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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花海定情

格桑花海里的定情,是這對年輕軍人最刻骨銘心的浪漫時刻。奈何世上好物不堅牢,彩云易散琉璃脆。悲劇就是撕碎了最美好的東西給人看。

在這座山的另一面,一幅壯麗炫美的風景水墨畫正徐徐展現在兩位來自內地的軍醫眼前。

清澈碧藍的天空下,對面皚皚的雪山高聳入云。山頂上,云和霧籠罩住山的形狀,形成一圈神秘莫測的光環,如棉花團一般的云朵形成連綿不斷的帶子,纏繞在山腰間。低洼處,是一望無際的綠色,這綠色是深淺不一的,淺淺的草色碧綠如嫩芽剛經過露水的浸泡,發出青春靚麗的光澤;深深的墨綠,則是一塊塊鑲嵌在草地上的高原湖泊,形成水波粼粼的鏡面,倒映著藍天白云,雪山身影,格外好看。這深深淺淺的綠色組成了一副副柔美靜謐的錦緞,一直延綿到山腳下。遠處高高矮矮的山巒中,漫山遍野的五彩經幡迎風招展,又給這副圖畫點綴上了最絢麗的色彩。

章雪川和于家成在山頂的一塊巖石上小憩,就這樣如癡如醉地欣賞著眼前的美景。于家成不時低頭擺弄著手里的相機,嘴里忍不住感嘆著:“太美了,這里的景色真是太美了!”

章雪川長吸口氣,又按按自己的太陽穴:“那種難過的味道終于緩解了不少,高原反應這算是過去了吧?”

于家成點頭:“我是睡了一覺就感到好多了,不過走路、爬山還得悠著點,不然還是有胸悶氣短的感覺。”

手機鈴聲就在此刻唱響,章雪川看了一眼屏幕,接起了電話:“媽?”

電話是章雪川的母親夏靜波打來的。她在關切地詢問了兒子在高原上的身體情況后,又抱怨兒子手機總關機,章雪川正和母親解釋著,卻聽到那邊的電話分明已經轉移到另一個人手里。

聽他的口氣,于家成感覺到又是在和他的戀人馮璇對話,于是抿嘴一笑,故意拿著相機離開一段距離,總是避點嫌的意思,但是他很快看到自己的搭檔又開始語言暴力起來:

“你總叨叨那幾句話,累不累呀?”

“行了,你就別苦苦相逼了!既然話都說明白了,何必再彼此糾纏呢?”

“不可能!什么都行!讓我脫了這身軍裝?想都甭想!”

他這最后一句幾乎是低吼出來的,嚇了于家成一大跳。倒不是驚詫于他們戀人之間的爭吵別扭,而是憑借自己對章雪川的深刻了解,倒覺得他這句話有點怪異。

看著章雪川憤憤地關了手機,于家成坐回到他身邊,沖他開起玩笑來:“嗨,真邪門!章雪川教授什么時候對軍裝如此一往情深了?”

章雪川瞪了他一眼,沒有答話。

于家成喟嘆:“原來馮璇是想動員你脫了軍裝和她一起出國?唉,這事倒真需仔細考量一下!依我看,也算是一條光明正道吧。畢竟你們兩人青梅竹馬,又一起在美國讀了碩士、博士,如今有機會再雙雙出去,重返故地攻讀博士后,簡直是無比美妙的大好前程啊!”

“你覺得是大好前程,你去!”章雪川恨恨地懟他。

“我可不具備這樣的機會和條件!哪有你命好?”于家成嗤然一笑,拍拍章雪川的肩膀,換了略微認真的口吻:“其實你該冷靜考慮一下此事,別總像炮仗一樣,對誰都噼里啪啦的?所謂職場得意,往往會伴隨著情場失意,你可莫要被這老話說中了呦!”

