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區(qū)門口，拖車司機正和李銘媽媽爭執(zhí)。

“這輛車真是你家的啊，我一個拖車司機，怎么可能白送你家一輛奔馳嘛！”

“那也不行，不說清楚你不能走啊，幾十萬的車子，出了事情怎么辦啊？”

李銘大步上前，笑道：“媽，這車真是我買的，手續(xù)還沒完全辦好，過幾天去上牌、交保險，就真是我們家的啦。我跟了一個姓鄺的大老板，他預(yù)支給我工資，你別擔心啦！”

拖車司機五味雜陳，請李銘簽字后離開。“唉，我要是也有這樣了不起的孩子就好了。”

李銘將大包小包送到家，下樓買了個車位。回來時，只看到媽媽抱著首飾盒發(fā)呆。

“你怎么突然有錢啦？”李銘媽媽將首飾盒抱得緊緊的，大聲說：“這孩子，有錢就亂花，快拿去退了啊！”

李銘哭笑不得。“媽，你抱得那么緊，我想退也得搶得過你啊。都是買給你的，隨便戴吧。”

李銘媽媽依依不舍地松開手，他故意去搶，李銘媽媽立刻抱緊了首飾盒。“都是我的，你非要孝敬我的！”

李銘眼角有了淚花。他不由分說拆開首飾盒，給媽媽戴上。

老李回來后，聽著老婆的話合不攏嘴。他到停車位看到車，掐著自己的臉，擰著自己的腿，非要在車上過夜。

當晚，老李壕氣大發(fā)，買了二十斤小龍蝦回家吃，還開了一瓶珍藏了七八年的茅臺。就連金毛“好多魚”都吃得滿頭油光。

醉了，一家人都高興極了，直到日上三竿都起不來床。

有人敲門，是對面的陸阿姨。她那總是布滿寒霜的臉畫滿了淺淺的笑容，眼睛四處打量著。“你爸媽呢？”

李銘有點想不通，陸阿姨怎么會來，還滿臉笑容？

五年前，懵懂的李銘和陸阿姨的女兒有過一段沒名沒分的初戀。兩人經(jīng)常一起上學(xué)放學(xué)，有時打打鬧鬧，碰到對方的手，都會羞紅了臉。

后來，陸阿姨鬧得李銘家雞犬不寧。兩家勢如水火，兩人不得不決裂。陸阿姨多次揚言，“有錢了就搬家，離小流氓遠點。”

陸阿姨看了幾眼，滿臉熱切地擠進門。“看見阿姨也不打個招呼。哎呀，這么長時間了，也不上阿姨家坐坐。”

李銘無可奈何地答應(yīng)著，去泡茶。

陸阿姨四處打量著，滿臉熱切地翻看著垃圾桶里的首飾盒，眼睛似乎在發(fā)光。

李銘略微不悅，重重放下茶，說：“陸阿姨，干嘛哪？”

陸阿姨訕訕放下首飾盒，坐回沙發(fā)上端起茶喝了一口，笑道：“好茶。銘銘你最會挑茶，也會挑人。”

李銘的眉頭擰成一團，疑惑道：“超市賣19.9的毛尖，也算好茶？剛燒開的水，不燙啊？”

陸阿姨似乎才發(fā)覺燙，連忙放下了杯子。“銘銘啊，陸阿姨有事求你。”

李銘疑惑地點著頭，說：“家里的事，可都是我媽做主。”

“你行的。”陸阿姨連忙說：“我家貝貝要高考了嘛，想請你當家教。你可是高材生，一定能幫貝貝考上好大學(xué)的。”

李銘低頭道：“我可不是什么高材生，只是勉強考上個大學(xué)罷了。再說啦，你不是不讓我見你家貝貝嗎？還特意給她轉(zhuǎn)學(xué)呢。”

