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醒沒有否認，而是大方的承認，甚至她承認這事是自己做的時候，那嬌小的身軀忽然顯得十分高大。

她在宿舍甚至整個年級都是出了名的懦弱、好欺負，突然間挺直了腰板，大大方方的和她們說話，是從來沒有過的。

舍長也只是愣了一下，人也是被嚇得愣住了，也就一會兒，驚訝過后，她從床上跳下來，直直的走到她對面鋪的喬醒面前。

“你憑什么丟我的被子？！”

“你先丟我的被子。”喬醒很平靜的陳述著事實，絲毫沒有被盛怒的孔劉娟嚇到半分。

傅英雪的被子下面有舍長的被子墊著并沒有沾水，頂多是心里不舒服，看到孔劉娟都已經對上喬醒了，也難得的沒有再同仇敵愾的撒氣到喬醒身上了，但是她人此刻也不在宿舍里，好像她將被子丟到床上之后就出去了，不過此時也沒人注意她的去向。

喬醒說了一句話之后就沒再說其他的了，手里杵著的掃把給她增添了不少安全感，面對舍長的怒視，她也不躲避，任她看。

孔劉娟看著很有派頭，說話也很兇，但是真的要動手她還是很猶豫的，這是喬醒盯了她那么久總結出來的。

但是這套結論對誰都有用，但是對她沒用，因為孔劉娟雖然沒打過她，但是做過不少惡心她的事。

春天蟲子多，有一種蟲子很白凈好看，淡綠色的，上面有其他顏色做點綴的小蟲子，喬醒是不知道名字的，但是她卻是記得住這種蟲子是什么樣子的。

而且記憶深刻。

丟棄在家里面的三年級下學期的書里面，就有它的尸體。

孔劉娟從她當住宿生起，就一直是她的舍長，她對自己做過的事，此刻細細數來，喬醒都覺得她能忍到現在也是神忍第一人了。

她好好的新書，上面寫了已講內容的筆記，她寫得整整齊齊，結果被一只蟲子給破壞了。

她的課本被壓得很平，她一到課室就看到了自己課本放在桌面，蟲子剛死的，表面上的那層皮都還看得見，軟綿綿的蟲子里面全是綠色的漿，還帶著發臭的草葉味，格外的惡心，表層的那層皮上面還有那些點綴的顏色波點，半透明的小尖角她看得清清楚楚。

還有文具盒里面剛出生的小老鼠，活活的凍死在她的文具盒里，她至今還記得，許久沒打開的文具盒因為要換筆芯打開文具盒時聞到的惡臭味，她當時差點就當場吐了出來。

如果只是這些的話她忍忍就算了，最過分的還是孔劉娟和人打鬧時無意中對她做的事。

學校旁邊在建新房，用來固定鋼筋的細小鐵絲很多，三年級上學期，喬醒那時候還沒住宿。

學校門口的小賣部小零食比學校里面的要豐富，因為住宿有了點零花錢的住宿生經常經不住誘惑偷溜出去買點小零食。

喬醒一個月下來也就五毛錢的零花錢，自然是悄悄的把這錢存了起來，最主要的還是她覺得錢這種東西比家更有溫度和安全感，所以舍不得花一分錢，尤其是進了自己口袋里的錢。

和班上其他人比起來，喬醒的生活似乎永遠都是三點一線，課室、家或者回家的路上，和天性愛玩的同齡人十分和不來。

孔劉娟啊……在一個課間的眼保健操結束后，拿鐵絲扎穿了她的耳垂。

她把她看成了別的人，發現認錯了人她也沒一句道歉，繼續追著其他人鬧，那跟鐵絲就這樣扎在她耳朵上。

后來這鐵絲還是她自己抽出來的，被雨水浸過的鐵絲已經有點生銹了，一頭還沾著她的血，后面一節課她都沒有聽，趴在桌上悄悄的哭。

除了偶爾的抽氣聲顯得古怪外，竟然沒有一個人察覺到她的異常。

一直哭到放學，等同學們都走了，等打掃包干區的同學回來放好了掃把之后離開，喬醒才收拾好東西準備回家。

三年級上學期她還沒住宿，外宿生不用上晚自習，家也沒有太遠，走路十分鐘內就能回去，但是她一直到離放學兩個小時之后才回到家里面的，她的母親也不覺得奇怪，甚至她耳朵上還帶著血跡，她也不曾注意到。