“去你的什么得意、失意!絮絮叨叨的,像個娘們一般討嫌!”章雪川半真半假地揶揄著好友,皺著眉起身推他,“好了,你不是中午還要趕一篇稿子嗎?先回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于家成知道他的脾氣,也許某些時候,聰明如他,正該一個人冷靜思考一下個人問題,就笑著走開了。

章雪川獨自坐著,任自己煩亂的思緒一點點回歸到正常軌道。想起剛才和馮璇在電話中談到的脫軍裝問題,自己都詫異于會吼出那樣一句豪言壯語。

其實“章雪川不愛穿軍裝”倒算是一個典故。從他十八歲考入軍醫大學,正式入伍,成為一名軍人時算起,除了軍校本科六年嚴格穿著軍校學員軍服外,后面到國外去讀碩士、博士,再回到軍醫大學附屬醫院工作,他基本上處于著裝自由狀態。

他出身于軍醫世家,目前家中的親人們,父母、哥哥、嫂子、姐姐、姐夫,甚至是侄兒,都無一例外是現役軍人。章雪川從小在軍醫大學校園里長大,耳濡目染都是軍人情結。高考時,遵從父母之命,無可選擇地填報了軍醫大學學醫。一切都是按既定方針辦,就像注定是一顆行星,已經早早地看清自己生命運行的軌跡。

但是章雪川骨子里是一個隨性淡泊卻又特立獨行的人,他喜歡自由放松的狀態,學醫是他的理想,考入軍醫大學也是他無悔的選擇,但是穿上軍裝,需要挺胸抬頭,儀態莊重,那種時時刻刻的拘束感,卻不是他日常生活中喜歡的方式。

和平時期,很多非野戰部隊的軍事院校、后勤單位的人,似乎都或多或少有這樣局部放松的態勢,除了集會、特殊活動外,一般工作時間,著裝自由,并不一定要求軍裝嚴謹。何況作為一名臨床醫生,進了科室就是白大衣加身,一直忙到傍晚下班時分,晚上還要接著查房,就是穿便裝,也是很少的時間。

章雪川和其他醫生不同的是,著裝比較講究。即使是偶爾露崢嶸的便裝,他也會搭配的時尚得體,一絲不茍,所以在附屬醫院里,他就是一個引人矚目的人物,大家會經常拿他的著裝評頭論足,于是“章雪川不穿軍裝,愛秀時裝”的議論就傳開了。

這種年輕人善意的調侃和玩笑話,傳到某些紀律嚴謹,思想保守的老軍人那里就變了味道。比如說章雪川的父親章虎臣。

章虎臣不僅是軍醫大學附屬醫院普外科的元老級人物,更擔任過軍醫大學校長一職多年,是肩掛黃牌的一名將軍。雖然因年齡所限,離開職務回到普外科繼續當專家教授,但是老將軍的威儀仍舊橫亙在生活中。

老人有極深的軍人情結。抗美援朝那年,他從醫科大學提前肄業,加入志愿軍醫療隊,在朝鮮戰場上的炮火硝煙中成長為一名真正的軍醫,也邂逅了自己的愛人——同為志愿軍軍醫的夏靜波。戰爭結束回國后,兩人結為夫婦,后來相繼進入軍醫大學學習,畢業后留在附屬醫院工作,章虎臣成為普外科建科的重要奠基人,而夏靜波在婦產科成為權威教授。

二十世紀七十年代末,中越邊界燃起戰火,章虎臣親自帶領野戰外科醫療隊,到云南邊境戰地醫院工作。人生中兩次戰火的洗禮,讓章虎臣從醫報國的理想得以伸張,也更加珍惜和愛護自己身上的這身綠軍裝。

和很多軍人家庭的情形相似,他們夫婦的兒女們也先后走上從軍之旅:大兒子章雪峰是空軍某大學的領導,大校軍銜,大兒媳柳迪也在該校任教員,是一名文職軍官;二女兒章雪原十四歲就考入軍醫大學護校,現在已經是附屬醫院護理部主任,上校軍銜,女婿歐陽巍是附屬醫院麻醉科主任,同樣是教授級的文職干部;小兒子章雪川和未婚妻馮璇曾是軍醫大學同學,后來雙雙到美國讀碩士、博士。馮璇留在美國繼續發展,后脫離軍籍,但是小兒子卻按期回國,回到普外一科工作。

