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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挨打

史二爺恨得牙癢癢,心想倒是欺騙一次吧,我不給你安罪名。其他女兒看著,他當老父親才好借著話給你臺階下,如此你既能少挨手板,我也好借此教育她人。骨頭這么硬干嘛,女兒家又不要你上朝堂展現御史之風。

史二爺下不了臺,惱道:“來人,拿篾片,給我打!”

半晌,沒人應。

史秋戰戰兢兢地道:“那個,父親,老嬤嬤隨我娘回外祖家了。”

家里就一男一女兩個仆人,老嬤嬤一走連個打手都找不著了。

史秸不怕死地火上澆油道:“看吧,連買個仆婦的錢都沒有,除了享用長輩帶來的紅利,還有什么?要不是我祖父和外祖父慷慨,一人贈得一仆人,我們家就要和普通農家一般,日日挑糞種莊稼,天天養雞喂鴨,和豬狗為伍相伴了!談何高山流水,伯牙子期!自詡為什么書香門第之家,不過啃老而已!”

這話直戳了史二爺的脊梁骨,他暴跳如雷,也不管什么仆婦篾片了,順手抓起雞毛撣子,啪啪啪一氣打下。

那聲響,委實一點余力都沒有留,那陣仗,似要將親女活活打死。

史秋到底大些,再畏懼也急了,撲上去大喊,“爹,爹,別打了,求您別打了!”

懷才不遇,無所事事的憤懣一直充斥左右,寄情山水實在無奈之舉,被女兒這般揭開傷疤讓史二爺心中的那根弦徹底崩了。

“滾開!”

史二爺眼睛赤紅,手里不停,下棍如雨,瞬間將個嬌女打得皮開肉綻,鮮血直流,真是點點滴滴絲絲縷縷,凄凄慘慘戚戚。

幾個女兒撲跪到史二爺腳下,齊齊將他抱住,“爹,爹,不能再打了!再打就出人命了!”

史秸狼狽地摔在地上,木然地望著房梁,既不叫喊也不流淚,只縮著身體,心想若是就此死去,再回到言論自由的現代該多好啊。她終究得到了時代的教訓,父權之下,焉有她內宅女子的發言權利,她還是把自己的話語權想得太高了。

史秾從來沒見史秸這樣無神過,眼中的光彩似乎隨時都要湮滅,就像當年祖母離世的前一刻。

史秾趴到史秸身前,嚎啕大哭,“四姐,四姐你怎么了?四姐你不要死啊!四姐你不要丟下秾兒啊!”

凄厲的哭聲傳來,手里斷掉的雞毛撣子啪的一下掉在地上。史二爺臉色煞白,手臂顫抖,愣愣地看著地上血肉模糊的親生女兒,他干了什么?

史秋跌跌撞撞站起來往外跑,撞歪了史二爺也渾然不覺,“老管家,老管家,請郎中,快去請郎中!”

秄、秿、秷、秾抱成一團,守著史秸放聲大哭,懦弱無能的樣子看得人可氣可嘆。

史秋跑回屋,惱怒地呵斥道,“哭什么哭,哪里就死了人了,出了事就知道哭!還不去找傷藥來給四妹包扎傷口!”垂首低聲,“父親,煩請您讓開些,我要帶四妹回房包扎傷口。”

史二爺腦子嗡嗡作響,理智回籠,既后悔又無奈,后悔的是不該下狠手打孩子,無奈的是孩子打了就打了,像仇人的目光又是幾個意思。父母打孩子天經地義,就是打死了也是白打,需要用那種眼神那種口氣對他嗎。

史秸痛到渾身抽搐,然腮幫咬爛了都一聲不吭。

史秋流著眼淚一邊處理傷口一邊道:“你這氣性,還是一輩子都當四木頭吧!若是不改,以后可怎么好?除了娘家,誰家容得下你?誰肯要你?”

史秾確定四姐不會死掉,松了口氣,“四姐,你還說我們嘴巴不饒人,性格太剛直,我看你才是這方面的專家,論氣人功力誰都不及你!你說你略微認個錯兒,父親那么偏疼你,說不得一手指頭都不會碰你,怎么會打得這么慘?”

就只差沒說自找打,活該了。

史秄手肘碰碰史秾,對史秸道:“四妹,等傷好了,一定要給父親認個錯兒。沒有哪家女兒敢那般說爹的,他今日這般打你,已經算是最溫和的父親了。”

史秿附和道:“父親表面嚴厲,其實是個好父親,你不要心生嫉恨,和他生氣。從來忤逆尊長,絕沒有好下場,隨便一個名聲傳出,就是死地。”

史秋嘆氣,憂愁地道:“娘離家出走,父親勃然大怒,四妹又傷著,祖父的壽誕不日便至,這可如何是好?”

史秸望著窗外搖曳的樹枝,腦中一片空白。

上了藥,包扎了傷口,再飲下中藥水兒,和衣倒下養傷。這一夜疼痛交加,時昏時醒,徹夜難眠。耳聽得秋風雨聲,心想著虛妄未來,一時后悔一時迷茫一時絕望,幽幽眇眇不知夢里是幾何。

老嬤嬤不在,才不到一日,家務事攤著,到處就都亂糟糟的了。昨日晚餐吃的是午餐剩下的,今日早餐卻沒辦法撿現成,吃剩飯已經是極限,隔夜菜家中決計不要的。史秋身為長姐,試著熬了粥,差遣幾個妹妹出門去買了包子饅頭,勉強湊活成一頓早餐。

“小妹,你去叫爹出來吃早餐。”

史秾苦著臉道:“大姐,我不敢去,我怕。要不你和姐姐們去嘛。”

昨日史二爺的兇態給幾個女兒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這一輩子可能和父親都親近不起來了。

史秋揉了揉小丫頭梳得不怎么整齊的頭發,心想老嬤嬤不在,家里全都亂了套,連梳頭的都沒有了,“那你留在這里擺飯吧。”

史秾巴不得一聲,前所未有地變勤快起來。其他姐姐連忙上前幫忙,她們雖然不會做家務,可女子天生愛潔,是見不得臟亂的。

史秋略站了站,突然道:“不用擺得那么好,也不必收拾家中陳設,就這樣放著吧。”

史秾奇怪地道:“為什么?擺得整整齊齊的不很好嗎,老嬤嬤平常都這樣做的。”

史秋冷淡地道:“如果一切如常,拿什么激勵父親去接回母親。”

人沒有重要性,也就失去了被需要的價值。既然可有可無,那有沒有女主人和仆婦又有什么干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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