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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格桑來了

青年軍官馳馬飛來,雪白的襯衫像一面揚起的風帆。他摟住心愛的姑娘奔向花海。年輕帥氣的格桑連長,滿足了方翹楚對愛情對象的所有向往。

第二天就是周末,清晨涼爽宜人。方翹楚身著便裝,背著醫藥箱走出醫院大門。正巧碰見兩個便裝青年也向外走,仔細一打量,卻是章雪川和于家成。彼此便裝相見,都有點詫異。

淡藍色起白點的圓領襯衣,靛藍色的牛仔褲,活潑俏麗的短發,女孩這身宛若學生的裝扮,清幽純樸,毫無炫彩,映襯得她皮膚潔白,眉眼恬淡,氣質如仙,脫俗出塵。章雪川和于家成都注意盯了她一眼,似乎才看出昨天那個熱情似火的小女兵,此刻換了裝束,倒有點脫胎換骨的味道。

方翹楚也注意到了兩個男醫生的著裝。于家成下身仍舊穿著迷彩軍褲,軍用鞋,上身換上了淺灰色休閑襯衣。而章雪川,則是一身精神氣十足的黑色運動裝,襯托著他輪廓分明的臉龐,有種別樣的冷傲不群,腳上的一雙雪白運動鞋更是醒目。

“嗨,方醫生,早!這么巧,你也出去?”于家成已經開始打招呼,“想問一下,這里哪邊地勢高?可以拍到最美風景?”他邊說邊摸摸自己胸前掛著的相機。

方翹楚聽了他的問題,俏臉上露出自豪的笑容,她揮揮胳膊:“我們這里,到處都是最美的風景!”

她還是向他們指了遠處的一座山:“喏,那邊,爬上山,兩邊景色盡收眼底,絕對會美爆你們的眼球!”于家成被她說得笑起來。

方翹楚又看看二人,猶豫著建議:“只是望山跑死馬,那邊離營區有點遠……”

于家成盯著她:“今天是休息日,又不輪值班,走遠點應該沒什么吧?”

他又回看章雪川,面露猶疑之色:“哎,雪川,你說,咱這樣不算違反軍紀吧?”

章雪川努努嘴,未置可否。一旁方翹楚已經快人快語地為他們打算起來:“我們這邊軍紀嚴格,按規定是不可以。雙休日不值班也不能隨便離開營區。不過你們算客人,也許……”

“那你呢?你這算什么?”人家姑娘明明是好心,奈何偏有人不領情,還好心當成驢肝肺,章雪川竟然用話頂她:“看你這樣兒,分明就是換了便裝溜出來的!哦,這就不犯軍紀了?全靠身上這個醫藥箱打掩護?”他盯著她身背的藥箱,不屑地撇撇嘴。

“這個不知好歹的家伙,什么人嘛!”方翹楚心里不平,但是昨天已經見識了那人的狂狷性情,此刻她早已是大人大量的狀態,才懶得和他計較!她也不想多解釋,只是回敬了他一個驕傲的微笑。眼看到了分岔路口,她指給他們路徑后,就自己離開了。

“雪川,你說話真不客氣!人家漂漂亮亮的一個小姑娘……”她的身后,隱約傳來于家成的嘀咕聲。

這場小爭論沒有影響到方翹楚的心情,她走在高原的山坡上,看著晴空萬里的風景,心里一片豁達明亮。

其實方翹楚內心深處是有一種特殊的孤傲之情的,她最不喜歡的,就是別人對她容貌的評頭論足。從中學到大學,再到這高原部隊醫務所工作,方翹楚經常會收獲來自異性的各種驚艷的目光。她曾經自嘲是一名女權主義者,喜歡以智慧和才情與人較量比拼,而容貌,在她看來,并不值得炫耀和自戀。她甚至有時候還暗恨爹媽給了自己一張比常人更精致美妙的臉蛋,讓她很多時候,被人首先關注到的,就是這張皮囊。

因此從中學時代起,方翹楚的崇拜偶像就是居里夫人,她崇拜這位女科學家的一切,除了她曾經在自己涉獵的科學領域做出的一系列卓越成就外,還有她特立獨行的性格特征。

據說居里夫人也曾有過這種“方翹楚式”的女性困惑。夫人當年在大學求學時,因為過人的美貌引起異性的矚目,尤其是她那一頭披肩的金發,更是讓人癡迷和愛戀。為了斬斷一些各懷心思的異性關注目光,也為了自己能專注于學業,當時還以閨名“瑪麗”行世的未來的卓越女科學家,就果斷地自己對著鏡子,攬過一頭金發,用一把利剪,斬斷了萬千煩惱絲。