這個軍人之家經常會帶給章虎臣教授意外的驚喜,比如前不久,他的長孫,章雪峰的兒子章遠澤從地方大學畢業后,選擇到空軍某部服役,章家第三代的從軍,讓章虎臣欣慰莫名。但是也有一些不和諧的因素讓章老教授心緒不寧,心生郁悶,就像小兒子章雪川的種種散漫不羈行徑。

章雪川有極強的外科醫生天賦,學業扎實,動手能力極強,手術做得非常漂亮,年紀輕輕就贏得“普外一把刀”的美譽。但是在章虎臣的心中,小兒子身上卻缺乏一種軍人的素質,最明顯的標志,就是他著裝自由散漫,日常生活中行為慵懶隨性,嘴里常有牢騷之語,這樣的形象,早就讓一輩子軍容整齊、嚴謹自律的老父親心懷不滿。于是在此次章雪川參加援藏醫療隊出發前,就在自己家中,父子間終于發生了一場抵牾。

章家每周的家庭歡聚一般安排在星期六中午,因為各自忙于工作,這種家庭式聚餐也算難得。夏靜波和一大早趕回家來的大兒媳柳迪忙了一上午,做出一桌豐盛的飯菜,卻不料風波陡起,那對總愛較真的父子倆幾乎是鬧了個不歡而散。

風波的起因是章雪川在飯桌上對母親說要找自己的軍裝。他即將作為醫療隊隊長兼外科組組長率領外科醫療隊進藏區支援醫療,卻在臨行前,發現平日里難以上身的軍裝竟然找不到了。在自己的宿舍里翻找不到,自然就把搜尋的目光轉向父母家。

夏靜波答應著小兒子,趕緊上樓給他找軍裝,這邊章虎臣已經虎起臉,不滿地發聲了。他盯著小兒子,目光犀利,語氣更不客氣:“一個即將擔任解放軍醫療隊隊長的人,連自己的軍裝都找不見,也算滑天下之大稽的事情,虧你還好意思說出口?”

章雪川滿不在乎地回應:“平日里也不大穿,一到用的時候,自然會想不起來,這很正常吧?”

“還很正常?”章虎臣把手中的筷子拍到桌子上,瞪眼看著一臉無辜神情的小兒子:“你說這話,像一個軍人嗎?竟然說軍裝‘平日里也不大穿’?那你還要這身軍服干什么?不如干脆徹底脫了,省得給人民軍隊丟臉!”

章雪川也是個不服軟的主兒,不顧對面坐著的大哥章雪峰對他暗示制止的眼神,任性地頂撞起父親來:“您說這話我不能同意了,怎么平日里不穿軍裝,就是給人民軍隊丟臉了?我們是醫生,整日里白大衣不離身!”他說著指指身邊坐著的姐夫歐陽巍:“就比如小巍哥,整日泡在手術室里,手術麻醉一個接一個的,更是一天十多個小時都穿著手術服,哪有時間穿軍裝了?難道這都算給人民軍隊丟臉了?”

“你這是在狡辯!”章虎臣用手指著小兒子:“你少拉扯別人,我就說你的事情!你不愛穿軍裝,也不是一天兩天的毛病了,我早就看不慣了!在你心目中,軍裝只是一身普普通通的制服嗎?還有點軍人意識和身為軍人的榮譽感嗎?”

“可是我心里對軍裝的定義,和您說的不一樣……”章雪川還在嘟囔,卻被姐夫歐陽巍在桌子底下用勁拉了一把。章雪川不好駁姐夫的面子忍住后面的話。

章虎臣看到小兒子啞口無言的神情,覺得自己的教育有了成效,更加“宜將剩勇追窮寇”起來:

“我早就想和你小子談一次了!有關軍人意識和榮譽感,就是在這樣點點滴滴的小事中,逐漸培養起來的!你不要總是自得自滿于自己的手術做的有多么好,技術有多高超,那只能說明你是一個優秀的外科醫生,卻不能說明你是一名合格的軍醫!”

他認真地盯著垂首不語的小兒子,繼續教訓道:“‘軍醫’這個概念究竟意味著什么?我看你目前并不明了!我倒是真心希望你能在這次帶隊去西藏的過程中,慢慢體驗,仔細品味!目前你最需要的,就是到一個艱苦的地方,去經歷一場脫胎換骨的磨礪,才可能真正成長為一名合格的軍醫!我們且拭目以待吧!”

