小便熟知。
西山深處常年生活著熊,熊是一種極其兇猛,且領地意識非常強的動物。對于那些貿然闖入領地的人或動物,它都會選擇殘忍的獵殺與驅逐。清水溝子里的巨型哲羅鮭也一樣,它們生活在水面遼闊又幽深的河汊子里,兇猛程度與領地意識不輸西山里的熊,這兩者似乎都沒有貯藏食物的習慣。
“一般喜歡貯藏獵物的野獸都有個共性,便是獵物對它們來講,很難獵取到。領地意識強的野獸,獵殺對它們而言相對容易些,所以它們便不會貯藏獵物!”我的分析是基于對熊與巨型哲羅鮭的生活習性的了解,但愿能站得住腳。
山后的這個怪物,希望它只是喜歡貯藏食物,倘若它也兼具領地意識,那么我們就危險了。
“洞里的這些怪物很兇殘,我們越快離開越好!洗完紗布,去看下我們的快艇,這桶油應該夠了!”霍菲說道。
我們的快艇停在鱷尾灣那里,威爾森的尸體也在那。
青皮貌似好些了,早上我與霍菲又給他換了次紗布。昨天塞進肉里的紗布不再腥臭,用朗姆酒清洗的時候,青皮依然是鬼哭狼嚎,他嘴里咬著的那根棍子,上面嵌滿了牙印,幾乎快被咬斷了。
霍菲去海邊清洗紗布的時候,我去灘上那些船的殘骸中扯下防雨布。我打算好好安葬威爾森,他是個可憐的人。
或許可憐的人真的是可恨的,他也一直這樣定義著自己。
從他的故事里,我能聽得出來,他與我一樣,也是個一輩子都在逃跑的人。逃亡,對他來說可能更確切。如今,威爾森終于去見了他躲了幾十年的來順兄弟。
他也終于去見了,我不知道在另外一個世界,尋找一個人是不是也如此艱難?逃避是不是也如此的容易?我希望他們想見的人,都近在咫尺。
海灘上,散落的金塊被海水沖刷著,陽光下閃著金色的光澤,顯得毫無意義。它被人們賦予了極高的價值,以至于用它可以來均衡整個世界經濟發展與人類的和平。可是在這個島上,我們什么也沒有賦予它,任由它被海水沖刷,直至被沙粒掩埋。
霍菲已經洗干凈了那些紗布。
“青皮再換一次藥,我們就可以離開了!”她說道。
我看著她手里的那些泛黃的紗布,已經被洗的破爛。在換藥之前,我得去拿回那包!但是現在,我得先去葬了威爾森。
紗布被晾曬在樹枝上,拿好備用汽油,我與霍菲便直奔鱷尾灣。
鱷尾灣是島上較為隱蔽的地方,這個名字是我給起的,源于那些從山下延伸到海里的礁石群。那狹長的礁石群一直延伸到海里,在山頂看來就如同鱷魚尾巴一樣。我們還沒到鱷尾灣,便在樹叢里聽見遠處傳來嬰兒般高亢的叫聲。
“呃——啊……呃——啊……”
“你聽……”我警覺說道,
“嗯,我聽見了!好像是海豚的聲音!”霍菲側著耳朵細聽著,
我仔細聽著,確實是海豚的聲音,就來自于那鱷尾灣里。出了林子,眼前就是幽藍色的鱷尾灣,遠處的海面上正有一群海豚在水里嘻嘻。“呃——呃……”那聲音回蕩在灣里,我想這里對海豚來說,一定是個安靜祥和的地方。
“霍菲,你在這等我!我包好了你再過來!”我攥著防雨布,向前走,大抵是我不想讓她看見威爾森慘死的樣子。
白色的快艇隨著海浪起伏著,我走進跟前,那怪物與黑臉的漢子的尸體依然在水里浸泡著,卻唯獨不見威爾森的尸體!
這可嚇了我一跳,“莫非他沒有死?”我心里琢磨著,四下尋找,依然未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