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書名: 沒有春風的日子作者名: 我家芋圓愛吃魚本章字數: 4289字更新時間: 2020-08-25 02:07:16
凌晨四點半,一架飛機降落在寶安機場。這是一架從RB東京成田機場直飛到深圳的航班,典型的紅眼航班,它唯一的優點便是機票便宜,也許很多不期而遇本身最初就是廉價的。
李天勤穿著一襲風衣,帶著墨鏡,推著一個20寸可以隨身攜帶上飛機的行李箱走出了寶安機場。現在這個時刻,已經無法網上約車了。他徑直走到出租車停車處,上了一輛出租車,向師傅說到:“去僑城北如家酒店。”車緩緩的行駛在高架橋上,即使打開車窗依然感受不到風的存在,遠處的朝陽已經顯露頭角,空氣里開始有了炙熱的感覺。“天要亮了,若是白天帶著墨鏡應該毫無違和之感吧。”他這樣想到。
從東京回來這一路上他就一直帶著墨鏡,這樣的感覺于他并不舒服,尤其是在夜里。總想為自己掩飾什么,掩飾過往的一切,掩飾躁動的心靈。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口,若是一幅墨鏡遮擋住了眼睛,也許此刻心靈便躲在那昏暗的角落里,看見不陽光,看不清這個世界。對于李天勤而言,模糊里帶著足夠多的優雅,呼吸便能順暢的多,于他而言是最好的。
天勤坐在車里,兩只手放在一起,直挺著上身而沒有背靠著座位。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實他是緊張的,莫名的緊張,可以找到足夠的理由描述此刻的心情,只是不愿,想多了便是矯情,說出來就是脆弱,尤其對于一個男人而言。女人可以說,因為失戀逃離到了深圳,而男人呢,若是為了流浪而自我放逐到了深圳。深圳,是深圳哦,那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這不是一座可以詩意放逐的城市,忙碌的人群,燥熱的空氣,急迫的節奏。即使你沒有來過,沒有親身感受過,起碼你也聽說過江湖所流傳的關于深圳的故事。任何人都無需解釋,不用找到任何一種理由,你應該明白的,四十年就發展成今天這樣的規模,擁有今天這樣的成就,你怎么可以說它是詩意的呢,它的故事殘酷,殘忍,甚至是血腥的。關于這些,天勤又豈會不知呢。
車行駛在大街上,天總歸大亮了。凌晨五點,街上行人稀少,相似的街景,相似的城市。這是李天勤第一次來到深圳,雖然久聞其名,卻無緣相見。這一次實在應該感謝疫情,若是沒有這年初百年難遇的疫情,那么,2020年4月1日的凌晨,李天勤又豈會出現在深圳呢。就像擦肩而過的姑娘,只是在人群中多看了一眼,一剎那便是永恒。只有李天勤自己知道,他與深圳的緣分確不只是在人群里多看了一眼,沒有任何的計劃,僅僅只是深圳是唯一他能從RB買得到機票回國的航空口岸。疫情開始以后,大量的國人回國,而多數的回國航空口岸都已經關閉了。所以,只要能回來,至于回到哪座國內的城市就不重要了。當然,即使不是疫情,他原本也計劃著年后回國的,畢竟在RB做了三年的旅游地接,思鄉之情日益劇增,飄落異國他鄉的孤寂只有自己知道,回來了,早晚都是要回來的。
李天勤坐在車上不由自主的喃喃自語:或許這就是我與深圳的緣分吧。突然的一句話把司機師傅嚇了一跳,師傅不由自主的回過頭來,看了李天勤一眼。
“兄弟,從哪來啊。”只是這一句兄弟就把天勤弄得極為尷尬,看著這師傅的相貌怎么也得有五十多歲了,按輩分來說,我足可以叫一聲叔叔了。在心里,他默默的調侃了下:兄弟,你可真逗!