一旁的歐陽巍忙賠笑為小舅子說話了:“爸,其實這次小川是主動請命,擔任外科組組長的。原定人選是他們主任成斌,但是他有一個重要的學術活動,小川最近病著呢,重感冒沒好,我還勸他別急著上高原,但是沒想到他直接給院里遞上了請愿書。”

章虎臣大手一揮:“一碼歸一碼!參加援藏醫療隊是一個外科醫生的責任和擔當,但是時刻維護軍人的榮譽感和自信心,也是很必要的!我就不相信一個平日里連軍裝都不愛穿的軍人,能帶好一個軍隊醫療隊?”

“您又主觀了不是?凡事不看本質,只注重表象!這樣的評價怎能讓人服氣?”章雪川癟癟嘴,又搖搖頭。

章虎臣瞪著兒子,還想說什么,卻見妻子夏靜波抱著一身軍裝下來。

章雪川咬咬嘴唇,接過母親手里的衣服,說了句:“有些話,等我回來您再教訓吧!我回去準備了。明天一早的飛機。”就低頭離開了。

他隱約聽到身后傳來母親對父親的抱怨聲:“你瞧瞧你這脾氣,嚴格要求沒錯,但是孩子出征前,該給句溫暖鼓勵的話吧?……小川的感冒還沒好呢,不知道藥帶上沒有?……”

此刻,在雪域高原這個靜靜的山坡上,章雪川回憶起這幕父子沖突,心底突然涌現的,卻是一絲淡淡的思親情緒。他心里明白父親的糾結和抱怨之情,也許,對于這個小兒子,作為一名老軍人的他,有著太多的期許和托付,以及一種無以言說的責任。

同一時刻,在這個山坡的另一面,年輕的女軍醫方翹楚,卻正在懵懂間,走入到自己生命里一段幸福而浪漫的時刻。雖然事后看來,這段夢境般的美好時光,是那樣的短暫,譬如朝露,令人扼腕。

方翹楚追隨著吉他聲,來到一片絢爛的格桑花海中,她在花叢中縱情歡笑,耳邊傳來悠揚而熟悉的歌聲:

格桑花開了,

開在對岸,看上去很美。

看得見卻夠不著,

夠不著也一樣的美。

雪蓮花開了,

開在冰山之巔,我看不見,

卻能想起來

想起來也一樣的美。

看上去很美,不如想起來很美。

你在的時候很美,哪比得上

不在的時候也很美。

悠揚的吉他聲從花海深處傳來。格桑陷身在花叢中,邊彈邊唱著,他的面龐在陽光和花兒的輝映下顯得格外年輕俊朗。

他的嗓音低沉又魅惑,聽上去有一絲憂傷,更多的卻是氤氳在歌聲里的深情。他演繹的吉他聲總能讓方翹楚沉醉,低沉婉轉的歌聲在吉他聲的映襯下更加迷人動聽。她微微瞇縫起眼,享受著這醉人的時刻,最愛的花,最好聽的歌,最心愛的戀人,如今都環繞在她的身邊,她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方翹楚最愛格桑的自彈自唱,但是在軍營里,這樣的機會少而又少。此刻她又犯了老毛病,一個從小就有的毛病——當她聽到動人的歌聲時,總會有一顆淚珠在眼圈里打轉,她會在這顆淚珠滾落之前,悄悄背過身去,用手背拭去。

此刻,她剛剛掩飾著擦去眼角的淚珠,就感覺到一個偉岸的身影遮擋在自己面前,那懷抱寬厚而溫柔,將她細瘦的身子緊緊籠罩住,包括她此刻喜極而泣的淡淡心緒,都陷落到這個深情又霸氣的擁抱中。

“梅朵,嫁給我吧!”他在她耳邊呢喃,溫熱的氣息讓她的耳根癢酥酥的,弄得她的心尖兒也歡快地抖動起來。

“不。”她回答得風輕云淡,心底藏著小欣喜,她在勉力掙扎著、抗拒著,狡黠地做著少女最后的甜蜜抵抗。她性情豪爽,在外人面前是充滿男兒豪情的女漢子,但是今天不同,此刻不同,在格桑——她最心愛的男人面前,她就要踏踏實實、實實在在地做一回矯情小女子。

