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憐在櫥中緊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她很想沖出去將小程氏拉起來，為什么作為嫡母要跪繼女！

顧惜同樣被驚得目瞪口呆，過了一會才想到把小程氏從地上扶起來，“姨。。。姨母，這從何說起？”

“我不是你的姨母，我姓程，程彩瑛，我只是你母親身邊的一個婢女，謊稱姐妹，伴在你母親身邊，后來。。。又代她照顧你，論理，你是我的主子。”

“我母親。。?？?。。?！鳖櫹X子亂成了一團，張著嘴不知該說些什么。

“那把白羽，是你母親的。而你母親，”小程氏抬起頭，對著顧惜一個字一個字說道：“是前朝竹陽公主，而我，是公主貼身侍女！”

這句話擲地有聲，砸在顧惜心上，一時五味雜陳，突然明白了為何小程氏對著自己不像嫡母，不像夫人，不像這府里的女主人，卻原來，是把自己當成了主子。

“你聽我說完。。。”小程氏將顧惜按在椅子上，自己站在顧惜面前將這一段塵封的往事娓娓道來，顧惜心中一直以來的疑惑，終于在迷霧之后，露出了它張牙舞爪的本來面目。

彼時，竹陽公主是前朝先帝唯一的女兒，先帝疼愛異常，早早就給了封號，她帶著貼身侍女彩瑛，在宮中也是個小霸王一樣的人物，哥哥們也都寵著她，娘娘們也都疼愛她，她覺得她可能真的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人了。

竹陽同宮中其他人一樣，覺得日子會一直這樣下去，等她到了年齡，父皇母后會給她選一個合心意的人做駙馬，生幾個孩子，偶爾帶著孩子們進宮蹭個飯，順走點宮中的寶貝；也會和駙馬拌拌嘴生生氣，孩子長大了再繼續操心他們的婚事前程，這一生就這樣平安喜樂得過下去了。

但竹陽一次偷溜出宮，完全將她的所有美好想法擊碎了。

那日，竹陽和彩瑛穿著小太監的服飾偷偷溜到了街上，她以為父皇的天下，兵強馬壯，百姓富足，可是她看到的，卻是路有凍死骨，而且是在繁華的京城之內。她在酒樓才知道天下已亂，各地叛軍突起，討伐昏君，朝廷兵馬久不作戰，不是敵不過主動投降的，就是還沒開戰便已做了逃兵。再加上朝廷空虛已久，糧草不繼，前方士兵吃不飽肚子又怎么能有力氣打仗。

一座座城池已然成了別人的領土。

竹陽失魂落魄得回到宮中，她對先帝說要一把劍，上戰場殺敵，做女將軍！

先帝只當小女孩的一時興起，便也請了能工巧匠為她打造了一把，就是白羽了。

可是竹陽也不過以此事提醒她的父皇，她的仍舊做著白日夢的父皇，那個覺得皇城堅不可破，四處援軍會守衛皇城，他的江山不會倒，他的一切還會和原來一樣。

竹陽整日憂心忡忡，她比皇宮里的任何人都清楚外面在發生著什么，先帝被大臣所蒙蔽，覺得一時的失敗沒有關系，早晚，丟失的城池會一座座再回來。

先帝仍舊醉生夢死，快活一日是一日，直到那一天，皇城禁衛軍叛變，放敵軍入城，一時人人自危。

先帝聽到消息時，卻反而像是松了一口氣，似乎一直等待的終于來了，竹陽不明白她的父皇其實是不是一直心知肚明。

他將妃子們和皇子們召集在一處，一人一杯毒酒，可輪到竹陽的時候，他看著自己青春美貌的女兒，心軟了，這樣一個女孩子，是可以好好活下去的吧，不做公主，做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忘記國仇家恨，就為了自己，活下去吧。”先帝飲下最后一杯毒酒，將竹陽推出殿門。