方翹楚深信這個故事,也很膜拜這則逸聞。她對瑪麗·居里充分理解,對這樣的事情感同身受。好在生活在新時代中的方翹楚很幸運,根本不用效法自己的偶像,需要自己快剪斬長發,她很快考入軍醫大學,即將入伍成為一名軍人,已經有磨的鋒利的剪發刀在那里等著她了。

開學第一天,女學員們都要統一剪成齊耳短發,很多女孩子不舍,有人甚至流下了眼淚。方翹楚卻興致勃勃,她第一個坐到理發師的面前,看著鏡子里,陪伴自己十多年的清水掛面式的披肩發,伴隨著理發師唰唰唰的剪刀聲,紛紛如落英飄落。

“哎喲,你把我剪得像女英雄劉胡蘭了!”身旁一個女生看著鏡子大聲叫道。方翹楚側臉看她,一頭齊耳短發映襯著一張姣好的容顏。

方翹楚轉過臉來,打量著鏡子里自己的新容貌,滿意地嘟嘟嘴,對著身后的理發師莞爾一笑:“謝謝,剪得真好!讓我瞬間變身軍人了!”

她特意到學校的照相室拍了兩張相片,一張免冠,一張戴著軍帽,身上是新軍裝,筆挺又威武。她將照片寄回家,很快收到父親的電話。接通后,卻半晌沒有聲音,她納悶著叫了一聲“爸?”那頭才傳來父親低沉的聲線,讓她覺得似乎帶點哽咽的味道,這在父親身上,也是極少見的:

“楚楚……你,真像你的母親!”

如今,背著藥箱,走過山地高原,來到眼前這熟悉的街道中,方翹楚才真正覺得自己有點像生母的味道。

她進了一個藏民村寨,這里錯落分布著氈房和各式藏式房屋。沿途遇到三三兩兩的人走過,大家都熱情地和她打著招呼。年輕藏民們叫她“梅朵”,年紀稍長的人,都愛親切地喚她“小珠穆”。這個特殊的稱呼,讓方翹楚每次聽到,心底都會溫柔地顫動一下。母親方芳,已經逝去整整二十五年,但是她在這片土地上留下的印記,卻讓從未謀面的女兒方翹楚時時刻刻地感受著,回味著。

母親方芳當年也是一名軍醫,常年利用業余時間巡診在駐地的藏區百姓中。她的藥箱里,聽診器、血壓儀、溫度計……維系了方圓幾十里百姓的歡笑和哀愁,傷痛和痊愈,她得到藏民們的愛戴和崇拜,人們叫她“解放軍神醫”,給她起了“珠穆”這個藏名,意為“女神”。

方翹楚當年執著參軍,執著學醫,就是想繼承母親的衣缽。軍醫大學畢業后,她放棄了留在大城市醫院工作、深造的機會,就是為了了卻自己的這份初心:她要在母親生活、工作過的地方,揚起自己的理想風帆。常年跟著父親生活在高原上的她,有比母親更強健的身體,極強的地域適應性。可以這樣說,她已經是這片神奇土地上的一分子,她的骨血已經和這片土地筋脈相連。何況很快,她又在這里收獲了一份戀情,她的愛人是這里土生土長的一名康巴漢子,又愛憐地為她取了一個真正的藏族名字——梅朵。

此刻,方翹楚就這樣像往常無數個休息日一樣,在自己經常巡診的藏區村落、街市里行走著,她看望了幾個熟識的病人,為強巴大爺聽過心臟,為央金大嬸量過血壓,為新月村村民扎西家剛滿周歲的兒子背上的濕疹敷了藥。當她走進貢嘎村多吉家的院子時,被眼前的一幕驚到了。

挺著大肚子的孕婦達珍,正顫巍巍地從院子里的水井里打上一桶水來。她的身形笨拙,體力明顯不支,整個人都晃晃悠悠的。方翹楚顧不上喊叫,忙跑上前去,一手接過她手中的水桶,一手扶住她笨重的身子。