但是她的桃花眼出賣了她。那里面蕩漾的春波,分明洋溢著無法抑制的幸福和滿足。格桑諧謔一笑,扔掉手中的吉他,一把扳過她的頭頸,有點粗魯地將自己的唇猛遞了上去。

仿佛一陣奇妙的旋風刮過耳際,她的唇瞬間跌落到一個溫潤濕熱的森林中。那林間有煙草味和青年男子獨有的荷爾蒙清香,讓她迷失,讓她沉淪,讓她陶醉。

她覺得周身的神經都緊繃起,又放松,血液凝固了,又流暢,在充滿眩暈感的光環里,她的心河唱起歡快的歌。

她微微瞇起的眼,晃過藍天白云,刺目陽光,還有身旁這五彩斑斕的花海,她和他的心河,早都像漲滿春潮的堤岸,沖破阻礙,在這次酣暢淋漓的唇齒相依之中,幸福流淌了一地。

這個吻是這樣悠久綿長,是這樣無拘無束,信馬由韁,讓方翹楚一輩子銘刻在了心上。他們相戀三年,偷偷相擁過,偷偷啃吻過,但是從沒像今天這樣奔放、自由和甜美。

“這就是你總對我說的,要給我的神秘求婚儀式?”

“是的,我答應會給你一個最浪漫的訂婚儀式,這才剛剛開頭……”

女孩驚喜地睜大眼睛,用纖細的手指敲著男孩古銅色的脖頸,笑著岔開話題:“狡猾的家伙,老實交代,你啥時藏了吉他在這里啦?”心細的她,幸福中也沒忘卻心底的一絲疑惑,剛才的馬背上,只掛著自己的藥箱,別無他物。

格桑笑了,再次露出標志性的白牙齒,語氣是鏗鏘有力,嘚瑟卻又實誠:“從我發現這片花海時;從我計劃帶你來這里時;從我想起,這片神奇的花海,就是咱倆絕佳的定情之地時!”

“哈!原來你預謀已久!”女孩嬌嗔著,呲呲牙,仰臉上前用貝齒咬住男孩的下巴,格桑邊躲閃,邊笑著調侃起心上的姑娘,“看看看!又露出小狐貍爪子了,梅朵,你能多裝一會兒小綿羊嗎?小羊般的溫柔?”

“我就是小狐貍!不,是小野狼,誰讓你招惹我?讓你算計我!”方翹楚故意將手變身尖利的爪子,瞪著眼去抓格桑,卻被他笑著抓住,放到唇邊吻著,又討饒般申辯道:“梅朵小狼,等等再瘋好嗎?我精心設計的神圣的求婚儀式,還遠遠沒到高潮時分呢!”

“天!你還有什么花樣?”方翹楚瞪著桃花眼,好奇地盯著自己的戀人。

格桑吹起了一聲響亮的哨音,花海邊,突然出現了一群群穿著各式靚麗“楚巴”(一種藏服)的青年。男人們矯健的身體在長袖大襟皮袍的楚巴中顯得飄逸靈動,女子們身姿苗條,外罩素色無袖長坎肩,里邊襯著色彩鮮艷的長袖短身內衣,腰上系著絲質的橫條圖案的腰帶,更顯得纖腰盈盈,婉轉婀娜。

他們唱著跳著,涌上前去,分別把格桑和方翹楚圍住,簇擁著他們來到花海邊的一片草地上。

這是在一條靜靜的河流旁,寬敞翠綠的草坪上,堆滿各式各樣的藏族食品和樂器。男男女女們載歌載舞,每個人臉上都掛著幸福的笑容。

方翹楚呆呆地看著,這里面有很多她熟識的臉,也有一些陌生的面孔。

格桑附耳她肩頭低語:“今天是咱們訂婚的好日子,我把家鄉的一些親朋好友都請來了!我想讓大家一起見證這個神圣的時刻,為咱們祈福,也為咱們見證!”