直到她洗完澡洗干凈血跡之后到現在，她的母親也不知道，以前都不知道的事，現在傷口愈合，就更不知道了。

那個時候她還不住宿，所以和孔劉娟雖然是一個班，但是她還是不認識她，但是那無緣無故受的傷，讓她記住了是哪張臉對她做的事。

之后住宿了，和她一個宿舍，她還是她的舍長，同一個宿舍雖然不太熟，但是也是全班四十來個里面比較熟的了。

要是說住宿前受到的欺負是搶自己的玩具，在自己本子上劃劃畫畫的話，那住宿后遭受的欺負就是蟲子老鼠還有垃圾袋套腦袋上這類的了。

她對這個宿舍的人都是有點怨言的，尤其是孔劉娟和傅英雪，宿舍里最煩的人榜首就是她們兩個，然后其他舍友在她們之下絲毫沒有存在感。

要不然她也不會到現在想起來小學的同學，也只記得那么兩三個，其中就含孔劉娟和傅英雪。

再想到那天晚上，差點就要打起來了，最后也確實打起來了，只記得孔劉娟吼了一句“你踏馬有病吧。”然后就動手了。

喬醒已經有所準備，所以赤手空拳的舍長沒打到她，反倒是好幾次差點被她仗著有‘武器’打到皮肉。

最后傅英雪帶著老師來宿舍解決矛盾收尾，喬醒也是那個時候才想起來，傅英雪自剛剛就一直沒在，原來她是去叫值班老師去了。

“都干什么啊哈？！這像什么話？在學校你們就會打架了，出了學校沒了管制你們是不是要吃人？！”老師很惱火，開始喬醒以為老師只是盡責，直到后來一次聽到傅英雪喊那個老師‘嫂嫂’，才知道那天她以為的她給老師造成了麻煩，只不過是同學找的后臺罷了。

在老師的介入中，一切都結束了，之后的喬醒更加內向，除了偶爾有幾個同學向她問問題外，她最長記錄保持了在學校一個星期沒有說過一句話。

和以往不同的是，再也沒有同學敢捉弄她了，至少在課室里沒人再欺負她了。

以往的柔弱外表讓人覺得好欺負，但現在完全不會有人有這個念頭，他們似乎到現在才發覺出來，以前他們玩笑再怎么過分，她都只是冷眼旁觀，仿佛自己永遠和他們隔著一到鴻溝。

現在，鴻溝消失了，她沒有因此使自己多一個玩伴。

……

到家后，喬醒將妹妹的書包放好，這才去洗手做飯。

爺爺奶奶年齡大了，現在一天下來基本上是閑，但隨著喬醒上初三之后，家里的午晚兩餐都是喬醒在打理，偶爾老太太會去買個菜，想給妹妹添個菜就在小魚池里撈一條魚，或者殺只雞。

但要是妹妹不想吃這些家里就有的肉食時，老太太才會拿著保管的嚴嚴實實的錢去買一些豬肉或者牛肉，份很少，也就一餐的量，而這些花‘大價錢’從別家買來的肉食，喬醒也就只有在年節的時候吃得到。

爺爺奶奶有錢，但是他們舍不得多花一分錢，對妹妹倒是很舍得，家里一個禽類養殖場和一個小魚池，都是在為妹妹一個人服務。

兩個老人對妹妹十分上心，對妹妹的這份用心，和對比喬醒，不舍得花錢多買的肉只是怕便宜了她這個外人。

老人和她的繼父一起住的，繼父是元家最小的孩子，繼父上面有一個哥哥和一個姐姐，但是照顧父母的事卻落在了繼父身上，因為他最小，因為他本事不大。

哥姐倆每個月按時打錢給繼父，這些都是用于老人們的開銷，但是最近兩年，那些錢是直接打到了喬醒手機里了，給了多少，開銷多少，這些都是需要喬醒去算的，伯伯和姑姑從來沒有將她當成過家人，打錢給她說的也是‘伺候好老頭老太太，每個月多出來的錢就當是你照顧他們的零工了。’