陸阿姨不住搖頭，大笑道：“你這孩子，還記仇啊？那時候你們還小，不懂事，阿姨當然要管著你們啊！現(xiàn)在嘛，你們都長大啦，阿姨放心。”

李銘張大了嘴，剛要說話，陸阿姨又說：“我看著你從小長大，最喜歡你。其實啊，阿姨早把你當親生兒子看待啦。”

哪個母親會對親生兒子說“你就是個小流氓，只會談戀愛，考不上大學(xué)”之類的話？李銘漲紅了臉，呼吸越來越急促。

回憶總是漸漸淡去，可是曾經(jīng)的痛苦卻不會隨之消失，而是長成怪獸，在毫無防備時給人致命一擊。

也許李銘會忘記一切，把陸阿姨當做一個普通老人，但不是現(xiàn)在。

李銘媽媽出了門，大聲說：“銘銘，你不是要找鄺老板報到嗎？快去吧，拿了錢，總不好不做事的呀。”

陸阿姨尷尬笑笑，滿臉討好地看著李銘媽媽。兩個老姜很快辣出一屋子歡聲笑語，李銘聽著斗法聲出了門。

今天的小區(qū)，似乎格外奇怪。

總是斜著眼睛看人的保安大叔們，主動上前和李銘打招呼。

平日里鼻孔朝天的樓下大媽，熱情地和李銘攀談，非要給他介紹女朋友。等他走遠了，還在跟孫子說：“銘銘哥從小懂事，你要跟他學(xué)習(xí)，以后也找個大老板做跟班！”

下棋的幾位老爺爺最高傲，平時連看一眼別人都不情愿。李銘看了幾眼他們下棋，他們非要和李銘對弈。言談間，每個人都有個天下無雙的孫女兒，剛考上大學(xué)。

就連小區(qū)里的狗，都似乎格外懂事，沒有再對李銘亂吠，而是討好地搖著尾巴。

“不是狗懂事，是狗主人懂事了。”吃飯時，李銘媽媽心事重重地問：“銘銘，那個鄺世榮靠譜嗎？”

李銘甩出手機，笑道：“媽，你不會自己看啊？”

李銘媽媽看了一眼余額，忽然癱在椅子上大喊：“老李，我眼花，你數(shù)數(shù)這是多少個零？”

老李看著余額，差點摔下椅子。“我的天……還真是個大老板！”

李銘亮出鄺世榮的名片，心想：只能先瞞你們一陣子啦，等我事業(yè)有成之后，才能讓你們知道我的真本事。

那是一張純金名片，做得極厚，至少有十克重。正面是一個龍飛鳳舞的“鄺”字，背面只有一個電話。

老李表情越來越嚴肅，低聲說：“孩子，你長大啦，爸媽不能再給你指路啦。光憑你自己，你也能過得更好。”

李銘有點莫名其妙。

“買房子的事，我和你媽商量過啦。”老李說：“你自己去住吧，我們住慣了這里，不想搬家啦。這些狗眼看人低的親戚、鄰居找你幫忙，你可別答應(yīng)。”

李銘急忙說：“可是……”

“沒什么可是。”李銘媽媽滿臉笑意。“你爸準備在這里耗著，接受街坊鄰居的羨慕眼光。咱們小區(qū)里第一輛奔馳啊，你爸可真是露臉！”

老李一拍桌子，笑得瞇起眼睛。“好意思說我？你個死老婆子，脖子上戴七八條項鏈，手上戴滿了金戒指，一副暴發(fā)戶嘴臉，真可笑！”

李銘媽媽指著老李說：“我樂意！我兒子給我買的，你管得著嗎？”

老李翻著白眼說：“我兒子給我買奔馳，你也管不著，氣死你！”

看著老兩口斗嘴，李銘忽然覺得自己花的錢還是不夠多。

借錢的親戚應(yīng)該不遠了，該躲躲啦。李銘看著窗外，忽然很想試試飛翔的滋味。

生活在遠方，李銘已經(jīng)找到了自己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