將達珍送回屋里,方翹楚看到達珍的婆婆,身體瘦弱的卓瑪阿媽半臥在床頭,嚴重的心臟病讓她常年無法下地。看到方翹楚進門,她欣喜地叫起“小珠穆”來。方圓幾十里的藏區,方翹楚的名氣逐漸傳開,貢嘎村的村民尤其喜歡這個年輕心熱、開朗爽快的女軍醫,總覺得她的容貌和神情,都太神似當年那個經常來這里巡診的解放軍女軍醫方芳了。

方翹楚取出聽診器,先為卓瑪阿媽聽過了心臟,又從藥箱里拿出為她帶來的藥,仔細對她交代了用量,接著就坐到達珍身旁,開始為她進行例行的孕期檢查。

“高壓160,低壓100。”方翹楚默默念叨著,蹙眉看著達珍:“妊高癥的跡象還是很明顯。”她又撩起孕婦的褲腿,看到浮腫的下肢。

“達珍姐,不能再耽擱了,你得趕緊住院治療,就算是待產,在醫院也要安全些。”方翹楚收起血壓儀,認真對達珍建議。

達珍直搖頭:“上次你走后,我就和多吉商量了,他不同意,說哪個女人生孩子,不在自己家里?何況離生產的日子還有幾周呢,不急。”

方翹楚卻不能不急,她站起身來,看看卓瑪,又看著達珍,語調提高了幾度:“呦,這事可等不得,大小兩條命呢!我去和多吉講!咦,他人呢?”

達珍低頭不語,方翹楚回頭看看卓瑪,老阿媽搖頭嘀咕:“那是個不上籠頭的野馬,總貪玩,不著家啊……”

“哼,我知道他去哪里了!”方翹楚不理會達珍望著她想阻攔的神情,疾步向外走去。

村落盡頭的一間平房中,幾名藏族青年在扎堆玩撲克賭博游戲,多吉也混跡在其中。

方翹楚風風火火地進來,像一陣旋風一樣沖到多吉的面前。“梅朵軍醫?”多吉剛來得及叫出這句稱呼,就感到自己的耳朵已經被這位小辣椒一般性情的年輕女軍醫揪住了。

“哎呦梅朵軍醫,你這是鬧哪樣啦?”多吉殺豬般的喊叫沒有得到回應,耳朵被強制扭著,身子自然是身不由己,就以這副別扭滑稽的姿勢跟著女軍醫的腳步離開小屋,一路疾走,回到自己家中。

堂屋里,看著多吉被方翹楚拎著耳朵帶回來,達珍婆媳相視一笑,無可奈何。方翹楚看到達珍面前放著洗腳盆,顯然是剛倒上熱水,煙氣裊裊。她松開多吉,指指眼前的水盆,又暗暗推了他一把。

“什么意思啊?”多吉揉著耳朵,不滿地瞪了她一眼。

“去,幫你媳婦洗腳!”方翹楚發號施令的聲調不高,卻有著理直氣壯的威嚴。

“什么?!”多吉大叫一聲,更是瞪大鼓鼓的金魚眼,直愣愣對著女軍醫發起飆來:“你……讓我給女人洗腳?梅朵軍醫,你……你也太過分啦!”

“你才過分!”方翹楚臉色因為激動泛起粉色,顯得格外動人,她的眉毛高高挑起,生氣的模樣分外動人,她恨不得將手點在多吉的額頭上,斥責的言語像雨點噼噼啪啪地落在他臉上:

“你瞧瞧!達珍如今身子都成什么樣了?你不該幫她一把嗎?是誰為了要兒子,非逼著身體不好的她,又懷上這胎的?你知道她有妊娠高血壓癥狀嗎?上次我就告訴過你,要多照顧她,你都忘了?這都什么時候了,一個老媽,一個媳婦,都身子不便在家中,你還有心思在外邊胡混?你的心長到哪里去了?被寨子里的藏獒叼走吃了嗎?!……”

這一連串的聲討聲讓多吉無力招架,他知道自己一向說不過眼前這位伶牙俐齒的女軍醫,就只好紅著臉看看一旁的母親和媳婦。卓瑪婆媳一向和方翹楚交好,相處得像一家人一樣,她們也見慣了方翹楚和多吉之間的拌嘴,此刻都忍笑不語。

多吉囁嚅著搪塞:“哪個女人不生娃娃?怎么輪到她就這般嬌氣起來?這個癥,那個病的,我又不懂……”

“不懂就按我說的辦!現在先干活!”方翹楚又推了他一把:“去,先幫達珍洗腳!她身子不方便!”