話說的很傷人，就讓她感覺，自己不過是元家養的一個丫鬟，但是她沒有拒絕的權利。

因為母親已經為了生計去了城市奔波，一年到頭來就回來那么兩三次，每次回來，都會給妹妹買衣服和禮物，完全忘了她的存在，要不是餐桌上她拿少了一雙碗筷，落在最后面姍姍來遲上餐桌的妹妹，她估計都不會想起她這個女兒。

看著她時，母親眼淚里會有愧疚，說什么‘一路趕回來太匆忙了，都來不及給你買什么……’然后給她一兩百打發了她去。

她的衣服都是妹妹超標的體重讓母親不得不頻繁給妹妹買衣服，妹妹換下來的，對妹妹來說有些緊的衣服，喬醒穿著卻很寬松，除了短了點，經常只夠剛好遮住肚臍眼下一點的位置。

到現在她穿的好多衣服都是從以前的老房子里翻出來的姑姑以前的衣服，很寬大的褲子，根本不合她身，所以她只能小小年紀就自己改衣服，改完的衣服邊緣的走線很跳，看起來很滑稽，歪歪扭扭的，一看就是裁縫的殘次品。

不過后面熟練了之后喬醒已經可以很好的剪裁好衣服，改成貼合自己身形的衣褲了。

就像現在身上穿著的，就是姑姑的舊衣服，但是他們都沒可能認出來，只會感嘆她家里人對她真好，每個月每個季度都有新衣服可以穿。

從四年級到現在，她還是一個朋友都沒有，所以心里所有的苦和委屈從來沒和人說過，以前她會跑到清澈的溪流前，將自己整個人都丟到溪水中去，春夏秋冬，一有委屈就跑到那里，那個地方就像是她的樹洞，往溪水中一躺，冬天刺骨寒，夏天沁心涼。

每一次都希望自己快點死去，這樣，所有的委屈都煙消云散，反正也沒有人在意她的死活，她走了跟她在這個世界上也沒有任何的區別。

不過現在不同了，她現在只想好好活著，因為她就要升初了，就要離開這個城鎮了，以她的成績，市里最好的高中還是有把握的，這也是她還能繼續念書的原因，因為元家沒有出過大學生，目前元家也就一個堂姐在一個二本，還有一個姑姑家的表哥念技校。

要是喬醒能考上大學，元家也能長長臉。

不管她是不是姓元，至少她是被養在元家的啊。

在小鎮子里，出了一個大學生那是很長臉的事，喬醒的成績擺在那，不是年級第一也是班級第一，每年的獎學金雖然不多，但是有得拿就已經很不錯了，更何況聽人說，如果上了大學還能那么優秀下去，一年的獎學金多到可以付一套房的首付。

不管事的真假，反正后面他們不用花多少錢，就能供出一個大學生，何樂而不為？

得虧喬醒不知道這些算計，不過就算知道了，她也不在意。

從第一次到最后一次求救母親為得到庇護無果之后，她對明天就只信得過自己了。

不過不要緊，還有最多一年，過了這個年，明年的這個時候，她就已經在高中的學校了。

……

—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快過完秋天了，學校組織文藝匯演，初三忙著學習完全沒有參與權，但是匯演當天他們還是有觀看的資格的。

當天喬醒沒有去看匯演，身為團干部，學校老師很多次給她透露出志愿時長的事，她也盡責的和所有團員說過這些，但是他們有沒有聽進去她就無權干涉了。

她要趁現在多攢點時長，聽老師們說，這個時長很重要，但是以后的學業只會越來越繁重，什么時候有時間又恰巧碰上有活動是很難得的。

所以平常不合群的喬醒每每有活動時都很積極參與，從初一競選成團員開始，她就沒落下過一次活動，現在的時長積攢起來已經有一百五十多小時了，是學校目前有記錄的時長里最長的。

這些記錄不會被展示出來，都是需要自己登陸進小程序里才能看到的，所以很多人到現在為止，志愿時長還是為零的，更多的是未開通的。

秋日下的烈陽下，喬醒就站在舞臺的布幕旁邊，防止有人偷偷溜進來搗亂匯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