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前，她看著皓月當空。

窗玻璃上，一張臉卻在窗外的流光溢彩中半晦不明。

漸漸地，一輪圓月在視野中縮成一點。街道上的川流不息也變成流動的光影。

商溪想起了剛才的遭遇。越洺將她拉過去，捧起自己的臉落下醉酒一吻，直叫她心亂如麻。

又想起，待她咬破越洺的下唇讓他清醒之際，他的眼神卻仿佛被傷至深。

至此，商溪覺知鼻下有暖流流淌。下意識抬手擦拭，手上沾上熱血。

不經意間，她看到窗玻璃上的自己，卻覺得甚是陌生。血液從鼻間流出，繼而滴落。

原來人在彌留之際，確會多想傷神。奈何，她并未擁有未來。

**

熄燈的室內，有人進入夢魘。

再次來到藥房。道婆正在搗藥，幽暗的室內傳出搗錘撞擊藥材的細微聲響。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次可是你自己找的我。”柜臺上的藥婆如是說道。

聞言，越洺顯得局促不解。“我這是在……做夢？”

道婆停止研磨的動作，抬眼回道：“真亦為假，假亦為真。有時候，夢即是現實。”

他苦笑，原來他的潛意識也已經替他做了選擇。

他釋然。“我想讓她好好活下去。”

“代價是她的記憶。”

越洺搶先答道：“即便忘記，在所不惜。”

卻不知，這一句花光他所有力氣。

道婆頓了頓。“既如此，那便立契為證。”話音落下，只聽“刷”一聲，藥柜抽屜彈開，一紙契書飛出，而后躺在柜臺桌面上。

“在此處畫押即可。”道婆指著契約上的某個位置，如是說道。

越洺上前一步，瀏覽一紙白紙黑字，正伸出手來準備畫押，怎料手就被生生抓了過去，電光火石之間，手指頭被某種利器所割破，緊接著重重壓在契書上。

松開隱隱作痛的指尖，底下赫然印著一枚血紅的指紋。

“以血起誓，萬死不悔。”

他看著被割傷手指，沉默回應。心上霍地劃出一道口。

道婆邊收好契約書，邊提醒道：“普通契約訂立即生效。不過你這一契有特殊之處，需要一把鑰匙才能叫它啟動生效。”

越洺思忖片刻，抬眼，“還請明示。”

“這把鑰匙是你們共同的回憶。”

“共同的回憶……”他呢喃著摩挲手指。

復又抬頭時分，一道強光射入，他下意識用手遮擋緩解。他覺得自己被推出了某個空間。

至此，夢境中斷。他猛然驚醒。

適時，夜將盡未盡，天色尚且灰蒙。

感覺到手指上的細微疼痛感，他抬起手來察看。

傷口？原來，不是夢，是真的。

越洺重重嘆息一聲，繼而掀開被子。

適時，手機鈴聲響起。手指滑動綠鍵接聽。

聽完對面的陳述，他大驚失色，慌忙從塌上起身。

“我……我馬上過去。”

一路上，他緊握方向盤，遇上紅燈攔截，總叫他心急如焚。

個把鐘后，醫院長廊上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手術中”的紅燈仍舊亮著，亮得刺痛他雙眼，直至一片濕潤。越洺深深閉上眼緩解，整理好情緒。

“媽……”

候等椅上，聽聞有人呼喚，越母遲滯地抬起頭，她面容上滿是疲憊憔悴。

“會沒事的。”越母緊握著兒子的手，聲音帶著哭腔。可她的神情訴說的卻不是這樣。

不知等待幾許，兩顆心一直被未知的恐懼籠罩。就連空氣中彌漫的酒精氣味，仿佛也是離別的征兆。

終于，手術室的門被拉開。

兩個人立即迎上前。“醫生，手術情況怎么樣？”

聞言，主治醫師摘掉口罩。回道：“手術很成功，病人已經脫離危險期，接下來要住院察看一段時間。像突發性心臟病這種情況，家屬要格外關注病人的身體狀況，鞏固術后效果。”

由此，懸著的心終于落地。

“謝謝醫生，謝謝醫生。”越母握著醫師的手，連聲道謝。

主治醫師回道：“不用客氣，職責所在。”隨后離場。

在這一瞬，越洺本有千言萬語，最終卻只是眼含熱淚，望著望著越母的面容，笑了出來。

他安慰道：“沒事了……沒事了。”

他今日，離生離死別更近一步。終于，他對痛失所愛恐懼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