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煙……
如果往事真的可以如煙飄散，世上又哪里有這么多的仇恨？
盧湘緊緊的抱著莫秀瑩，仿佛眼眶中的眼淚已經流干，再也流不出任何的淚水。
彌留之際，莫秀瑩看向盧玨義的目光溫柔蜷縮，嘴里輕聲低喃，“你別想這就這么丟……丟下我，即便是去黃泉路，我也……也要跟著……你……”
當莫秀瑩無力地閉上雙眼，整個秀顏都是安穩平和的，仿佛在另一個世界已經和盧玨義相見。
“娘！娘！”林浩川失聲喚了兩聲，卻再也得不到莫秀瑩的回應。
老爺和夫人一塊兒去了，剩下一干下人哭聲震天。
云敬軒看著眼前的一幕幕，心里說不出的苦澀，從他被石頭父母救了的那一刻起，心里除了仇恨便再無其他，就連做夢的時候他都在想著如何讓盧玨義去死！
可是……他從沒想過，盧玨義死后，這個世界上最痛苦最傷心的人是誰？
是他在這世上最在乎最愛的湘兒……
大廳中央，盧湘跪在地上緊緊摟著莫秀瑩的尸體仿佛石化了一般，一動也不動。如果可以，她情愿自己就這樣完全瘋了，一輩子也不要再醒過來。
眾人便這么無聲地陪著她，時間一點一滴地流淌，整整過了兩個時辰。
“湘兒，你放開娘吧，我們讓她和爹早些入土為安好嗎？”林浩川終是沒忍住，一開口，聲音近乎嘶啞。
可盧湘的神態又回到當初的失魂人一般，睜著空洞的雙眼，癡癡地望著前方。
“湘兒，以后……以后你還有我啊，我答應了爹要照顧你一輩子的，你不要嚇我好嗎？”林浩川啞著嗓子，看向她時，眉宇間不禁多了幾分擔憂。
然而，盧湘依舊不為所動，抱著莫秀瑩的手依然沒有松開的念頭。
一直沒有出聲的石頭，神色也變得慌張起來，忍不住催促著身邊的云敬軒，“軒哥，你快去勸勸湘兒吧，她不能一直這樣坐著呀，身子也會吃不消的，她一向最聽你的話了，你快去呀。”
過去，她的確最聽他的話，可是他卻利用她對自己的信任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騙她，如今她還會信自己嗎？
“軒哥！”見云敬軒還停在原地，石頭變得更加著急了，忍不住繼續催他，“湘兒對你那么好，難道就去勸一下，你都不愿意嗎？”
“軒……”
石頭的話未出口，云敬軒的身子已經朝大廳中央邁去。
在快要走到盧湘的身旁時，他的腳步又變得有些猶豫起來。
“過去呀……過去……”大廳里回響著石頭期盼的聲音。
最終，云敬軒一咬牙，還是走到了盧湘的身旁，“湘兒……林少爺已經把當年的事情告訴我了……我……你……我根本就不知道事情會變成今日這個樣子，湘兒，對不起，是我辜負了你的一片真心，我……我……”
耳邊全是云敬軒斷斷續續的哽咽聲，盧湘呆滯的目光竟不自覺地匯聚在一起。
不要難過，不要有恨……
最愛她的人都離開了，她可以不難過嗎？最愛她的人被人逼死，她可以沒有恨嗎？
現在在她心里真的好恨好恨，恨那些居心叵測之人，更恨卻是自己。
如果不是她被有心之人利用，今日怎會害得父母雙亡？
她要報仇，她要報仇！她要讓那些害死爹娘的惡人下地獄！
盧湘緩緩松開莫秀瑩的身子，將她放在盧玨義的身旁。
見她終于有了動作，林浩川懸在心中的石頭也總算落定，可一股失落感也隨之油然而生。
在這個世上仍然只有云敬軒才能勸得動她，而他再她的心里什么都不是。
盧湘靜靜地又看了盧玨義和莫秀瑩一會兒，緩緩起身，對上云敬軒早已紅潤的雙眸。
盧湘的眸底一片冰涼，云敬軒從未見過她這樣的目光。
“軒哥哥，我爹還有我娘，他們都走了，你終于為云叔叔和云嬸報仇了，從今往后，我們盧云兩家再無恩怨了，對吧？”盧湘一臉平靜，在她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悲傷。
云敬軒緘默不語，他從未見過這般陌生的盧湘，身上散發的戾氣完全不亞于當初被仇恨所蒙蔽的自己。
“湘兒，你不要這樣，我從沒想到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我不想你變成這個樣子。”云敬軒慢慢垂下眼簾，不住地低聲喃喃。
“軒哥哥。”盧湘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唇角揚起一抹淺笑，柔聲問道，“軒哥哥，如今盧云兩家的恩怨已了，世間再也沒有什么人和事可以阻擋我們的感情，所以……我們可以在一起了嗎？”
