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柳長青干的，紅骨化成細線，一端沾滿毒藥，從遠處直接注進死雁體內。

但他也不能每一只都下毒，時間不夠，而且配置的一瓶毒藥漸漸見底，但是并沒有關系，幾十個人分兩三只大雁，和填牙縫也差不了多少。而本就腹中饑餓難耐，不吃還好，只要沾了一點葷腥，欲望被勾起，那就將是越來越餓，自己陷的越來越深。

宋宇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但他陷入了一個兩難的境地。他明白，對方忌憚的就是自己，而這樣下去自己會被硬生生磨死，于是等下次射中大雁時，他決定優先分配給自己和幾個有些武功的人。

他這么一說，其余人頓時怨聲載道，但也沒有辦法。

有時是在昏暗的傍晚，有時剛過子夜，有時在清晨霧氣，甚至有的時候，那柄銅青飛劍就那樣出現在幽暗的密林甬道口，什么也不干，就像是長了眼睛一樣沖著魚龍會眾人，幾個呼吸之后，便漸漸隱沒。

他們只覺得頸后汗毛聳立，它背后是幽暗的森林，像是妖怪黑洞洞的喉管。

漸漸地，有謠言在他們之間散開：有人說這是林中妖魔作祟，有人說是因為他們背叛天子，如今這是老天降下的懲罰。

終于有一天晚上，當他們連一點山菜也沒挖到時候，青鯉又出現在森林邊緣，像是毒舌吐著信子。有人受不了，哀嚎一聲，轉身向林里沖去，她跑著跑著，腦袋突然脫離了脖頸，身體帶著慣性跑動兩下，然后重重倒在地上。

森林中隱沒一條紅色細線，上面染著那人的血。

宋宇考慮拋棄這些人了，他開始懷疑這是朝廷那幾個追兵故意弄出的手段，為的就是要在痛苦中慢慢折磨死他們這些人。

而柳長青那面也沒有多好受，毒藥幾乎用盡，雖然追殺伏擊近十天，殺死了十七八個會點武功的，此時估計魚龍會眾人也開始謠言四起，把自己和身邊人都嚇個半死，但關鍵的宋宇并沒有收到什么致命傷害，只要他在，他還能握動刀，柳長青便不敢輕舉妄動。

更別說他們吃的也不多了。

柳塵燕變得似乎有些麻木，每天無聲無息、無休止的伏擊，柳長青觀察到宋宇走神的機會，便機械的御起飛劍，劍起，穿破心臟，收回，隨意的抹過血跡。

而一到夜晚，她也受不太來山里初秋的天氣，蜷縮在柳長青身邊發抖，有些著涼的跡象。

柳長青不能等了，也許最多不過兩人，宋宇便能翻閱涼山，那時候鉆進茫茫的橫斷山脈，他再也別想復仇。

宋宇也在等，武朝密探當了近十年，他不怕這些這面取不了姓名的歪門邪道，如果那暗處的人這些天不最后出手，他便暢通無阻的進入橫斷山脈。

所以他這些日子一直在養精蓄銳，飛劍殺人也越來越多，但宋宇知道，自己此時必須沉下心，對方在等，他也在等。

終于有一天，銅青劍氣向他而去。

宋宇側身，右腿一瞪地面，枯葉震碎，腰間胡刀自刀鞘沖出，貼身劃起。

金鐵火花，青鯉打在那柄長刀上，宋宇摁住刀柄用力一彈，飛劍向左而去，扎在不遠處的樹木中。

他提起刀，上面印著一個淺淺的凹痕。

“飛劍不錯，可惜氣機嫩了點。”他微微一笑，顯得有些猙獰，“一個穿云境，剛會御氣，就敢來殺我？”

柳長青站在山坡上，手中精鋼佩劍出鞘，他笑吟吟的看著獨臂的宋宇。

“和幾個月前比，你現在順眼不少。”

宋宇微微挑眉。

“你，啊，是你，柳家的崽子...”他橫刀于胸前，“你沒死，王武是誰殺的？”

“你爹殺的。”柳長青回道，“別找了，就是我。”

宋宇沒有再說話，他靜靜地立在原地，油灰的長發，破爛的衣服，還有長滿胡茬的臉。但此時獨臂單刀，似萬夫難過。

柳長青倒提長劍，劍刃在地面劃開層層枯葉，像是山下王家鋪子做的嫩豆腐。

他慢慢走到距宋宇大概有十步遠的距離，望著他，笑了。

“不用飛劍了。”他說，“當初你怎么殺的柳家人，今日悉數還給你。”

宋宇前臂微動，足尖點地，突兀一招刺出，鉆向柳長青咽喉。

柳長青沒有選擇硬碰硬，他側身，直朝宋宇側腹部，那男人再次橫刀，擋住劍尖，同時一腳提出，踹中柳長青小腹。

“太慢了。”

柳長青忍住干嘔的沖動，他在最后一瞬躲閃了些許，但仍然被掃中了腹部，像是巨蟒纏繞，他知道哪里過一會便是淤血的深紫。

醉骨境嗎？

凡塵無敵，普通武夫再不可擋。

可不也還是肉體凡胎？

楊老爺子說過一段讓柳長青印象很深的話，那就是武器不比空手，若是拼拳，打不過就是打不過，可要是持了武器，那同歸于盡的概率就會大大增加。

那就有了以弱換強的方法。

唯一方法。

不防守，只進攻，傷換傷，命換命。

宋宇低頭望著自己小腹，想用手捂住傷口，但右臂已斷，只能任由鮮血流淌。

不知何時，哪里出現的傷口。

紅骨一直藏在長劍的后面，等的便是這個時機。

“走——”

他不想繼續近身纏斗了，就算明知道宋宇是醉骨境，就算早已經心里做好了準備，但似乎平日里看徐聽南詩情畫意看的太多，甚至麻醉了他，不記得下三境也是仙路上入了門的人。

柳塵燕出現的林邊，青鯉嗡鳴，刺向宋宇。

飛劍瞬時鉆入他腰腹間血洞，但至脊柱兩分，再入不能。

被內力擋住了。

他有些猙獰的笑了，狠狠咳嗽了兩聲，望著已經拉開距離的柳長青。

“兩個人，好，好！”

宋宇突然放聲大笑，不顧腰間仍插著一柄飛劍，向前，向前。

手中刀如流光，滿目楓葉橙黃。

柳長青矮身躲過一擊，然而下一刀，便斬在了他腿上，紅骨刺入宋宇手臂半寸，生生遏制住了他下一步行動。

然宛若奇峰怪石，渾厚山崖，宋宇棄刀握拳，甚至沒有理會插在手臂上的紅骨，一拳，滂湃而出。

柳長青咳出一口鮮血。

然而同時，青鯉刺穿了他的脊梁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