他摟過女孩的肩膀,像是要給她注入一種新的親情和力量,“梅朵,你和我說過,你的家人很少,家鄉也很遠。所以,我就安排一種我們藏族的訂婚儀式送給你。喏,這些都是我的親朋好友們,從此刻起,也就是你的親人、朋友們,希望你早日融入這個大家庭,更加幸福,永遠幸福!”

他的話音未落,早有幾個青年男女迎上前來,歡呼著:“格桑!梅朵!格桑!梅朵!”

方翹楚激動又不安,心底突然涌動起一陣糾結不安的浪花。當年她從軍醫大學畢業,來到軍分區醫院工作時,就曾和父親約定,隱瞞自己的出身,作為一名普通的女孩,開始自己的工作和學習。三年前,她結識了G集團軍某師工兵連的格桑連長,兩人很快相戀。她沒有告訴他自己真實的身世,包括她早逝的、曾被藏民們稱作“珠穆”的軍醫母親。

她時刻感受到格桑對她生發的別樣憐愛,她多次面對深情凝視著自己的他,想鼓足勇氣說出一切,但是每次都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她曾在心底發誓,等到兩人走入婚姻殿堂時,一切謎底就會揭開。

但是未曾想到,他竟然暗中策劃了這樣一場浪漫的求婚,在格桑花海中,給了她這世間最美的一個愛情綻放的時刻。陶醉在幸福中的她,全然忘卻了這個環節,直到此刻她驀然想起,才急急拉住男孩的手:“格桑,有件事,我想應該告訴你……”

她的話沒說完,兩人已經被上前歡迎他們的青年們分隔開來,各自圍成兩個圈子,將他們簇擁著跳起舞來。

方翹楚焦急地望著另一個圈子里的格桑,欲言又止,悵然若失。格桑看出了女孩的糾結,對她做了一個飛吻的姿勢,朗聲笑道:“以后再說吧!傻子,我們還有一輩子呢!”

兩個戀人被男女青年包圍著,歡唱舞蹈著,就在這河邊的青草地上,大家圍繞著這對訂婚的新人載歌載舞起來。

他們多彩的衣服,在草地上旋轉著,伴隨著歡快奔放的歌聲,舞姿蹁躚,美不勝收。格桑也拉著方翹楚,跳躍在人群中。兩年多的交往,多才多藝,又極具歌舞才華的格桑,教會了方翹楚不少藏族舞蹈,加之她本身的藝術天賦,讓她也能很快融入這樣歡快的舞蹈人流中,毫不生澀。

幾曲歌舞下來,現場的氣氛達到了頂峰,每個人臉上都泛起了紅暈。方翹楚的臉頰更是粉若桃花,香汗斑駁。

一個中年漢子走到人群中間揮手,制止住大家的歡歌,方翹楚認出他是格桑的堂哥杰布。

“今天是格桑和梅朵訂婚的好日子,大家歡聚一堂,都很興奮!如今是新時代了,過去老的那些訂婚儀式都免了,格桑的父母早逝,我就代表他的親人,主持這樣一場活動。其實啦,這也不算傳統的藏式訂婚儀式了,我們是應格桑的請求,想給可愛的梅朵一個最熱情的歡迎儀式,用我們家鄉獨有的方式,歡迎這個漢族的小姑娘,會治病救人的小珠穆,成為我們康巴村的一員!成為我們最幸福、最吉祥的準新娘!”

杰布風趣又熱情的話語惹得眾人歡笑起來。他回頭又揮揮手,身后兩名妙齡女子各自托著一個銀盤上來。一個銀盤上盤著一條潔白的哈達,另一個銀盤上面放了酒壺和酒杯。

格桑捧起那條哈達,雙手托起,獻到方翹楚的面前。

“梅朵,快接著,這是我們家鄉的一種禮儀,表示歡迎你即將嫁到這里!”格桑低聲解釋著,方翹楚抿嘴笑著,爽快地接過這條哈達,大大方方地圍到自己脖頸上。周圍鼓掌聲、歡呼聲更加猛烈地響起。