竹陽當然是不肯走的，一家人，就算國破家亡，也要死在一起，自己一人偷生算什么呢？難道能心安理得的活下去嗎？午夜夢回的時候，還有誰能替自己擦掉眼角的淚呢？

“父皇，兒臣不走。。。父皇。。?！敝耜栐诘铋T外哭著嘶喊，彩瑛扶著公主，她也是一個小女孩，她聽到了先帝的話，她同樣希望公主可以好好活下去，她狠狠心，將哭得沒有力氣的公主半拖半抱的拉了出去。

她們換上普通宮女的衣服，混在人堆里企圖趁亂逃出去，這個時候，叛軍只想著宮中的寶物，誰會來關心一個小小的想要逃命的宮女？

兩人逃到宮門口時，竹陽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遠處父皇的宮殿已是起了大火，濃煙滾滾，竹陽泣不成聲，她覺得自己懦弱極了，她應該同她的家人一起死在那場大火里，而不是想著茍且偷生，放棄自己公主的身份在這世上如螻蟻般得活著。

竹陽后悔了，她要回去，她掙脫了彩瑛拉著她的手，她瘋狂得往回奔跑，在逆流中如此與眾不同，她聽見彩瑛在后面驚恐著叫著自己的名字，她看見周圍有人向她跑來，她不管，她要回去，她要回到她的父皇身邊，縱然天下人都說他是昏君，但他也是他的最好的父皇。

她沒能跑過去，一個散兵抓住了她，見她美貌，起了歹意，將她拉扯至深巷，彩瑛一路追著喊著，撿起路上能撿的東西砸過去，力氣雖小，但女孩子喉嚨尖細，引來了他的上司——顧尚先。

彩瑛不管是誰，只要救了她的公主，她就感激不盡，她能把自己的命給他，她求顧尚先別把她們交出去，她們不過是宮中的宮女而已。

“外面世道亂得很，就算你們倆出了宮，就憑你們倆的容貌，立馬有人將你們賣到窯子里。”顧尚先說道。

“那怎么辦，我們有銀子，有銀子可以養活自己，做點小買賣，我可以的。”彩瑛急急說道。

“這樣吧，我先送你們去寧州避一避，等安穩了一點，你們再做打算不遲?！?

竹陽和彩瑛當時也覺得只能先這樣了，光憑她們自己，連宮門都走不出去，先去寧州也好，反正腳長在自己身上，帶了銀子，如果看情況不對，偷偷走了也就行了。

她們不會想到，自以為騙過了顧尚先，可顧尚先是什么人，稍一打聽宮中事，不難發現竹陽的身份，可他卻一直裝作不知的樣子，將她們安頓在了寧州。

后來，聽說新帝登基了，竹陽心里不可謂不恨，可恨又如何，不是這個，也有其他人，還是自己父皇沒有做一個好皇帝，將好好的江山治理得千瘡百孔，多少家庭支離破碎，多少百姓流離失所，人家現在來收拾爛攤子了，先收你幾條命難道不應該嘛！

再后來，顧尚先向竹陽提親，不嫌她前朝宮女的身份，愿意照顧她一輩子。

竹陽拒絕了，她當然得拒絕，顧尚先雖不是親手殺了她父皇，可畢竟是叛軍。但她也不能說明，只說自己畢竟前朝宮中出來的，嫁給赫赫有名的將軍，自己配不上，也會連累了他。

顧尚先沒有強行挽留，答應放她們離去。

竹陽和彩瑛決定遠離京城，去南邊置一個鋪子，做點小買賣。可才剛出了寧州城，便遇上了山匪，彼時世道初定，還有很多零散的亂軍沒有收繳，竹陽也覺得自己運氣實在不好，山匪頭頭自是同見過竹陽的其他男人一樣，覬覦她的美色，要她做壓寨夫人。

顧尚先帶人救了她，說是不放心她們兩個女孩子單獨上路，暗中跟隨護她們一程。

竹陽本來已做好了必死的準備，卻乍然見到熟人，一時百感交集。

“還是隨我回京吧，我會保你一世無憂，你也只是一個宮女而已，不用怕連累到我。”

竹陽和彩瑛答應先回寧州，這不是權宜之計，而是權衡之下的無奈之舉，不久，也就答應了顧尚先的求親，竹陽心中有恨，有怨，有不平，她還是要回京城，那里，是她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