多吉當然不能在幾個女人面前認慫,就仍梗著脖子反抗著:“不成!你瞧見寨子里哪個漢子替自家女人洗腳了?”

“我難管別人,今天就管你!”方翹楚叉著腰,瞪著眼前噘嘴吊臉的男人:“趕緊的!快動手!”

“我才不!”

“你洗不洗?”

“不!”

方翹楚指指他,正想再說,卓瑪忙打圓場:“小珠穆啊,你莫理這個犟種!他是個男人,就好個面子呢,估計是不好意思……”

達珍也忙自己努力低下身子,笑勸道:“好了,不用他!梅朵,我自己能行的。”

方翹楚攔住達珍,再次恨恨地盯著多吉:“你真的不洗?”

“不!”多吉聽了母親和媳婦的軟話,態度更加硬朗起來,他干脆扭過臉,不看方翹楚。

“好嘞!”方翹楚嘴角微微上翹,掛上一絲戲謔的笑意。她幾步奔到門前,撩起厚厚的門簾,亮開嗓音喊起來:“格桑!……”

“哎哎哎,別叫別叫!我洗還不行嗎?”多吉慌了,忙上前拉住方翹楚的胳膊,把她扯回到屋里。他虎著臉,蹲身在達珍的腳邊,笨手笨腳地為她褪下襪子。嘴里忘不了唔嚕一句:“算我怕了你了,格桑媳婦兒……”

這話讓方翹楚聽到,她的臉上桃花色更濃起來,又是沖著地上蹲著的男人一瞪眼:“你好好干活,又胡吣什么?”

一向開朗大方又潑辣的她,究竟被已婚男子的這句調侃話說得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就搭訕著收拾起藥箱,和卓瑪告別。沒想到慈祥的老阿媽也順著兒子的話語,笑看一臉緋紅的女軍醫:“小珠穆啊,快和格桑把婚事定下來吧。你們倆,一個是能降服寨子里這些野馬的威武連長,一個呢,是會治病救人的珠穆軍醫,多相配的一對兒啊!”

方翹楚此刻臉如桃花般鮮艷暈紅,一雙桃花眼露出幸福又羞澀的光澤。她咬咬嘴唇,強忍住笑意,沒有理會老阿媽的關心,倒是鄭重其事地再次叮囑達珍夫婦:“你們準備一下,這兩天就到醫院去,千萬不可馬虎大意!”

“可是到縣城醫院路途太遠,也不方便呢。”達珍有些為難,方翹楚給她出主意:“軍分區醫院雖然離這里隔了一座山,但是到底比縣醫院要近一些,可以去那里檢查一下。你把家里事趕緊安排一下,我陪你過去。”

她說著又瞪多吉,像是在向他要個承諾。正在為媳婦擦腳的男人噘嘴吊臉,卻不敢不回應女軍醫:“知道了,梅朵軍醫,就按你說的辦!哼,省的你又嚷嚷著叫格桑!”

他的話惹笑了屋里三個女人。方翹楚就在這輕松的笑聲中走出了多吉的家。

屋外晴空萬里,云朵飄散。方翹楚覺得心情格外輕盈透明。是剛才大家反復提及的那個名字讓她的心境明朗起來,似乎耳邊隱隱傳來一首熟悉的歌聲。

一剎那間,方翹楚覺得自己出現了幻聽,直到再次駐足凝神,她才發現當真有歌聲遠遠飄來。

潔白的仙鶴啊,

請把雙翼借我。

我不會飛得太遠,

直到理塘就回!

我不會飛得太遠,

直到理塘就回……

這歌聲熟悉又親切,蕩氣回腸中,方翹楚眼底涌現出一絲霧氣。她揉揉眼睛,豎起的耳朵,捕捉著每一個跳入耳際的音符,雖然早已熟稔于心,但是怎么聽都聽不夠,聽不厭,因為那是他在唱:

印度東方的孔雀,

貢布谷底的鸚鵡,

生長地各自不同,

卻相聚在圣地拉薩。

生長地各自不同,

卻相聚在圣地拉薩……

這回不獨方翹楚幸福地瞇起了眼,旁邊的外人們也都聽出了歌手是誰。一群大大小小年齡不同的男孩,正在寨子里玩耍。此刻他們停下嬉戲,只為聽到這動聽嘹亮、由遠至近的歌子,又同時發現了身背藥箱、風姿綽約的女軍醫梅朵走過。

“噢,格桑哥哥來了!”