“從東京回來的。”
“這個時候回來,機票并不好買吧,應該挺貴的。”
“倒是也還好,并不好買,回國的人雖然比較多,價錢倒是還可以接受。”
……
只是幾句簡單敷衍的對話,然后對話就無法再繼續下去了。陌生人之間的對話,向來只能淺嘗輒止的,多了便是厭煩。世間所有的事情到頭來都是永恒的沉默,沉默也是最好的安排,躲避了最初的尷尬,也逃離最終的聒噪。
車終于行駛到了如家酒店。李天勤從車上下來,然后打開后備箱把行李箱取出來,付過錢,跟師傅道別后就走進了酒店。酒店的房間是早在東京的時候就在網上訂了,至于為什么訂在了僑城北這家如家,僅僅只是因為它在網上掛的價錢最是便宜。當然,對于國內快捷酒店的標準自然是沒法子跟RB比的,對于這一點,天勤是有著足夠的心里準備的。如果按照現階段很多RB的標準,那么國內絕大部分的服務業都處于較為低級的階段,即使放眼全世界,恐怕能達到RB服務行業標準的也是極少的,這包含了太多民族性的東西,不是那么容易可以改變的。
從前臺拿到門卡,天勤就來到了房間。就房間本身倒也還好,李天勤有幾年沒有住過國內的酒店了,房間的陳設形態相對都符合他的預期,就像人生沒有意外也沒有驚喜,只有窮人的生活才是可以設計的可以想象的。事實證明,所有的快捷酒店都是相似的,只有五星級的高級酒店充滿著幻想以及驚喜。貧窮和富有對于人生,有著極大的本質上的區別。
天勤打開行李箱,拿出洗漱用品。他的行李是極為簡單的,不過只是一件20寸的行李箱,可擁有的空間非常有限。在RB將近三年,有用的沒用的東西也是很多的,只是這次著實一點也是帶不回來的。等疫情結束以后回到了RB再一點點的拿回國吧。這次回國,就像逃難似的,匆匆忙忙,容不得半點時間去準備,機票也是臨時起意買的,只要是能回來,什么時間點也無妨。人總歸是愛惜自己的生命,充滿著對死亡的恐懼,出國的時候會想著國內的諸多弊端,可是一旦有了大的災禍,哪也沒有家好,哪也沒有作為一個中國人這么安全。李天勤清晰的記得,從成田機場起飛的時候,擁擠著的人群全部都是回國的浪潮,有旅客,有留學生,有在RB工作了很多年拖家帶口回國的。畢竟現代社會擁有通暢的信息流通,疫情蔓延下的全世界,只有中國才是最安全的。想到這里,天勤不由自主的想呼喊一句:偉大的中國政府萬歲,偉大的中國人民萬歲!
全部洗漱完畢,已經是早晨六點半了。經過了漫長的一宿,人的生理態勢反而相向的,幾乎沒有一丁點的困意。天勤躺在床上,把空調開到最冷,其實是不熱的,四月的深圳雖然比不得RB還在寒冷的季節,剛才下車氣溫還算是舒適,遠遠達不到開空調的時候。只是天勤有這么個怪異習慣,即使是在炎熱的夏季,他也是愿意在冷氣足夠的空調屋里蓋著被子睡覺。他自己常常在想:這是為何呢?找不到任何一個理由,就他本身而已,也許,只有躲在被窩里才是一天最安全的時刻,無論是心理還是生理層面上。
他開起床頭燈,關上了房間里其他的燈光,窗簾拉的嚴嚴實實。窗外已經是車水馬龍,寂靜了一宿的城市回歸到了它應該的面貌,窗外的聲音,李天勤聽得真真切切。昏暗的燈光下,他閉上了眼睛,這一刻他本不想思考,今日所有的思考也是多余的。只是下一步該何去何從是必須要做出決定的,機緣巧合來到了深圳,然后呢,休息兩天然后回到天津嗎?這一切是必須要做出決定的!成年人的世界即使擁有逃避的空間也是十分短暫的,焦慮的生存狀態下,不停地去調整調和才是正常的。現在睡在廉價酒店的房間里,不比睡在五星級酒店里,生存的壓力是迫切真實的,對于這樣的現實,天勤無時無刻不在思考中。
現在擺在面前的,既然已經來到了深圳是留是走,這是個問題。看似簡單的問題其實并不簡單,李天勤自己是知道的,他在思索著。一旦留下就意味著要拋棄之前所有,重新在深圳積攢一切生存必須的技巧技能。所以這一留便很可能是多年,五年十年或是更長的時間,歲數的增大畢竟回旋的余地只會更少了,總不能每到一個城市就重新開始,每一個循環都是重新做起,既沒有更好的效果也是白白浪費時間。想到了這里,天勤厚重的嘆了口氣,默默地念叨了一句:終究如何是好呢,看來思考只會讓自己徒增更多的煩惱。