此話一出，不僅是云敬軒和林浩川，連帶著整個大廳的人都忍不住心下一驚。
小姐怎么可以嫁給害死老爺和夫人的人呢？
湘兒怎么還想要跟這個傷她害她的人在一起呢？
這些是下人和林浩川的想法，而云敬軒愣愣地看著她，心里卻被這些話震得發疼。
直覺告訴自己，盧湘說的不是心里話。
“軒哥哥，徐老爺跟我說過，只要我幫你們弄垮了盧氏染坊，讓我爹再也不能害你，就答應讓我嫁你為妾。徐老爺在若水鎮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該不會言而無信吧。”盧湘的臉上仍然瞧不出任何悲喜。
“不行！”
“不行！”
云敬軒和林浩川聽了她的話，幾乎異口同聲地反對。
他們都太了解她，以至于她心里存著什么樣的心思，幾乎不用猜，便知曉了。
盧湘是心善重情之人，在莫秀瑩和盧玨義死后，還能說出這樣的話，那只能證明她的心在變冷也在變狠。
“為什么不行？”盧湘轉過頭，看著林浩川，緩緩說道，“浩川，嫁給云敬軒為妻是我從小的心愿，即便做不了他的妻子，做個妾我也甘之如飴。”
如此深情的話，出自她的口，卻變得冷冰冰的，聽了讓人有些瘆得慌。
聽得林浩川啞口無言，無言以對。
云敬軒蹙了蹙眉，掙開她握著自己的手，輕聲道，“湘兒，仇恨是世間最厲害的毒藥，一旦恨了，便會陷入萬劫不復之地，軒哥哥已經出不來了，只希望今后你能過一些平淡的生活。如果你愿意，我們離開這里好不好，忘掉過去的恩恩怨怨，離開這里好嗎？”
“離開……忘掉……”盧湘的唇角勾起一抹冷冷的笑，“離開就可以忘掉嗎？軒哥哥，你實在是太天真了，我不想離開，也不想忘掉。如今想要的，只是徐老爺兌現他當初的承諾罷了。”
云敬軒默默地看著她，良久之后，說的還是同樣的話，“湘兒，不要有恨，不要生恨，恨了別人，苦的只會是自己。”
不要有恨？
除了恨，還有什么是她活下去的理由。
盧湘沒有理會他的話，只是抬起雙手，“你看，反正今日我的嫁衣也穿上了，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要進徐家的門。”
“湘兒，我不會同意的，我不會讓你去徐家受委屈的。”云敬軒有些急迫地開口，盧湘心中的執念實在是太深了。
林浩川上前強行將盧湘拉到了一邊，壓低聲音問道，“湘兒，你瘋了嗎？爹娘尸骨未寒，你就要嫁給這個人嗎？我知道如今你報仇心切，但很多事情急不來的。你先冷靜下來，以后我們再好好籌劃行嗎？”
聽了他的話，盧湘有過片刻的沉思，最終還是搖了搖頭，“浩川，我害怕自己冷靜下來，我害怕還沒有做到自己想做的事情，就隨他們去了。”
“湘兒！我不許你說這樣的胡話。”林浩川伸手捂住她的唇，內心里是說不出的慌亂。
盧湘忍不住再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爹娘，咬了咬自己的下唇，最后又松開，低聲道，“浩川，你會幫我的，對吧？”
“什么……？”
“我知道你一定會幫我的。”盧湘忽然提了些音量，一字一頓道，“幫我……厚……藏……他們……”
盧湘說完，朝身邊的家丁吩咐道，“準備花轎，今日我便要進徐家。”
家丁聽了盧湘的話，忍不住面面相覷，最后向丁貴投去詢問的目光。丁貴環視了一下四周，那個罪魁禍首盧平早已不見了蹤影。他憤憤地握緊拳頭，如今老爺和夫人走了，他們唯一的主子便是小姐了。即便知道她的要求不可為，可他們又怎能違背她的話呢？
“小姐……”丁貴想要再勸，盧湘卻出聲打斷了他的話，“貴叔，以后染坊就交給您了。”
貴叔……小姐似乎有很多年沒有這樣叫過他了，丁貴不禁心下一暖，再抬頭，盧湘已經出了大廳，朝門口走去。
盧湘性子倔強，決定了的事情就不會輕易做出改變。
丁貴急忙朝身邊的家丁們嚷道，“你們還愣著做什么？還不去幫小姐準備轎子。”
家丁們這才紛紛追了上去。
“還有你竹心，跟上小姐，照顧好她。”丁貴隨即轉頭對臉上掛著淚痕的竹心吩咐道。
“嗯嗯。”竹心應了一聲，也急忙跟了出去。
站在原地的云敬軒感覺到一束仇視的目光掃向自己，抬頭與那目光的主人四目相對，林浩川的眼神似乎想要吞噬眼前之人。
一旁的石頭見了，也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急忙說道，“軒哥，咱們還是去看看湘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