“哈,格桑叔叔來了!”

男孩們雀躍著,歡笑著,依據不同的年齡叫著不同的稱呼,又都盯著面如桃花的女軍醫,起勁哄笑著拍起巴掌來。

方翹楚的臉更紅了。興奮和羞澀的神情已然分不清,她不理會身后善意的取笑聲,揚起胳膊,擋在額前,遮住刺目的光線,望向遠方。

草原上有一種奇怪的現象,明明聽著歌聲很近,其實唱歌的人還遠在天邊。但是這次不同,那人是騎著一匹馬來的。只聽得清脆的馬蹄聲響過,一道矯健身影已經闖進方翹楚的眼簾。

青年穿著一件亮白的襯衣,在陽光下泛起純凈的光澤,敞開的衣領間,古銅色的皮膚閃爍著青春的顏色。白色的衣襟在疾馳帶起的風中鼓起,下擺卻被緊束在軍褲里,下半身的亮點卻是那錚亮有型的馬靴,很好地將一個騎手的恣意瀟灑、彪悍不羈的英武之氣揮灑出來。

那身影更加近了,英姿勃發的臉龐在逆光的光圈里也抑制不住青春的神采。微微黧黑的面色,襯托出兩排亮白的牙齒,在上揚的嘴角間閃爍如貝,這笑容魅惑如仙,已經讓方翹楚的心底蕩起無法抑制的春潮。

他遠遠地伸出手,向著地上站著的姑娘示意。健美強悍的身體,在靈動的場景下,就像一道風馳電掣的閃電。這道風景炫目得有點耀眼,讓所有仰視他的人們,竟然像直面太陽一般,要微微瞇縫上眼。

一聲“梅朵,上馬!”低沉有力的男中音劃過方翹楚的耳膜,她只覺懵懵懂懂間,自己就朝著那只強悍有力的臂膀迎去,耳邊“嗖”的一聲風聲響過,她的身體,仿佛一朵云彩般,已經被人輕盈托起,再瞬間化身為一只靈巧的鳥兒,振翅飛上了馬背,穩穩地落在那人的懷中。

于是不遠處雀躍的男孩們,就有機會用無比崇拜,又無比驚羨的目光,目睹到令他們終生難忘,什么時候想起來,都會熱血沸騰的一幕:

格桑連長馳馬經過心愛的姑娘,只是垂下身子,伸手輕輕一攬,就如同海底撈月一般,將地上站立著的女孩摟上了馬背。這個行為自是霸氣威猛,這個動作卻溫柔深情,讓一旁的小子們看得目瞪口呆,幾乎忘記了歡呼喝彩。

直到那匹高大威猛的棗紅馬如流星般飛馳而去,帶走兩個青春躍動的背影,男孩們才嬉笑著拍手唱起來。他們繼續著的,是剛才格桑沒唱完的那首歌:

柳樹愛上了小鳥,

小鳥也對柳樹傾心;

只要兩個情投意合,

鷂鷹也無隙可乘。

只要兩個情投意合,

鷂鷹也無隙可乘。

方翹楚被格桑側摟在懷里,她側臉看著心愛的小伙兒,但見他一手攬住自己的腰身,一手利索地將她肩上背著的藥箱取下,掛在馬頭上。她感覺馬的速度絲毫沒減,格桑的雙腿一定是緊緊地夾在馬肚上,因為他的雙手并沒有拉住馬韁。

“嗨!放肆的家伙,你這是在玩‘搶婚’嗎?別忘了,咱倆的身份……”方翹楚將臉頰貼靠在他結實的胸膛上,嘴里咕嚕著悄聲提醒他。她的臉上卻帶著幸福滿足的笑意,小鼻翼輕輕地抽動,拼命嗅著他身上隱隱散發出的味道:淡淡的汗堿味,淡淡的香煙味,淡淡的,好聞的男人味……

格桑摟著心愛的人兒,臉上露出心滿意足的嘚瑟神情,他哈哈大笑,低頭吻了一下姑娘挺翹的鼻尖,卻有意放過了她微微嘟起的,那兩片如花瓣兒般嬌嫩的粉唇。

“唉,我的格桑連長!你分明是……違反軍紀啦!”方翹楚嬌喘著,笑著抗議,卻被那人帶有磁性的朗朗嗓音淹沒了:

“今天沒有格桑連長,也沒有軍醫梅朵!只有兩個相愛的人兒!……一起飛奔!梅朵,閉上眼,我要加速了!”