他猛地做起來,昂起頭,漠然的抬頭望了一會。然后一把掀開了被子,下了床,走到行李箱處,摸了摸里面,拿出了煙抽出了一根。正準備點起煙才發現沒有打火機,在上飛機前打火機已經被丟棄了。他只得眼睛四處在屋里找找看,發現有一盒火柴。就這一點而言卻是極好的,若是在RB的酒店除了極個別的,絕大部分酒店都是禁煙的,想要在房間里抽煙那更是不可能的,更別說在房間里給你放一盒火柴了。
點上煙,天勤靜靜的站在衛生間的洗漱臺前,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有那么一刻他是非常討厭自己的,就相貌而言,自己平平談談,雖然談不上丑,也是長的不太讓人舒適的,個子也只有一米七,身上沒有一絲贅肉,這不是什么好事,因為實在是瘦。太瘦的男人就不是男人,或許有些變態了。這年頭相貌是可以當飯吃的,就這一點而言,天勤覺得太平常的自己靠著相貌去找飯吃的路就被徹底堵死了。若是沒有相貌,要是有什么獨一無二的生存技能,外掛的資歷也好啊,可惜這些天勤通通沒有。有那么一句話,卑微到塵埃里,風吹起,飄散在四處,誰人也不知道它的存在。沒有本事的人注定要生存在最底層,這樣的現實便是天勤的現實。煙在手指尖燃燒,心注定了此刻的不平靜。說起這煙,原本李天勤是不抽煙,實際上不僅不抽,甚至還有些討厭這煙味。只是偶爾心煩意燥之時,抽起一根煙,夾在指間,似乎心就能平靜下來,哪怕只是在那一瞬間而已。所以,也許世間根本就沒有什么煙癮,只不過是療傷這寂寞無能的心靈罷了。
一根煙抽罷,他又拿出來了一支。這次只是點上,他并沒有放在嘴邊抽起,僅僅只是看著煙蒂上的燃燒,就像看著一瓶酒,喝是喝不下去了,看著它便是一種意淫:老子喝多了就要倒頭大睡,管他世間如何如何。不過若是這煙要是抽多了,便是從里到外散發著惡心,一根煙足矣,天勤是斷然做不到連續抽第二根的。“人總是喜歡做著無聊的事情,明明知道這樣總會浪費著時間,也是非要去做不可。所以大多數在乎的無非是此刻片刻的麻痹罷了,實質上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想到了這里,天勤不由的掐滅了煙,打開水龍頭,漱了漱口。還是能明顯感覺到渾身上下,內里內外散發著濃重的煙味。李天勤的強迫癥又要犯了,他拿起牙刷又刷了一遍牙,這次十分的仔細。就像一個被強奸了的女人,正在拼命的洗刷自己的身體,以求得形式上的干凈。
刷完牙,他剛走到床邊。就聽見手機的響聲,他拿起手機看了看。微信的界面上呈現的是媽媽的信息:
兒子,到深圳了嗎?他看了看,正準備給母親回過去,電話的鈴聲終于還是響了。是媽媽的電話,天勤長吁一口氣,這一點都不意外,兒行千里母擔憂,除了父母親,沒有人會過于關注你。雖然有時候這樣的愛是一種極大的負擔,帶來無限的憂慮。李天勤拿起電話,無意去接,最根本的是他怕接母親的電話卻無話可說,甚至他厭煩任何此刻多余的看似敷衍的關心,他需要的是清靜。他把電話掛了,在微信上給母親留言道:
媽,困死了,睡醒了給你電話啊。
行,兒子,你趕快睡吧!睡醒了,別忘了給我回個電話,讓我和你爸能安心。母親回答道。
好的,媽。回完給母親的信息,放下手機。天勤感到如釋重負,感到一種莫名的輕松,甚至這一晚上的憂慮都消失的無影無蹤。這樣的感覺不是第一次了,似乎每一次的煩惱都是無數次的重復,似乎所有的憂慮都是為了等待著敷衍完母親的問候。
天勤把手機放在一邊,靠在床頭,關上了床頭燈,莫名的感受到了困意,慢慢的閉上了眼睛。尚在意識有些清醒的時候,喃喃自語道:深圳,早安!