格桑回身又從酒壺里斟出兩杯酒,一杯遞給身邊的戀人,一杯自己握了。在他的指引下,兩人微微沾唇,又將杯中酒灑向草原。

鼓掌聲、歡笑聲又響起,大家紛紛上前,圍繞在新人周圍,兩個青年各自捧來一盆水,人們用手里早就準備好的枝條,先后蘸著兩個盆中的水,向這對戀人的身上灑來。

“左邊這盆水,是從那條河里打上來的,右邊的,則來自遠處的雪山!”格桑對方翹楚笑著解釋:“都是吉祥如意的意思,這是祝福咱們的愛情像河水一樣深,像河水一樣長,像雪峰一樣永遠圣潔無瑕!”

身邊圍繞著的人,都含笑看著這對臉紅撲撲的璧人。不知道是誰先歡呼一聲,大家又圍著這對戀人跳起舞來,每個人都有節奏地喊著:“格桑——梅朵!格桑——梅朵!格桑——梅朵!”

方翹楚的心,早已沉醉在這一個個神奇又有趣的儀式中,“格桑梅朵”的歡呼聲,又讓女孩記起格桑對自己講到過的一個動人的藏族傳說。

很久很久以前,藏區暴發過一場嚴重的瘟疫,人們一批批地死去,生命凋零無數。當地的部落首領想盡一切辦法也無濟于事,直到遇到一位來自遙遠國度的活佛修行途經此處,大發慈悲之心,以當地的一種植物為藥,逐漸治愈了大家。但為了給百姓醫病,這位高僧卻不幸積勞成疾,溘然仙逝。由于語言不通,人們對活佛的唯一印象,就是他嘴里常念叨的“格桑”兩字——那種他采來為大家治病用的植物。于是人們就把這位活佛稱為“格桑活佛”。從此后便將一切象征希望和幸福的美好事物稱作“格桑”,還把草原上一種開得最璀璨,生命力最旺盛的花命名為“格桑花”。

梅朵是藏語“花”的意思,“格桑梅朵”就是格桑花的另一個美好的名稱。方翹楚和格桑相戀之后,格桑對她講起過這個動人的傳說,又給她起了“梅朵”這個藏名。從那時起,幸福和希望的甜蜜河水,就一直流淌在姑娘的心底。此刻,聽著周邊動人的呼喊聲,看著眼前英武挺拔又浪漫深情的康巴戀人,方翹楚覺得自己就是這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大家圍繞著這對戀人跳著藏族傳統舞蹈,兩個新人被熱烈的氣氛和美妙的樂曲所感染,也手拉手舞蹈在人群中央。格桑從小就精通音律,更是康巴漢子中的歌舞高手,方翹楚喜歡藏族舞蹈,這幾年也跟著一些藏族女伴學了不少,此刻他們美妙的舞姿在人群中閃動,引起陣陣喝彩叫好聲。

兩人甜蜜地舞蹈著,方翹楚沉浸在無邊的幸福夢幻中,此刻又被周圍歡快的喊叫聲弄得心慌意亂起來。

“格桑,拿出來!”

“格桑,加油,向前沖!”

格桑的臉上掛上一絲紅暈,不知道是羞澀還是激動,這種紅暈讓他的表情更加有一絲含情脈脈的意味。他凝視著眼前的姑娘,低聲呢喃了句什么,方翹楚沒有聽清,就對他做了個詢問的表情。

格桑含笑低語:“他們是在催促我給你戴上定情信物呢!”

他說著頑皮地眨眨眼,伸手攬住姑娘的纖腰,和她做了一個美妙的造型,結束了曼妙的舞姿。

“哦,是什么?”方翹楚好奇極了,她緊緊盯著格桑,看到他緩緩地從自己白襯衣的衣領中,掏出一串天珠來。

“梅朵,戴上它,你此生就逃不掉了!哼!原本我也不會給你機會逃掉的!”格桑笑著,準備將手中的天珠掛到女孩細白的脖頸上,恰在此刻,一個尖銳的男聲從人群背后響起,在短暫寂靜下的草原上,格外凄厲尖銳:

“梅朵!梅朵軍醫?你在哪里?!救命!救命啊!”

所有人都愣住了,停住的,還有格桑拿著天珠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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