駿馬停在了一個小樹林邊,林子靜謐,只有清脆的鳥叫聲滑過耳邊。

格桑一手牽馬,一手攬著心愛的姑娘,湊到她耳邊笑著宣布了一條消息:“我格桑的婚假從今天開始啟動啦!”

“什么?”方翹楚睜大了眼睛,“咱們的結婚報告貌似還沒批下來呢?你也忒激動了吧?”

“格桑梅朵就要永遠在一起了,我能不激動嗎?”

格桑晃晃腦袋,仿佛是無法憋住的笑意總讓他合不攏嘴,那好看的劍眉微微上挑,露出一絲辯論的形態:“再說了,我已經把宿舍收拾出來了,那會是咱們的新房!很多準備工作也需要時間吧?反正報告就快下來了,我未雨綢繆比較好!”

“什么未雨綢繆?明明是先斬后奏!”女孩一撇嘴:“還有一個重要的關卡你還沒過呢?”她盯著心上人的眼睛,自己先笑瞇了眼:“你還沒得到泰山大人的首肯吧?就想拐走人家女兒了?”

“泰山大人?”幸虧格桑的漢語完全過關,他一拍后腦勺,明白過來。卻又是滿腹疑問:“可是,你不是說,你的家庭有點特殊,母親早逝,父親離得很遠,婚姻大事完全由自己做主嗎?”

“我說過嗎?我說的話你就全信嗎?”

“那當然!我不信你,還會信誰?”

“傻子!”

姑娘甜蜜地笑了,用手摸摸戀人黝黑發亮的脖頸,為他擦去晶瑩的汗珠,她的嘴角掛上一絲狡黠的意味,“好吧,等咱們舉行婚禮的那天,也許,你會見到我的家人!”

格桑信服地點頭,又認真看著心上人:“可是,咱們還有一個重要的儀式沒完成呢?”

“哦?是什么?”

“梅朵,你別問,乖乖閉上眼睛!”

方翹楚順從地做了。她心里涌起一陣甜蜜的潮水,她預感有一個浪漫事件即將發生。她甚至微微抿起嘴,準備接受一個想象中的甜蜜的烙印的到來。

但是什么也沒有。

等了一小會兒,方翹楚忍不住睜開眼睛,卻發現身邊已經沒有了格桑。

“喂!格桑?你在哪里?……在搞什么鬼花樣?”方翹楚正扯著嗓子喊道,卻不料嗖的一聲,一個東西從樹上掉了下來,嚇了她一跳。

定睛看到懸掛在眼前的東西,方翹楚再次笑瞇了眼。

這是一個精美的物件,形狀是兩顆心,被一支劍狀的東西穿過。捧到手里細細看來,卻發現這一切,都是用打過的手槍彈殼構成的。黃色的銅彈殼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形狀精巧,玲瓏可愛。

方翹楚正在專心把玩著手里的這個精巧別致的“一箭穿心”,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悠揚的吉他聲。這熟悉不過的音樂讓她心潮涌動,她不由自主地隨著音樂聲向前走去。

方翹楚永遠也不能忘懷,她竟然會來到一個終生難忘的地方。

不遠處的斜坡上,漫山遍野都開著一種花,紅色、粉色、黃色、白色……五顏六色,繽紛浪漫,在高原絢爛無遮攔的陽光下,宛若一場不真實的多彩夢境。那一朵朵有著八瓣花蕊的花兒,輕盈靈動,在微風中頻頻點頭,像是集體跳躍著一種神秘莫測的無聲的舞蹈。

“天吶!格桑花海!”方翹楚大聲地歡叫起來,“這么大……這么大的格桑花海!”

她像一個小女孩一般飛奔向前,將身子撲入到濃密的花海中。她想摟住花兒們親吻,卻瞬間被花心的嫩蕊染黃了眉端。她的衣服上也沾染了星星點點的花粉和飄落的花瓣兒,讓她的周身瞬間變得五彩斑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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